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雨听过有一种普鲁斯特效应,香味是记忆的载体。 当闻到特定味道时,那时的记忆也会跟着回现。 几步远的距离,会场顶的中央空调流转着凉气,一点熟悉的薄荷香缓缓袭来,带着很多遥远的记忆归来。 大概是高二的运动会,虞清雨的一千五长跑冠军在临近终点前,因被绊倒而失之交臂。 在隔壁校区的高三年级,听闻消息,宋执锐是翘了课翻墙跑来找她的。 一身清爽的少年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原本抱着受伤的膝盖几分委屈的虞清雨,瞬间红了眼眶。 “哭什么,等哥给你拿回你的长跑奖牌。”扬起的笑脸肆意飞扬,深深刻在她的记忆中。 蓝色的校服落下,半裹住她的长腿。 匆匆而来的少年,去也匆匆。 只留下淡淡的薄荷香。 虞清雨是后来才知道宋执锐在两天的运动会上,一个人跑了所有的长跑项目,集齐的所有奖牌,全都送给了她。 虞清雨一瘸一拐出门,忽然被塞进她怀里的一把奖牌,让她瞬间懵怔。 迟疑地抬眸,虞清雨正对上宋执锐清亮的眼睛,额角一点热汗,淬着耀眼的光。 “看吧,哥说到做到,我的小公主。” 身后逆着的日光,将他的人影轮廓都变得模糊。 一点薄荷香追在他身后,慢步而至。 熟悉的味道,带着她记忆里熟悉的人归来。 记忆里的少年仿佛重回当下,连嘴角牵起的弧度似乎都一如往昔。 宋执锐垂手间,臂弯掩下西装一点褶皱,微笑问道:“有空聊聊吗?” 虞清雨眼睫微不可见一颤,下意识先望向身侧的谢柏彦。 他依旧是那副端方温雅的模样,情绪不达眼底,似有似无的淡漠气质,矜贵傲然,尤其是一双墨玉眼眸格外沉静,似乎突然出现的故人于他未掀起一点波澜。 他越是这副样子,虞清雨也是心慌,相处了几个月,她也算了解谢柏彦的气性,通常这般情绪漠然的时候,她大半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手指微紧,无形间又贴近他几分。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柏彦微微低头,薄唇扯出一抹淡然自矜的笑意,只温声说:“太太是自由的。” 再抬眸望向几步远外的男人,声音润上几分如玉暖意:“你们先聊,晚点我来找你。” “不要。”话音刚落,她很快接过声,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红唇微张,虞清雨又阖上嘴,将刚刚隔开的一点距离重新扯近,挽着谢柏彦臂弯的将手掌未松开半分。 虞清雨踮起脚尖,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轻声说:“你别走,这里生人多。” 声音微顿:“你走了我害怕。” 谢柏彦眸色晦暗,垂眸望向她眸底一闪而过的繁色,那里蕴着许多复杂情绪,转瞬间重新归于平静。 微微笑起,优雅自持:“那便陪太太一起。” 应许了她的要求。 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虞清雨向来不是会怯场的人。 从小在繁华富贵中长大的人儿,见过万千世面,自然不会为了眼前首次出席的场合所害怕。 那扰乱她心绪的,大概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有谢柏彦在,虽然气氛有些尴尬,但她确实有了些底气。 挽着他臂弯的手浅浅向下滑,指尖探入他的手掌,修剪得极好的指甲轻轻蹭过他温热的掌心,像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小爪子挠过的力道。 在这种场景下,若是有一个词形容,似乎更像调情。 干燥有力的大手忽地捏住她微曲的细指,虚虚裹住,热度虚虚透过。 虞清雨不由弯起唇角,旖旎昳丽的笑容,似是春光烂漫融化坚冰。 可说出口的话确实毫不留情面:“不太有空。” 是回答宋执锐的那句邀约。 答案也简单,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需要考虑。 他的出现对眼下的她似乎是个烦恼,在她将明未明的思绪中重新套上道道路障,原本她是可以有更多时间去思考去感受,可是现在似乎被定下了倒计时,一切都很紧张。 虞清雨不喜欢这种紧张。 宋执锐像是意料到她的答案,当虞清雨那些小动作毫无遗漏地落进他眼底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青梅竹马十数年的情意,他了解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自然也懂那下意识偏向另一个人的目光的意义。 他也不恼,嘴角弧度纹丝未变,只说:“那可以约个时间吗?” 虞清雨沉默。 视线缓缓向下,定在宋执锐裤脚处扦起的西裤,隐约起球的面料,眉尖倏地拧紧。 不合体的西装,不舒适的面料,是从前的宋执锐不可能穿的。 宋执锐察觉到她的视线,向一侧挪了半步,靠在小桌后,遮掩下他的西装。 “清雨,我之前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有接。” 虞清雨想起谢柏珊之前说过的那通未接来电,略一恍惚,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哦……”她半侧过身,离身侧的男人又贴紧几分,精致颊面微微靠在谢柏彦肩上,“我太忙了。” 悄悄抬眼有去看谢柏彦的表情,压下心尖一点慌乱,努力将语气放得平静:“有什么事吗?” 便是再重要的事情,大概也不能在此时说吧。 宋执锐低眸,轻扯嘴角,音调也浅浅落了下去:“我只是在花鸟市场寻到了几条珍稀观赏小鱼,想要送给你。” 小鱼? 谢柏彦清冷眼眸微落,看向她,唇间溢出一点若有若无的轻笑,压得极低的气声,在嘈杂的宴会厅几乎听不清。 可是似乎也有一种被红线牵引的魔力在,她耳廓微动,敏锐地捕捉拉到那一点声息。 像是怕自己听错,虞清雨揉了揉自己耳朵,漂亮的眼睛睁得圆润,一点流光荡漾开来。 然后,丝丝缕缕俱是落进他的眸底。 深深呼一口气,虞清雨歪了歪头,余光转向宋执锐。 说实话,她不太懂,说不是一路人的是他,现在追上来也是他,偏偏在她感觉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 虞清雨从来不是会瞻前顾后的人,在断舍离这方面,她一向很果断。 “以什么名头?”她微微笑起,“是我的新婚礼物吗?” 清甜的声音像裹挟着利刃,锥锥刺向他的心房。 宋执锐没吭声。 “如果是新婚礼物,那就不用了。”她挽过鬓角碎发。 溢出的音色冷清,卷着凉意:“我一直觉得珍稀是个比较级,当有更大的鱼缸、更多的鱼群,几条珍稀小鱼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珍惜亦是。 宋执锐攥着酒杯的手指越蜷越紧,眸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清晰可见地碎开。 可视线却未移开一分,直直落在虞清雨的面上,焦灼中一点绵延隐秘的情意在静静流淌。 僵持,肃然。 “太太,邵佬在那边,我们过去打个照面吧。”是谢柏彦先开口打破的沉静,他抬手笼住虞清雨单薄的肩头,转向僵持中的宋执锐,温声道,“抱歉,宋先生,失陪了。” 虞清雨跟着他的步子离开,肩背挺得笔直,再没回过一次头。 谢柏彦自小是跟着邵佬在国外锻炼过一段时日的,几句寒暄过后,跟虞清雨简单提了一句:“下个月Melina的到港签售会,是由邵佬名下的出版社牵线搭桥的。” 邵佬看向虞清雨的目光也慈爱:“早就听柏彦说过了,你之前也是驻法大使馆工作过的,口译笔译水平很不错。” 言语间带着满满的欣赏。 他们之前并无任何交往,唯一的枢纽也只有谢柏彦了。 面上微烧,虞清雨温婉笑道:“您过奖了,他帮我胡吹呢。” 忍不住瞥一眼含笑站立一旁的谢柏彦,又说:“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我哪敢在您面前认领这种评价。” 几句话,又将那些称赞还给了邵佬,加之她说话调子清润柔和,让人如沐春风。 邵佬低头淡笑,轻拍了下谢柏彦的肩膀:“柏彦,你太太不错。” “确实。”眉目淡若远山的男人简单应了声。 手掌覆在纤细的腰肢上,慢条斯理说道:“毕竟谢太太。” 虞清雨眉眼轻抬,忍不住在他腰侧掐了一把。 这人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邵佬也只是笑着摇头,望过来的目光也温和:“这小子啊,就喜欢嘚瑟。” 虞清雨讶异地抬眼,他仿佛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谢柏彦向来万般情绪不泻于外。 哪来的嘚瑟。 见她没懂他的语义,邵佬也没解释,只留下了句:“小姑娘,我们会有机会合作的。” 邵佬年纪大了,这种宴会待不了多久便先行离开。 谢柏彦牵着虞清雨送他离开,花园里细风徐徐,虞清雨一时不想回到那个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沿着长长的廊厅,两道斜斜的身影被一盏昏暗小灯拉得长长。 “邵佬承接了Melina国内简体繁体的译本发行。”谢柏彦解下西装盖上她的裸/露的肩膀上,“所以,你们未来真的有合作的机会的。” 虞清雨微微点头,刚刚她已经猜到这个了。 见她没说话,谢柏彦深眸微闪,幽邃的眸子半阖,沉吟片刻,又说:“刚刚那位宋先生,也是这次宣讲会的热门公司。” “啊?” 虞清雨茫然回神,方才她正琢磨着这间宴会厅花园里种着的花草。 忽然听到话题被扯到宋执锐身上,肩膀猛地一抖,肩上的西装差点垂落下去。 “那接下来几天宣讲会,你会陪我一起参加吗?”她踟躇了几秒,忽然问道。 一段长廊眨眼间已经走过,两个人停在宴会厅的门口,头顶的明色壁灯将她的面容照得清晰,一点担忧在她拧紧的眉心中拢起。 她似乎有些焦心于这个问题。 谢柏彦抬头将她肩上的西装重新拢好,素来淡然的俊美面容,深邃曈底只映照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让陈澄陪你好吗?” “可是——” 他制住了她的后半句话,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对谢太太有信心的。” 可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轻轻叹气,虞清雨踩上一旁高高的台阶,居高临下,睥睨俯视着他,神情温温。 食指在他的短发上点了两下,有模有样地学着他刚刚揉着自己头发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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