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着池霭清凌凌的双眼,那些轻笑着低骂小狗的话语言犹在耳。 方知悟熄灭了大半的身体冲动又迅速死灰复燃。 他半跪在床上,把手重新探进了被窝。 下一秒,“粉色才被女人喜欢”的魔咒再次在内心深处奏响。 他僵硬一阵,最终阴沉面孔拉好了自己的衣服。 任凭帐篷支起,岿然不动闭上眼睛睡觉。
第49章 结束磐谷村女校的拍摄工作, 拍摄团队又出发前往第二站,也就是兄妹二人吵架的根源地点,那片位于滨市和P省交界处的, 当年池霭母亲随同医院救援过的山区。 此刻池霭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水, 想起自己临行前面对池旸发出的信誓旦旦的保证——“我昨天特地查过那边的天气预报,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是晴天。” 事实证明,池旸说得没错,天气预报仅仅是预报, 不可能像神明一样无所不知。 一路上风和日丽的天空, 在他们抵达山区深处的小镇东仓的第二日, 忽然变了脸色。先是半夜电闪雷鸣把池霭从不安稳的睡梦中吵醒,接着像是打翻了水盆似地下起瓢泼大雨。 滂沱一夜的雨势,在黎明时分逐渐收小,只是仍有连绵的雨水影响着团队的拍摄进程。 工作暂停了一日,还是没有放晴的趋势。 无奈之下,大家也只好冒雨继续取景。 结束第二日工作的傍晚时分,安德烈导演为了感谢双方的支持配合, 特地自掏腰包在东仓镇上最好的饭店里订了两个包厢,宴请了付出努力的大家一顿。 平心而论, 这个山区小镇没有处于大山腹地的磐谷村那么破败老旧, 但要说是最好的饭店, 提供的饭菜质量也不过是滨市街头随处可见的小店水准。 频频发生的自然灾害导致东仓镇的建设很难迅速发展起来, 唯有十多年前,几大医院组织的医疗人员前来救援时发生的伤亡惨案, 才使得它们稍稍进入了百姓公众的视野。 招牌为“常兴”的饭店里, 两侧连通的窄门开着,包厢之间能听到中文和法语齐飞。 没有统一制服, 各自穿着家常服装,明显有了一定年纪的服务员们先后上着菜,餐桌上有好酒的男同事点了两瓶啤酒,大家一边闲聊工作和生活,一边挑拣着尚能入口的菜肴。 卓际员工这边的餐桌上,为首的章妍叫到池霭的名字时,后者还在注视着黄昏铅灰色的天幕微微出神。 林希诺小声呼唤了两句池霭的名字,她才聚焦视线,回过头来:“组长,您叫我。” “是不是这几天太辛苦了没休息好,我瞧着你脸色有点发白。” 尽管池霭神色一如既往,但饶是最活泼爱笑的林希诺也察觉到她在抵达这里后的异样。 章妍一向心细如发,没有责怪池霭的走神,关心地问道。 池霭下意识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配饰,迅速寻了个理由,略感不好意思地说道:“嗯,我比较害怕雷鸣声,招待所的隔音有点差,所以昨天睡得不是太好。” 她隐瞒了母亲曾在离开东仓镇前出事的消息,而章妍在得知这样不算大事的借口后,理解地点了点头:“等收工回去,我多批你两天假,在这里还是坚持坚持。” 池霭笑着谢过章妍的体谅,却忽略了上菜的服务员触及她的名字时眸光闪过的情绪。 酒足饭饱后,要好的同事们分成三三两两的队伍,支着伞走回不远处的招待所。 池霭瞧饭店整体的环境还算干净,想在这里上个厕所,就对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林希诺说道:“希诺姐,你不用等我,自己先走好了。” “就剩一把伞了,我拿走你怎么办嘛小池。” 林希诺亲热地挨着她,顺便努嘴示意包厢角落的方向,伞的数量只果然剩下一把。 事实既定,池霭也只好由得她去。 …… 推开隔间的门出来,池霭走到靠外沿的洗手台前洗了把脸,试图把面色的虚浮洗去。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料背后突然匆匆闪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冒昧打扰一下,您是,叫做池霭吗?” 有些迟疑的声音在距离池霭半臂外响起。 她转过头去,见是吃饭时轮值上菜的几位中年服务员里的一个。 半长不长的头发烫成小羊毛卷,长相尚算清秀端正,只是眼尾横亘着操劳过度的细纹。 她似乎是为了自己特地前来。 池霭有些不明所以,响应着服务员的话语,礼貌询问:“阿姨,您认识我?” “请问您的母亲是徐怀黎徐医生吗?” 从对方口中听到母亲名字的须臾,池霭的眼中晃过头顶白炽灯的照影,她略感恍惚地想到,自己和母亲故人的相逢,竟然会发生在东仓镇饭店昏暗逼仄的厕所里。 见对方闪烁着眸光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服务员连忙介绍起自己的身份:“池小姐,您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姓唐,我的儿子,曾经受到过你母亲的救治。” “十多年前的那次大地震,学校房子倒塌下来的钢筋贯穿了我儿子的身体,如果不是徐医生主刀完成了高难度的手术,我儿子可能早就没命了……” “徐医生的恩情,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记在心里。” 说完自己家里和池霭母亲的过往,服务员又开始解释为什么会认出池霭。 她言语不算流利,边用手比划着说道:“那时候我儿子的伤情,一直反反复复不太稳定,所以我们家跟徐医生的接触,也就慢慢多了起来……我听徐医生提起过你,也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所以刚才听到你的名字,就想来确认一下。” 池的姓氏少见。 再配上“霭”这个字眼,大约放眼整个世界也不会几人重名。 池霭信了几分,但转念思忖到当年的地震,母亲肯定救治了东仓镇上的不少人,不知道这位唐阿姨专程来厕所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总不会是仅仅出于道谢的缘由。 她将疑惑委婉问出口,得到服务员的回答:“当年下着大雨,几个医院的救灾人员撤出得匆匆忙忙,徐医生暂住在我家,上车离开的时候落下了一条吊坠,里面有你们一家四口的合照——我寻思着应该很重要,但也没什么能力从东仓镇带出去,只好妥善保存起来。” “没想到十多年以后池小姐你也会来到我们这地方。” 池霭记得小的时候,母亲是特地请人定制过一条能够存放相片的项链。 后来母亲不幸去世,剩下她和父亲兄长三个人沉浸在悲痛之中失魂落魄,整理她的遗物时没找到,也没去询问医院,只以为是随着母亲的生命一起遗失在那场灾难里了。 想不到十数年后,吊坠竟然在东仓镇失而复得,着实出乎池霭的意料。 不过林希诺还守在饭店门口,出门在外,她也不好贸然前往陌生人的家中。 于是轻拢着眉毛,略带为难地说道:“不好意思呀阿姨,我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上司们也都在,没办法随便离开招待所跟您去取项链,不知道能否麻烦您送一趟过来?” “没问题,当然可以了!” 能够了却一桩心事,服务员也很高兴,她闻言没多想什么,爽快地点头应承下来,“你们是住在镇上的招待所里吗?晚点我叫我儿子小雨送过来。” - 和服务员阿姨约定好时间以后,池霭同林希诺返回招待所。 镇上没什么外人来,这里的房间常年有大半是空的,因此也不需要几个人挤在一起。 池霭分到了靠近走廊尽头的一间。 时间来到九点,她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本该继续完成撰写旁白的工作,但到访者的敲门声迟迟不曾响起,她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紧了似的,终究难以得到几分松懈。 最后,她索性站了起来,在一隅之地的屋内来回踱步。 雨水淅淅沥沥敲打在窗台,更像是不紧不慢叩问着她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在池霭的意识因为重复的兜转而产生些许眩晕感时,招待所单薄的门板才被人以小心翼翼的力度轻轻敲响。 池霭用一种堪称迫不及待的速度小跑了过去。 门扉吱嘎一声开启,她的视野里随即撞进一片洗到泛黄的白。 再抬头,便看见了一张分外年轻但俊秀的脸容。 对方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尽管有方知悟、祁言礼的珠玉在前,也算得上小小的惊艳。 “您好,池小姐。” 做工粗糙的校服也未曾掩盖住青竹似的高挑身躯,反而将对方的气质衬托出白纸般的洁净。 惊艳过后,池霭恢复得体大人的分寸感,莞尔道:“你就是唐阿姨的儿子季雨时吧?” “是的,我妈让我来给您送吊坠。” 季雨时应当是打伞过来的,只不过外面的雨水夹杂着风,把他的发梢和衣袖都淋湿了。 他像是藏着件稀世珍宝一样,从校服的内口袋中捧出条细细的黄金项链,然后带着超时迟到的羞愧感,对池霭低眉道:“实在对不起,我高三下晚自习比较晚,叫您久等了。” 进入十月,东仓镇的夜晚带着山区特有的萧条寒意。 季雨时说着抱歉,把项链送到池霭掌心时,忍不住抿唇抖索了一下。 池霭接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项链,确认其中的照片正是自己一家后,垂眸不留痕迹地扫过季雨时湿了半边的身体,婉声说道:“不用说对不起,应该是我谢谢你母亲才对。我看你衣服都湿透了,你要进来喝点热水顺便擦一擦吗,这样回去会感冒吧?” 季雨时很少接触家人以外的女性,初次与池霭见面亦带着浅显到明处的忐忑。 他本欲推辞,但触及池霭温柔可亲的话语,又联想到对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女儿,不知怎的少了几分应有的防备之意。 踌躇几秒,他回望着她的眼睛小声问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 池霭笑着摇头表示不介意:“进来吧,我去给你拿毛巾。” 大门开了又合,走廊上轻微的说话声消失无踪。 池霭把卫生间里自己没用过的干毛巾寻了出来,递向站在单人床前局促背着手的季雨时——而后者道谢完毕,毫无防范之心地对着她撩起打湿的衣摆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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