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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花园我就想问你，”江沉放开手，却没退开，就维持着这姿势，抬头看她，“是不是不高兴。” “......为什么没问？” “没什么必要，也没资格。”江沉淡声道，再度低下头，“工作时间之外关心下属私事，会被当成骚扰的。” 陆眠笑了下。 江沉也勾了下嘴角，看着她的手从自己手中脱离，她的体温好像总是偏低，他下意识就像给她捂热一点，然而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他打消。 “你已经关心了。”陆眠说。 这次没人再说话。 许久，江沉没忍住开口：“他们知道这些事吗？” “谁？” 江沉表情冷淡：“你那个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的亲哥，不是亲哥胜似亲哥的‘哥哥’，还有那个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家伙，你都这样了......” “他叫周岱。” “哦。” “为什么生气？” “......”江沉和她对视半秒，忽然泄了气，“那你呢？” “为什么不开心？” 长久的沉默，时间在昏黄的壁灯下被无线拉长。 就当江沉以为自己一如既往的会被关在门外时，陆眠了口：“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这么多年了，还会因为见爸爸这种事难过。” “小时候我也会因为他难过，那时候我不理解又不甘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后来哥哥和我说，很多事情长大了就理解了，理解不了的，也不会那么难过。” “然后我就一直长长长，从六七岁长大了十八岁，又长到了二十四岁。” “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钱，自己的圈子，也算得上成功，我一个人，不高兴了可以跑到酒吧看猛男跳舞，想安静的时候就一个人跑到岛上看日落，连我哥哥都找不到我.....” 陆眠看着江沉，话锋一转：“所以我很讨厌我爸。” “每次他出现在我面前，都让我意识到不管过了多久，我还是那个小孩。” “会在大冬天站在马路上，羡慕别人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凑在一块贴春联的小孩，会因为爸爸妈妈不爱自己而痛苦的小孩，会在被接回家后，大半夜哭着问哥哥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不能和别人爸爸妈妈一样的小孩。” 江沉在旁默默听着，不自觉想起七年前的陆眠。 疏离又冷淡，将所有人际关系都精准量化到一个确切又恰当的距离。 喜欢她的人能绕附中一圈，却没人敢真的上前告白，大家不约而同，默契的将感情隐藏，若干年后酒桌上提起，感慨一句是真的好看。 那些男生叫她高岭之花。 高高在上，漂亮到让人生畏，好像永远都不会遇到不开心的事。 那次陆眠突如其来的发作后，江沉私底下也查过资料，知道梅尼埃的一大发作原因和情绪波动、心理创伤有关，后来见到陈扬祖和她堂弟，心里也隐约有了猜测。 但陆眠不想说，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直到今晚，她头一次说起这些，无比平静的语气，眼底却有脆弱在摇晃。 江沉有些手足无措，想安慰，又要恪守朋友的本分。 于是沉默半天，他递过去盒抽纸：“要么？” 陆眠摇头，闷闷开口：“我没哭。” 江沉站着没动：“那我等会吧。” 陆眠：“？” “没准你等会就想哭了，”江沉别过头，“女孩子的心思谁懂。” ** 那晚上的对话陆眠已经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了。 好像到最后她也没哭，反倒是被他逗笑，因为她觉得江沉拿包纸杵那不动的样子很像门神。 后来关系就隐约发生了改变。 之前相处时总带点疏离和若有若无的锋芒，现在偶尔能和朋友一样坐下来开个玩笑，清闲时在家，还会被江沉的外婆拉去喝茶撸猫。 没等陆眠想明白这种关系的变化是好是坏，蓝海1.0项目临近收尾，他们和蓝海集团的合作结束了。 与此同时，温寒也找到她，说不久后有个国外的培训，时间还挺长，可能要去个半年，实验室满打满算就她一个单身又没家庭顾虑的，这活理所当然就落在她头上 出国前事情繁多，陆眠每天泡在学校里，想起江沉已经是好久以后了。 那时她正和师姐从食堂一起往外走。 师姐热衷和他人分享八卦，话题拐着拐着，就到了不久前和他们合作的蓝海集团上。 “你见过他们的执行总裁吗？”是个疑问句，但师姐显然没有真的要问她的意思，自顾自说下去，“听说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名校毕业的学霸，长得好，背景也好，一毕业就顺理成章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唉，这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说起来你和他倒是有点像，你家和他家哪个更有钱？” 到校门口附近，师姐看到附近挺多人围着，下意识往门口方向看了眼，然后就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陆眠正想着今天食堂的饭菜怎么这么难吃，过了好几秒，才在全场突如其来的寂静中疑惑抬头。 就看到江沉。 穿件黑色的冲锋衣，靠在他车的边上，不耐烦地摆弄手机，一抬眉看到她，目光定住。 “过来。”他朝这招手。 陆眠就一脸懵的，在一众或猜疑或惊诧的视线中，上了车。 关上车门，陆眠想起什么，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 她开了静音，又一直在和师姐讲话，一个都没接到。 “你都不看手机的么？”江沉在旁适时发问。 “上班很烦，不想接，”她解释了句，手机调了震动，“下班不想被打扰。” 江沉笑了：“你这不想上班的程度，应该和我助理认识认识。” 陆眠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转头看向窗外，看着车开出去好远，才问他要带自己去哪。 江沉盯着前方的车流，换了个话题，没正面回答，“温寒说你要出国？” “嗯，一个培训。” “多久？” “下个月出去的话，可能要明年了。” 到一个十字路口，江沉放慢车速，“过年不回来？” 陆眠很认真地想了下，摇头：“算了。” “我记得，我奶奶过节会自己搭个炉子烤鸭，一次烤好多只，沾自己做的梅酱，你吃过梅酱吗？很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 陆眠真没吃过，下意识回头，落进江沉眼中，像落入了猎网。 他也在看自己。 陆眠愣住，听见他说：“很酸，因为是自己做的，有点苦，一不小心还能吃到没去干净的梅肉，不过她已经很久没做过了，觉得太麻烦。” “不过要是你在，她估计会兴高采烈的去搭炉子，或者说......” 江沉注视着她，一字一顿：“我希望你回来。”
第56章 56（重修） 话音落下，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陆眠面色不变，心跳却急如擂鼓。 好在那声音不至于穿破胸膛，让江沉听见。 车流重新启动。 江沉收回视线，或许他本来也没想要个答案，只是单纯的告知。 陆眠也没说话，默契地转头，将话题掩盖。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条小巷外面。 陆眠望望四周景色，认出这儿好像是附中周围，目露疑惑。 “请你吃饭，”江沉解开安全带，邀她下车，“就当感谢。” “谢什么？”陆眠不解。 “谢你写代码时死的脑细胞，刚好我今天有空。” 陆眠不说话了，隔半天，憋出句：“下回约女孩子，记得要提前说。” 但还是跟着下了车。 附中周围已经变了模样，这几年搞创城，到处都在翻新改造，老城区被彻底地犁过一轮，干净得整齐划一，看起来分外陌生。 但总有些小店幸存下来，隐藏在纵横交错的小巷中。 江沉到家小店前，陆眠望着老旧的招牌上的点名，隐约将店认了出来。 ——是高中时很受欢迎的店，老板的秘制酱料很好吃。 她和江沉来过，忘记是什么事了，也许只是某天下课太晚，食堂没菜。 此时正是放学时间，三三两两的学生从校门口涌出来，见到这两个格格不入的大人，都投来好奇的眼神。 这么多年了附中的校服也没换，陆眠找了个位置坐下，望着周围清一色的黑白，有种奇怪的感慨。 这种感觉挺复杂的，陆眠对短暂的高中生活并无喜欢的情绪，但看着这些十七八岁的年轻面孔，还是会生出莫名的感怀和微妙的羡慕。 或许人之所以会怀恋过去，不是因为那段过往有多美好，而是因为过去里还留有遗憾。 遗憾了那么久，久到回忆都成了遗憾本身。 陆眠看一眼对面的江沉。 他已经完全是青年的模样了，沉默挺拔，眉宇凌厉，油腻腻的菜单被他拿出了百万合同的气势。 江沉没注意到她打量的视线，随手将菜单推过来，看看四周，“喝什么？” 小店是那种最传统的布局，居民房楼下拉开雨棚隔出个店面，里面摆桌椅，放饮料和小串的冰柜都放在店外边，要拿东西就得去外面。 “可乐吧。”陆眠低头，在菜单上划了几道江沉爱吃的。 她刚吃了饭，还不是很饿。 玻璃门开合几下。 陆忽然感觉桌子旁停了人。 她抬头看去，是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 好像是想和她说话，又不敢真的上前。 陆眠放下笔：“有什么事吗？” 几个女生你看看我看看你，嬉闹推搡好久，最后选出个女生，激动又羡慕地问她：“姐姐，你是江沉学长的女朋友吗？” 陆眠愣住，好久后才想起来摇头。 女生也愣了，跟着疯狂道歉：“抱歉抱歉，主要你们看起来好般配啊，而且江沉学长很少会带人来，我们就下意识以为你是她女朋友。” 陆眠更懵了：“你们......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那可是江沉学长诶！他的照片到现在都挂在我们学校光荣墙上的！上次他来我们学校演讲，超级无敌帅，我们好多同学都知道他！” 几个小姑娘大概是看出她好说话，七嘴八舌，更加八卦：“所以姐姐，能问下你们是什么关系嘛？能坐一起吃饭的，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陆眠：“......” 江沉拎着两瓶可乐进来时，刚好看到几个陌生的小女孩围着陆眠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见到他才离开。 擦肩而过时，几个女生瞥他一眼，捂嘴偷笑。 江沉：“？” 到陆眠跟前，他顺嘴问了句：“认识？” 陆眠摇头，坐在原地，一瞬不瞬盯着他看，欲言又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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