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看着对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龙船上,多少都觉得自己逃过一劫,那欢呼声就真心实意了起来。 殷稷靠在栏杆上,脸上倒是无悲无喜,只是目光一直落在人群里,有朝臣和他说话他也没怎么理会。 龙船很快顺着水流出了城,船上的朝臣和命妇逐渐散了,围观的百姓也慢慢没了影子,殷稷却仍旧站在甲板上,孤零零的仿佛一杆长枪。 谢蕴给他披了件衣裳,和他并肩站在了一起:“咱们走得其实很突然,夫人她未必得到了消息,我们可以再等等” 殷稷目光扫过水面,半晌才摇了摇头:“不用等了,我其实知道她不会来。” 若是真想见他,昨天晚上就不会那么轻易离开,既然离开了,昨天之行自然就不是为了见他。 眼下对方想要的他都已经给了,自然连来这里的理由都没了。 他收回目光,牵着谢蕴的手慢慢往回走,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其实这样也好,这么多年我也过来了,现在要是突然多那么一个人在我身边,我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话说的释然,仿佛真的放下了这个血亲,只是这里头究竟有几分可信,便谁都不知道了。 谢蕴没有拆穿,陪着他回了议政厅。 恰好太医来换药,她便进了内间,随手将殷稷换下来的衣物收拾一下,可这一收拾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个查找图纸的绝佳机会。 殷稷的房间她已经翻了个七七八八,仍旧没发现图纸的影子,说不定就被送来了议政厅。 她借着收拾衣物的幌子开始四处翻找,只是书里没夹着,箱子盒子里也都没有,床底柜顶更是不见影子,那薄薄的一张纸实在是太容易藏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桌案时顿了顿,会不会东西根本没藏起来,就和那堆折子放在一起? 她虽然来往议政厅数不清多少回,可宫规森严,她看见那些东西会本能地回避,甚至于折子就在眼前她都不会有打开的念头。 可眼下为了寻那张图纸,她不得不去翻找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外头,太医刚换完药,正在包扎伤口,伤口太过狭长,想包起来怎么都要点时间。 她在心里算计着时间,快步走到桌案边抬手就翻了起来,冷不丁瞧见折子最底下压着张纸,有复杂的工笔痕迹隐约透出来,她心里一喜,连忙抬手拿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外头禁军忽然呵斥了一声:“龙船行进,闲人退避!” 她手一抖,瞬间碰倒了一摞折子,好在她及时回神,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只有最上面的一本掉了下去,也没有引起很大的动静。 她松了口气,扶正折子后连忙将那张纸打开看了一眼,却只是一张运河图,她心里很失望,随手将图纸放回去这才弯腰去捡那掉落的折子,一眼就瞧见上头写着谢家两个字。 谢家如今已经落魄成这副样子了,朝里还有人惦记着他们? 她心里生了好奇,正想看得仔细一些,外头忽然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谢蕴不敢再看,连忙合上折子走到了一旁的书架上,抬手理了理上头的竹简。 “做什么呢?该用饭了。” 谢蕴镇定自若地回头看了一眼,神情里没有一丝异样:“看着有些乱,就理一理。” 殷稷目光扫过桌案,瞧见折子都合得好好的这才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让他们收拾吧,你每日里要应付那么多命妇已经很辛苦了。” 谢蕴顺势跟了出去:“那待会让玉春收拾……用膳前先让人把药熬上吧。” 殷稷脚步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抗拒:“其实这种皮肉伤喝不喝药都是一个样的。” 可那药最主要的作用还是滋养心脉,殷稷是一定要喝的。 谢蕴便装作没听见,自顾自让人下去熬药了,殷稷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什么,大约还是不想喝的,但谢蕴端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拒绝,只是喝完之后眉头一直拧着。 这药里党参的分量重一些,熬出来就比旁的药都要苦,殷稷每次喝完都要缓上好一会儿。 好在谢蕴这次早有准备,接过药碗就往他嘴里塞了颗糖。 嘴里苦味缓解了,殷稷却愣住了,抬眼看着她怔了许久都没移开目光。 谢蕴有些茫然:“怎么了?” 殷稷这才回神,慢慢摇了下头:“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幼年往事,不提也罢。” 幼年往事,想必又是和宋夫人有关。 谢蕴叹了口气,她并不想勾起殷稷的伤心事。 好在钟白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什么人?再靠近龙船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明明离得不算近,这声厉喝却仍旧闷雷一样炸响在两人耳边,喊的人倒是一无所觉,仍旧在喋喋不休:“不让你靠近你听不懂?你信不信我一把鱼叉把你这小破船捅穿?哎呀,敢无视我,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你给我等着……” 殷稷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想把他毒哑了。” 谢蕴失笑,她其实看得出来,殷稷并不讨厌钟白的废话连篇,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我出去看看吧。” “让钟白自己去折腾,船上说不定还有贼人,你别一个人乱走。” 谢蕴还要再说,钟白已经跑了过来,一把推开了门,他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的,却并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这么失礼的时候很少见。 而他却只顾着喘气,好半晌都没说话,谢蕴不得不问了一句:“钟统领,怎么了?” “夫人,”钟白抖着手指着外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打着颤,“夫人追上来了!”
第264章 有些人我不是非要不可 谢蕴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夫人是宋夫人,心里有些欣慰,母子连心,她到底也没有那么绝情。 她扭头看向殷稷,对方已经站了起来,神色虽然没有太大变化,可隐在袖间的手却紧紧攥着。 “你说谁?” “夫人啊,她一定是觉得自己之前做得不对,来解释来了。” 殷稷却沉默下去,他仿佛在顾虑什么,眉宇间透着一丝犹豫。 “皇上去见见吧,”谢蕴劝了一句,“来都来了,总要听听她想说什么。” 殷稷似是被这句话说服了,抬脚就往外去。 谢蕴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不劝殷稷也会去的,钟白都按捺不住替他高兴了,何况他自己呢? 然而走了的人却又去而复返,站在门口嘱咐她:“让钟白送你回去,船上不太平,别一个人走。” 谢蕴刚要拒绝,钟白已经声音嘹亮地答应了下来,谢蕴嘴边的那句不用被迫咽了回去。 罢了,回去就回去吧,再搜一搜那个房间也好。 她带着钟白往楼上走,一路上对方都龇着牙在笑,看得她心情也好了起来,如果殷稷能和宋夫人冰释前嫌,那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她走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任何牵挂。 许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她回房间后没多久竟然真的找到了图纸,东西被压在箱子底下,大概是她之前翻找的时候不小心掉落又被压住了,现在一挪动箱子才看见。 她看着那张图纸,高兴只维持了一瞬就散了,反倒离开的感觉忽然间真实起来,真的要走了啊…… 她怔怔出了会神,忽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响起,震得船板都颤了颤,她被惊动,随手将图纸收进装着银票的花瓶里,开门走了出去:“玉春,怎么了?” 玉春胆战心惊地看着底下:“好像是皇上在发脾气,刚才还喊了一声呢。” 谢蕴一愣,殷稷发脾气?刚才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宋夫人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你再说一遍。” 殷稷铁青着脸看着宋夫人,大手死死箍着桌沿,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可怖。 宋夫人垂下眼睛,不安地扯了下衣角,声音虽低却仍旧清晰可闻:“宋家最近出了很多事,粮店被砸了,汉文的解元名头也被取消了,若不是你来了这里,这些不会发生的……” 她说着逐渐有了底气:“旁地就算了,汉文的功名有多难你根本不知道,说起来终究是你对不起他,你现在是皇帝,给他个……”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宋夫人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殷稷狠狠一拳锤在桌子上,指节瞬间被血色染红,他神情狰狞:“我什么都不会给他!” 他浑身止不住地哆嗦,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模糊:“若是他的功名被夺有冤情,你们大可以去告,知府上头有太守,太守上头有刺史,若是全都沆瀣一气,你们也可以去京城,去敲登闻鼓,但求我,休想。” 他垂眼死死盯着宋夫人:“你乘船追上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个,是吗?” 宋夫人被看得低下了头,声音弱不可闻:“我也是来看你的……” “可你从进门开始,就没看过我一眼!” 殷稷呼吸急促,抬手摁住紧绷的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的胸膛试图克制自己的情绪,然而胸腔却仍旧起伏的越来越剧烈,才被处理过没多久的伤口也尖锐地疼了起来。 宋夫人看出来他的愤怒,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昨天来打听过,有位公公说你不要紧……” 殷稷怒极而笑,不要紧? 是,他是不要紧,可再也不要紧也是挨了刀子流了血的,他难道不会疼吗? 你都到龙船了,多问几句都不可以吗? 他越发喘不上气来,已经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我把话撂这,我绝对不会为他们开特例,你想都别想。” 宋夫人却犹豫着不肯走,殷稷终究没能做到撵人,只好背转过身去平复自己的情绪。 半晌,宋夫人终于再次开口:“阿稷。” 殷稷心口狠狠一颤,这个名字原来她还记得…… 他心口陡然软下去,这个人毕竟生养他到十岁…… “你就当是替我补偿汉文吧,是我对不起那个孩子,当初我流落到江南来,是他们父子收留了我,那时候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可为了能让我吃饱饭,那么小的孩子都把口粮省了一半下来,以至于现在身体都不好,我欠他的……你就当是帮我还他的,好吗?” 殷稷刚刚泛起涟漪的心再次冷硬下去。 一而再地来见他是为了旁人,那般温柔地喊他也是为了旁人…… 他刚才在想什么?竟然还会心软。 太可笑了。 他转身看着宋夫人,目光宛若冰渣:“宋汉文吃不饱饭的时候你心疼,那我呢?我吃不饱饭的时候你管过吗?” 宋夫人一愣,片刻后摇了摇头:“你别胡闹,你在萧家怎么可能吃不饱饭?你不要为了赌气就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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