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彻底散场,他也没说为何而感谢池霭。 道别后,酒馆里只剩下越来越多的客人,和相对而坐的池霭祁言礼。 池霭揉了揉自己泛红发烫的脸颊,问道:“我们还要继续喝吗?”
第37章 池霭问这句话的时候坐得笔直, 肩颈绷出比平时还要挺拔的弧度。 任凭谁也看不出来,她是个喝了几杯就酒意入脑的醉鬼。 但若说酒精为她带来多么可怕的影响,似乎也没有。 她努力地直视祁言礼, 略微浑浊的脑子里仍然不忘今日到来的另一个目的。 祁言礼望着池霭仿佛白瓷增染釉色的薄绯面孔, 望着她纵使醉酒依然留存着欲言又止的眼睛,清楚哪怕是面对喝醉的池霭,有些两人这几天里未曾提及的事情,终究要道个分明。 于是他打开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移动, 三下五除二发出一条消息。 待收到消息的人给出答复后, 他把手机放回西装口袋,对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池霭说道:“酒,我们继续喝,但是要换个地方。” 他结完账,带着池霭来到酒馆后方的停车场。 池霭一眼看到那辆熟悉的宝马,她不假思索就要朝车辆所在的位置走去。 祁言礼却在这时拦下了她:“不是那辆。” “不是?” 池霭重复一遍他的话,迟钝地回忆几秒, 坚定道:“……车牌号577,没错啊。” 她小小打了个酒嗝, 心里猜测起祁言礼是喝醉了酒才不认得自己的车。 头脑清醒的时刻, 这些念头也仅会在心里打转。 可眼下池霭的城府和矜持都为血液中流窜的酒精而点燃, 她一边想一边对着祁言礼说了出来, 末了还用亮得惊人的瞳孔盯着他,好像在鄙视祁言礼的酒量连自己也不如。 祁言礼瞧着与平素截然相反的池霭, 只觉得十分新奇。 拖着长调软绵绵的甜润嗓音, 红意集中在鼻尖部位的面孔,再加上特意打扮的白色穿着, 直把她变成了一只任人宰割、毫无攻击力的兔子。 见祁言礼没有及时回话,池霭不满地用胳膊肘搡了搡他。 在她的世界里,她觉得喝完酒的祁言礼处处笨得可以。 池霭推出去的力度太重。 而常年健身的祁言礼,浑身上下肌肉很是坚实。 这一下她反倒把自己推了个踉跄,幸好祁言礼伸手搂住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你看,我们要坐的车来了。” 祁言礼扶起池霭,处于某些微妙的心思,没有像往常一样收回手。 他单臂拢着她的肩膀,另手指着一个方向。 池霭便略略聚拢起涣散的视线,朝他指的地方看去。 “什么、什么东西,那不是辆库里南吗?” 习惯了祁言礼只比寻常白领好上一些的起居住行,陡然看见对方指着辆价值大几百万的豪车说是他们要坐的车,池霭舌尖发麻,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你什么时候——” “嘘,霭霭,你的声音有些太大了。” 祁言礼竖起指尖抵在唇畔,止消池霭声音的同时,得寸进尺地小声唤出她的昵称。 库里南停在两人面前,下来一个助理模样的青年。 他朝祁言礼恭敬地鞠了个躬:“祁总。” 祁言礼示意助理把后车门打开,扶着池霭上去,他转身走到另一边坐进来。 “走吧,去我说的地方。” “是。” …… 纯黑SUV划破热闹喧哗的夜色,朝着通往旧城区的方向驶去。 当开出某一条笔直的大路进入岔道,两旁明亮的路灯光线也随之暗淡不少。 池霭透过贴着防窥膜的车窗向左看,不多时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海。 那是诞生了滨市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起源之海——滨海,滨市也因它而得名。 无论是繁华现代化的新城区,还是落后萧条感的老城区,这片海湾总是不分贫富贵贱,平等而连亘地围绕在整座滨市的边缘,见证日升日落,世事推移。 助理将车开到滨海边,下车打的离开。 宽敞车厢内,池霭在左,祁言礼在右,仿佛两条泾渭分明的河流。 池霭突然问起不相干的事:“这是你买的新车吗?” 祁言礼回答:“不,这是公司专门为我配的。” 公车私用显然不是祁言礼的风格——况且这辆顶配的库里南放眼整个滨市也算少见,万一被熟人看见车牌,搞不好会引起什么麻烦。 池霭想跑去偷情还要一路鲜花豪车、高歌猛进的行为,似乎只有方知悟才做得出来。 ……祁言礼总不能是被传染了吧? 池霭沉稳的大脑鲜少有这样天马行空的时刻。 她并没有意识到“偷情”这个词汇,出现在此处是多么的危险。 而在依靠路灯隐约可见轮廓的黑暗里,一瞬不瞬关注着对方表情的祁言礼,瞧见池霭眸中闪烁不定的微光,轻声说道:“那是我自己的东西,方向盘的触感,车座的倾斜程度,还有驾驶空间的远近,都由我一手调整好……我不想让别人来染指。” 如此深沉到可以称之为有些矫情的话语,从祁言礼的口中道出,池霭眼睑一跳,脱口而出道:“那在福利院的时候怎么办?什么东西你都要和同伴一起分享。” “……” 沉浮的意识突破谨慎的防线,池霭终于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困惑。 她在饮杯前预料到了这场酒醉,也计划好了借助酒醉而开启的话题。 她没有选择用眼睛观察,而侧耳无声地留意着祁言礼的动静。 问题入耳的一瞬间,祁言礼坐在月色之下,仿佛化作了一尊静默的雕塑。 他的表情中带着“这一天早该到来了”的笃定和平淡,面不改色地叹出口气道:“我还以为这些话你会更晚一点再问我。” “你要是、有心掩藏,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又能查得到什么?”池霭每说一句话,就能感觉到有无端的燥热从体内涌现出来,她下意识解开了胸前一枚的纽扣,而这股热意也冲淡了两人之间对峙的严肃感,“你早就想让我知道了,祁言礼……你早就想好了。” 对方大着舌头的模样,与祁言礼记忆里稳坐高台之上的沉稳姿态大相径庭。 他沉郁的心绪在不自觉被触动,注视着悬挂在天边遥不可及的月亮,半真半假道:“一个人做下一件好事,但是她却忘了,难道被帮助过的人不应该想尽办法让她记起吗?” 福利院的往事太过遥远,任凭池霭有再过目不忘的记忆都很难拼凑完整。 她借着祁言礼提供的语境,努力思考了十分钟自己和名叫阿夜的少年有没有发生交集。 到最后额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着疼痛起来,也不曾捕捉到任何片段。 捕捉到对方眼里的茫然,祁言礼带着失望轻轻说道:“你看,你终究是把我忘了。” 池霭睁着双眼,突如其来的心虚感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拔x无情的渣男。 祁言礼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佩尔朱克吗?” 池霭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祁言礼一字一顿道:“因为这是我生日的时候,收到过的第一件礼物。” “它来自一位和我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她不知道我的名字,只是随同母亲前来福利院看望小朋友。然后她穿过拉着手在外面蹦跳嬉闹的孩子们,看到了角落里的我。” “那个寡言沉默又古怪的我。” “当时她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你长得真好看呀,在我们小学里,长得好看的小朋友都是很受欢迎的,你为什么不出去和他们一起玩呢?” 由于酒醉,池霭听任何声音,看任何东西,都仿佛蒙了层轻纱,朦胧而脱离真实。 她听着祁言礼仿照小孩子的语调,说出幼稚又天真的话语,只觉得一切如同梦境。 说完小女孩的语句,回到阿夜本身,祁言礼轻快的语调瞬息变得麻木平板。 “我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没有人记得。” “就算有人记得,福利院紧张的经费也不能为我做些什么。” “她说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把我手里的花送给你好了,早上刚从花盆里摘的,祝你生日快乐呀小哥哥,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希望你别嫌弃。” “她把那朵粉色的月季花塞进我的手中,转身回到她的母亲那里,再也没有来过。” 池霭很难想象这会是过去的自己。 她闭上眼睛,内心深处所拥有的完整童年记忆,均在母亲去世之后。 以泪洗面的自己,分崩离析的家庭,以及兄长过得辛苦依然咬牙坚持的面孔。 “后来我询问院长,知道了她的名字。” “再后来,我被人接出福利院,拥有了自己的电脑,查到她送我的花叫佩尔朱克。” 如果不提少年的真实身份,不提小女孩后来的人生遭遇,这真是一个无比美好的故事。 像是浪漫童话的开端,又仿佛圆满相遇的结局。 可池霭听完祁言礼的讲述,只是低头捧着肚腹咯咯笑了起来。 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一朵不值钱的、随手从花盆里摘的花朵而惦记那么多年。 花朵不能让人填饱肚子,也不能帮人摆脱痛苦。 它甚至于那么娇弱,一个身不由己的小少年怎么可能守护得好它? 池霭笑了很久。 又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湿润,漫不经心地说道:“祁言礼,真的会有人那么傻吗?一朵花的价值又有几何,不能吃不能穿的它值得那个少年涌泉相报吗?” 褪去温柔可亲的假象,她冰冷而直白的否定如同一把雪亮的尖刀。 可祁言礼却觉得哪怕这样用力刺进心里。 他低头时依然能够看到在缠绕到刀锋上,摇曳着那与过往如出一辙的粉嫩花苞。 他道:“……更遥远的后来,已经成为豪门之子,入读国际学校的少年阴差阳错发现了他们学校家世最显赫的校霸,有着一位普通人家的青梅竹马。” 池霭挑起单侧眉峰,她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带了点讶然的情绪问道:“你是说,你和方知悟成为朋友……都是为了我吗?” 祁言礼避而不答。 他忽而靠近池霭,下颌线条收紧,眉宇间绷出一片阴霾,郑重的态度仿佛在宣读婚礼誓言:“池霭,我只希望你相信我,不管出现任何情况,我都不会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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