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每天都会有一段独处的秘密时光。 童言无忌地聊着各种事情,比如枝枝成长的疑问,身边的烦恼, 还有新爸爸。 枝枝更小的时候会童言无忌地问出“为什么其他人都有爸爸但我没有”, “我爸爸去哪儿了”这种问题,更大些之后能听懂爷爷奶奶和身边大人的对话,就变成“妈妈你什么时候会有男朋友”和“是不是会有个叔叔变成我爸爸”这样的问题。 钟心以前告诉过自己女儿, 她的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比天堂更远的地方。 现在枝枝长大了,她也会告诉女儿要好好对待生活, 也好慎重做选择。 “我好喜欢蓝郁叔叔那样的爸爸。” “不一定要当爸爸呀,蓝郁和姨姨在一起, 我们也经常能见到他,和他说话聊天。” “好吧, 那要找个比蓝郁叔叔更好的爸爸。” “好,妈妈答应你。” “妈妈, 你看, 我跑起来比兔子还要快。”枝枝雪白的裙角在草间飞过。 “枝枝, 等等妈妈。” 钟心笑吟吟跟着女儿,眺望天边升起一轮弯弯的初月。 不远处的石桥有零星的车辆行人走过。 桥畔逆光处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融入夜色的黑衣,戴着顶鸭舌帽,只见半张线条锐利的脸。 像山巅一块黑色的孤岩,或者黑夜本身。 他在朝这边看。 钟心眼风略略扫过,心头便敏锐地浮起一丝怪异。 只是自己也不明白这怪异从哪儿来。 有一种直觉——这人只是风尘仆仆的路人,并非生活在这个平凡世界,身上带着股强烈的侵略感和不安全感。 枝枝像蝴蝶一样朝着石桥方向跑去。 那边有条钓鱼人踩出的蜿蜒小路,可以直接到桥上去玩。 男人视线宛如实质般地盯着枝枝。 一寸寸挪动,似乎要把这副画面刻进心底。 “枝枝。”钟心兀然慌乱,快步追上去,“别瞎跑,快回来。” “妈妈,我想去桥上扔石子玩。” 钟心拂开飘落面颊的长发,握住女儿的手腕,柔声:“不早了,该回家啦。” 男人的目光紧紧地攫住母女俩。 握着栏杆的双手极度用力,青色的血管筋络在麦色的皮肤上爆出,蜿蜒进衣内。 肩膀伤口因用力而崩裂,血液汩汩流淌在衣内。湿润了黑色的外衣。 钟心牵着枝枝往回走。 “回家妈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今天讲什么呢?” “我要听公主屠龙,她骑着一匹马,拿着宝剑和恶龙大战三百回合……” “好好好。” 身后有视线紧紧追随,如透明的丝线一般将人缠绕。 钟心不经意回头。 那人像块暗礁一般,岿然不动面对她们站着。 看不见他的眼神,只有帽檐下半张线条锐利面孔和紧抿的唇。 她钝钝地回视着他。 走到小径尽头的拐角处,在树杪间投去的最后一眼—— 他稍稍撇过脸,视线依然追随着她们。 只是抬起了那张面孔。 那张脸…… 轮廓凌厉的五官,锋利如刀的眉眼,高窄的鼻梁和微深的唇色。 那一瞬钟心有如雷击。 脑海里划过无数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张深埋在记忆里的面孔。 这张面孔。 把她的心炸得血肉模糊,酸痛不堪。 她支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身体软绵绵地往下滑,意识全然空白。 枝枝喊了好多声妈妈。 钟心面色苍白,神思混沌,过了好久好久才回神。 桥上光线晦暗,那个黑沉沉的男人已然消失不见。 有如幻觉。 她又浑浑噩噩地转身,稀里糊涂地牵着枝枝回到了家。 公主屠龙的故事也磕磕巴巴讲不出来。 最后枝枝噘着嘴巴睡着。 钟心凝视着女儿的睡颜,枯坐了整个夜晚。 其实后来很少想起他来。 死去的人也许不值得惦记,而她有太多的事情要面对,呱呱落地的孩子,父母的失望怒气,身边难堪的流言和毫无头绪的未来。 她把自己深埋在黑暗里,过安静琐碎的生活。 从来不抱幻想未来会如何如何。 忘记了十七岁那年,善意地给人递了一碗糖水,而后递给他一张创可贴,再然后在巷子里帮他掩护追他的人。 就这么认识阴差阳错地认识。 在破旧的房子里照料他的伤,给他煲汤煮糖水,教他学习英文。 在练习舌尖的发音撞来一个让人面红耳赤的吻。 少女的柔软白裙和少年沾血的黑T恤搅合在一起。 学校的优等生和赌场的混小子。 太格格不入了。 钟心这辈子最大的叛逆就是丁骞。 瞒着家里偷偷谈恋爱,逃课去找他,为他担惊受怕,为他哭得泪水不止。 年少的第一段恋爱。 好的时候让人心驰神荡,坏的时候让人肝肠寸断,无法分开又摆脱不了。 后来他不告而别。 只是托人告诉她好好念书,他跟着人去了金三角闯荡。 钟心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从高考一直到大学。 只是没再谈恋爱。 后来再偶遇丁骞,是去西南旅游,她和朋友雇导游去某个很远的景点。 在一个偏远小镇遇见了他。 丁骞那时候在追一个毒品走私的头目,和当地警方打了个配合,钟心误打误撞被找去当翻译,就这么和他重逢。 好像陨石被引力吸住,她毫不犹豫地奔向了他。 丁骞偶尔会来找她,悄无声息地出现,若无其事陪她几天,又悄悄地消失。 钟心知道他职业危险,和军政匪警打交道,干些刀口舔血的活。 她一直不喜欢他这样。 但丁骞是暴雨之前的狂风,是没有脚的极乐鸟,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停下来。 她一直提心吊胆。 每每情到浓时,提及未来自然又是无解。 两人都放不下、断不开。 后来丁骞再消失出去卖命,也许很难活着回来。 他跟她说就这么算了吧,他这辈子孤家寡人,不想连累她。 钟心发觉自己意外怀孕的时候,同时也收到了丁骞的死讯。 她看着检查单上那个手脚成型的胚胎,扔掉了手术通知书。 钟心浑浑噩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暂时忘记了现实的纷扰。 也没注意到钟意那边的状况。 钟意的这个夜晚也注定是个失眠之夜。 她独自睡在这张沾染了他气息的床上,很难不想起以前的时光。 游魂似的打开房门—— 周聿白靠在窗边抽烟,白衣黑裤,神色平和。 看见她出来,眼神一闪。 垂眼掐灭手中烟头。 他昨晚退出她房间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安然一夜。 的确没有对她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 钟意理解这是一种傲慢。 上次在慈善晚宴的强吻,她扇了他一巴掌,跟他说的那些话,让他倨傲地克制了自己,摆出了某种傲慢绅士的品格,不屑于用强硬手段强迫她发生点什么。 手机不在身边。 钟意找出家里其他的电子设备搜索网上的新闻。 蓝郁那边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经过一夜的处理,网上的那些爆料和偷拍几乎已经删的干干净净。 娱乐圈有新的爆料出来。 还是和蓝郁有关,只是这回的绯闻对象是……唐柠。 现在的唐柠显然比钟意更有话题,热度也更高。 她和蓝郁合拍过一部院线电影。 起初是唐柠手滑,点赞了一条蓝郁粉丝发泄心情的微博:“拜托,以我家哥哥的咖位,要配的起码也得是小花级别吧,狗仔对家为了泼脏水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能掰出来。” 随即网上又曝出唐柠和蓝郁聚餐和散场后共乘一车的视频。 还有那部合作电影的周边花絮。 这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把吃瓜群众看得一愣一愣的。 刚才还在琢磨钟意和蓝郁CP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邪门事儿,转眼又看见唐柠和蓝郁在热搜上高高挂起。 势头更猛,瓜看起来更真。 【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脑子不够用这瓜吃不明白了。】 【怎么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之前那波是来挡枪的吧,拿些老照片旧报道来夺人眼球,那么大的私生子,谁信啊,故意给蓝郁泼脏水,造谣者不得好死。】 【唐柠这是正主亲自下场澄清?手滑点赞,这手段怎么看着有点low啊?】 【蓝郁怎么会看上唐柠?她不要太心机,谁还记得…… 】 有唐柠的挡枪,不说彻底,至少钟意基本从这场舆论风波中退场。 钟意刷着讯息,眉头越蹙越紧。 最后咬着唇壁,目光冷清地看向那个始作俑者。 周聿白手指叩着大理石台面,和李总助电话安排公司的各项事务。 等他挂断电话。 他漆黑平和的目光投向她,两人目光撞上。 钟意柳眉竖起,朝他伸手:“手机还我。” 蓝郁肯定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 周聿白神色转暗。 倒是没有为难她,把已经响过无数次的手机交还给了钟意。 的确有很多个蓝郁的未接来电。 钟意回拨过去,只是面前人强硬地挡着她,那双黑眸的意图只许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接通这个电话。 “钟意,你终于接了电话。”蓝郁嗓音拔高,急促问,“我找你好久了。” “蓝郁……” “钟心告诉我你昨晚不在家……你在哪儿?” 钟意只是轻声道:“我看见了唐柠和你的热搜。” 蓝郁颓然靠上沙发,捏着眉心嗯了一声:“是假的,公司在解决这个。” “我知道。” “钟意……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我的澄清微博发不出去,这件事和……” “我知道。”钟意打断他的话,默然道,“他在我身边。” 蓝郁愣怔片刻,突然紧张道:“钟意,你……要不要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很好,没什么事,你先处理自己的事情——” 旁侧一只大手夺走她手里的手机,钟意只来得及跟蓝郁说一声:“不要担心。” “我以为你至少要感谢我。”他单手插兜,语气平淡,“过了今晚,谁还记得钟意。” “多谢周总您的高明手段。” 这句感激板正得不带一点感情色彩,从钟意嘴里说出来,甚至还有点淡淡的讽刺。 她这样,周聿白又岂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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