视线再转过去时,季烟和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一辆银灰色轿车面前。 咖啡已冷,很是苦涩,加再多糖也不起作用,他匆匆离开咖啡厅,一路走出大厦。 那边季烟正弯腰坐进了那辆银灰色的车。 是男人为她开的车门。 他记得,季烟很喜欢细致周到的男人。 以前在一起那会,她虽然不说,但每次他为她这么做的时候,她总会笑眯眯地亲他的唇。 用她的话来说,这是给他的奖励。 王隽的心彻底乱得不成样。 他开着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胸腔快速跳跃着,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有好次,他差点打错方向盘,撞到路边的石墩上。 一路走走停停,四十分钟过去,车子拐进一个停车场,没一会儿停下,泊好车后,男人带季烟进了一家西班牙餐厅。 进门前,依旧是男人走在前面,为她开的门。 全程很是绅士。 透过落地窗户玻璃,王隽看到,男人带着季烟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到了一处临窗的座位。 落座前,还是男人为季烟拉开的椅子,季烟朝他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不用想,应该是笑着跟他说感谢。 他以前这么做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眼笑眉舒。 而今,她对着另外一个男人在笑。 王隽第一次尝到怒火中烧,原来是这样‘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找了个较为隐蔽的位置,看着两人。 一晚上,男人为她布菜倒酒,两人聊得甚是愉快,季烟始终挂着一脸笑。 离开餐厅后,他们沿着街道散步,照旧是相谈甚欢。 很明显,季烟乐在其中,并且享受。 因此,此时季烟不假思索地说两人中秋节就要见家长然后领证,他十分笃定,她是认真的,不是在气他。 她不是那么幼稚的人,更不是一头热的人。 她做什么,从来都是深思熟虑。 如果真的要说冲动,恐怕是和他在一起的那两年。 王隽喉咙滚了滚,自欺欺人地说:“季烟,你在骗我?对吧?” 他竟然能笑得出来,尽管他的手抖得实在厉害。 “我为什么要骗你?”季烟同样笑笑的,抱着胳膊看他就像看个陌生人,“我和你有关系吗?还是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王隽觉得手抖得更加厉害了,他怎么压都压不住。 她又说:“你这么晚过来,是要跟我说恭喜吗?”像是说得还不够狠,她又加了一句,“毕竟那天你可是拿了喜糖走的。” 表情无不讽刺,无不冷血。 他脸上瞬间苍白。 那天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她和他说再见的场景历历在目。 王隽十分怀疑,那天早上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恭喜你”这三个字的? 他是否想到了今天? 报应是来得如此之快。 “我……” 刚说一个字,王隽喉咙涩得实在厉害。 他看着季烟。 季烟等了一会,始终没等来王隽的下一个字,她笑自己,又在心存妄想。 “话都问完了,你走吧。”她又一次下了逐客令。 王隽一动不动。 想起什么,她又说:“对了,走之前把钥匙留下。” 他眼眸倏地眯了下。 她不急不忙:“你可以选择不留,明天我就让人换锁,密码我也会换。” 他下额线绷得紧紧的,面庞冷峻,似乎在隐忍。 她想,他有什么好忍耐的。 从头到尾,他不曾失去过什么。 不想再纠结,她转身回屋。 “等一下,”刚踏进门,身后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不多时,脚步声在身后停下。 她看着前方洁白的墙壁,心里想的却是,原来他也会急,真是难得。 她没转身,怕被他看出异样,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背对他。 “为什么是他?”良久,身后的人问。 声音很轻,轻到不可思议,轻到带着显而易见的破碎。 季烟不去想这些,反而是好好地想了想这几个月和周显的来往,她默了片刻,问:“真的想知道?” 身后嗯了一声,格外低沉,格外清晰。 他既然想知道,她也不见得就吝啬,反复推敲了一下言语,季烟颇为认真地分析:“为人温和有礼,体贴周到,十分顾及我的想法,最重要的……” 她顿住没往下说。 前面这些特征他也可以做到,并不是太难。 他问她:“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很想知道。 从未有过的迫切。 季烟转过身,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一脸的明亮:“他跟我求婚,他迫不及待地想和我结婚,愿望非常强烈。” 她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的,什么高雅姿态她都顾不上了,也不管能不能刺激到他,她就是想说。 她想为那晚的卑微挽回点什么。 虽然手段并不高明,而且漏洞百出。 王隽不知道季烟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在他眼里,季烟就像许多刚要踏入婚姻的女人,一脸的幸福,对未来的婚姻生活满怀无限的希冀。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哪怕是他们关系最亲密的那段时间。 原来,谈起婚姻,她会是这般明亮,远远超出他所想。 王隽看得实在碍眼,他捏了捏手,松开,再握紧,半晌,见她还是笑着,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前,揽住她的腰。 她瞪大眼,惊吓不小:“王隽,你……” 他不想再听她说话了。 他仅存的一丝理智也在刚才被她亲手毁了。 他怕,怕极了她会再说出什么刺激性的话。 那样他会疯掉的。 王隽想,他真的会疯的。 此刻,他已然没了犹豫,他也迟疑不起了。 再慢一步,他就要彻彻底底失去她。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不能再多想了,他不由分说地摁住她的后脑勺,低下头。 一年零四个月了。 再次和她亲吻,王隽有种久违的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蠢蠢欲动。 那种叫思念的欲望在叫嚣。 他的鼻息拢住她,将她包得密不透风的。曾经,季烟很喜欢和他亲吻,可今晚却是格外的排斥。她呜呜挣扎着,用手推他,拍他,一开始她的力气始终克制收着,好像怕真的打疼他,到了后来,见他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也变得毫不客气,使劲所有的力气去拍打他。 王隽都一一受下,只是再一次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压在墙壁上。 亲密厮磨着。 比起思念,彼此他此时内心的疼痛和折磨,落在身上的那点拳头根本算不得什么。 捱过一次又一次的缺氧,他终于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喊了声:“季烟。” 声音极是沙哑低沉,就像亲密的爱人在耳边呼唤。 可这会的季烟根本没有这些旖旎情思,脱离了桎梏,她看着王隽,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甩过去。 片刻后,清脆的巴掌声在静寂的屋子响起。 王隽的脸惯性地甩向一边,他嘶了声,摸着唇角,转向她,笑笑的:“解气了吗?” 闻言,季烟心里只能是气上更气,她抬起手,还想再来一下,刚挥过去就被他扣住。 她怒目而视。 他伸手要去摸她的脸颊,她躲开,他手在半空停了一会,收回放下,说:“季烟,我今晚过来……” 话未说完,随即被她打断,她隐隐带着颤音:“王隽,你混蛋。” “是,我很早就发现了我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自嘲应下,很好脾气的。 季烟又气又急,十分愤懑。 “可是季烟,”他深吸一口气,近似低声地说,“现在这个混蛋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回头看看他?” 她忽地,一下子红了眼眶,眼泪蓄在眼底:“回头?王隽,这两个字你自己说了都不觉得臊得慌吗?” 他慌。 他何止慌,他简直失措到了丧失理智。 过去,她已经给了他许多次暗示,甚至还坦言告之,只要他回一次头,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切,他和她的故事就会改写。 可他没有一次回头,他一次次装作视而不见,每一回都是心安理得。 那会,他何其坦荡,简直到了愚蠢的地步,却还自我安慰无所谓。 王隽抬手,朝她的脸上触去。 她再一次躲开,摇摇头:“王隽,我还是那句话,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你想你要,我就要满足你,不可能。我陪你荒唐两年足够了,你不能要求我陪你荒唐一辈子。” 王隽的话语尽数被她这番话遏制在喉咙。 他想说,她不用陪他荒唐,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度过余生,这是他来找她之前就反复思考过的。 过去三十多年,他没动过结婚的念头,他一直觉得他可以没有顾虑地一个人过一辈子,而且坚定不移。 可是,和她在一起的那两年,他不止一次动摇过,可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没有太强烈。 她一直在他身边,他习惯了,并且以为她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他不曾失去过,所以不懂那种痛苦的滋味。 分别后的这一年多,他数不清多少次问过自己,真的可以放下她吗?为了印证这个想法,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将自己摁在忙碌的工作中,命令自己不能再去想她、见她了。可是做不到,一有机会,他还是想见她。 越克制越想。 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思考他和她的未来。 一旦要在一起共同度过往后的每一刻,他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不允许他的婚姻有任何瑕疵。 可这一切在得知她有在交往的男人,而且就快要步入婚姻后,他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毕竟,他都快要找不回她了。 欲望纷纷挣脱禁锢逃出。 “季烟,我……”他皱着眉头,强压着。 “你什么?”眼泪还是忍不住,纷纷从眼底跑出来,落在脸颊上,“王隽,大半夜的你跑来我家里,这次你又要说什么,说想看我?是吗?你到底还想看多少次?” “不是,这次不是。”王隽颤抖着手,要为她抹去眼泪,被她一手拍开。 “你走吧,”季烟指着大门的方向,不愿听他说,“你现在就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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