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出血后,他很少再饮酒,今日是破戒,醉了的话,再多一点也无妨。 迷惘的夜色,璀璨如斯的灯火迷离,明明是热闹非凡,却叫人看了没来由觉得空洞失落。 他只觉得疲惫,重新装回风流浪子,本是驾轻就熟的事,却莫名不够适应。 城中心向来不分昼夜,浮华荼蘼处处得见。 他转过身,背靠满窗夜色,看着屋内陈设。 两年前,她站在这,脱光了衣服,红着眼求他。 他说要娶她,她成为了他名正言顺的妻。 两个春夏秋冬过去,陈酿的龙舌兰味道都更浓烈了许多,感情却分崩离析,面目全非。 他认命一般地叹了口气,什么都不敢再去想。 春日,白玉兰盛开的院子,窗前空空荡荡,再过些时日,晚樱花会开遍每一处温暖的神州大地。 他重新戴上伪装和面具,继续在刀尖儿上行走,攻于心计,辗转在名利场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飙车,绯色新闻,夜半宿醉,这些标签又重新回到他身上。名动京城,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三少还是一如既往。 他筹谋着所有,掌控全局,随时随地准备迎接腥风血雨。 时间往前走,谁都没有回头。 罗意璇行了好多路,走过了好多桥,也认识了很多新的人,拥有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许多新朋友。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在朝着他为她祈愿的方向生活着。 识尽天下好人,看遍世间好山水。 她在炎炎盛夏里跳进了斐济的蓝洞潜水,见到成群如同风暴的鱼潮和鲜艳漂亮的珊瑚群。在秋天开往北太平洋的船上,亲眼目睹了阿拉斯加海湾的虎鲸跃出水面,感受着大海的蓬勃强悍的生命力。在凛冽的寒冬里抵达摩尔曼斯克,看到了生生不息,冰川缝隙中翻涌前进的终年不冻港。 最终,她在北极附近停靠,在寒冷到极点的十二月,看了一场五彩斑斓的极光,宛如一场梦。 丛一和文紫嘉不时发来问候,文时笙也会时常给她讲起雨秩的情况,罗意琦会偶尔打来电话,说让她放心,罗家有他。 她在路上,接触到新鲜的文化艺术也会记在脑里,然后以自由策展人的名义,融入到雨秩承接的活动里,不会留名。 她无数次地崩溃,又无数次地自愈。 她渐渐不记得他的样子,好像忘却了过去的所有温存。 他给了她一双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的翅膀,如今她又要花时间和精力将因他而生的新血肉给卖力剔除,生拉硬拽,刮骨疗毒一般。 一路向北,又再重新南下。 整整两年,她将世间奇景看遍。 她努力向外走,却殊不知心被困住,或许此生再也无法逃脱。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雨秩在文时笙的管理下风生水起,灵越独立开发出爆款游戏名声大噪,105°c跻身高端甜品行列,罗家重现往日风光,虽不比当年,但也算圆满。 京城门户的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始终没有个头。 最劲爆的当数谈裕斗败了谈敬骁,不仅让他操纵的公司破产,还让他背上了巨额债务,最终在重压下于酒店顶层跳楼身亡。 如今,整个谈家,再无人能与谈裕争锋,他成了无可撼动的谈家掌权人。 名利,金钱,地位,他要什么有什么。 谈正清的身体自何月琼意外后,没人照顾每况愈下。 一开春便又病倒了。 谈裕站在安静的医院走廊,听着医生说的话。 倒也是能活,只不过生活质量会变差,靠着药物维持下去罢了。 想当年,谈正清逍遥风光,也是叫无数人畏惧的存在。 他这一生有数不清的女人,有很多子女,从一众兄弟脱颖而出接管谈家,商场叱咤,在京城扎根纵横。 也是难得的传奇。 只是人到晚年,孤身一人,没有伴侣。大儿子苟活异国永远不会再相见,二儿子跳楼自杀天人永隔,剩下一个谈裕,除了淡漠疏远,连叫他爸爸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谈静初自经历了找回妈妈又眼看着她离开的打击后,一度抑郁成疾,也不怎么过来。 想来,他这一生什么都有过了,但最终也什么都失去了。 谈裕站在vip病房的门口,看着背对他坐着的男人,心里翻涌起无数的思绪。 父子情深,于他这一生而言,终究是奢求。 他既生了他,又是白珞灵惦念了一生都不曾放下的人,便尽力照顾,送他终老吧。 他皱了皱眉,长久地立在黑夜中,形单影只,分外孤寂。 或许,他也在走谈正清走过的这条路。 这条路,生杀不论,得失不论。他们都拥有数不尽的金钱,安坐高台,俯瞰众生,可到最后也或将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丁芃文来接他,本来是准备回老宅的,但他开口,想要回京郊。 路上在上高架桥前,路过了京城外国语,也路过了她的蔚璇珠宝行。 随手翻看了一眼手机,喻衍洲发来消息。 是他与文紫嘉的孩子周岁生辰宴的时间地点。 谈裕看了一眼,羡慕之情不知从何说起。 他还期盼过,如果她们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该是什么模样。 车内恰如其分地放着歌,宛转悠扬。 “我被爱判处终身孤寂......” “失去你......失去你......” 是了,这是他的报应。 他活该如此,终身孤寂。 春天了,万物都活了。 只有他的心,死掉了。 他也曾找过她,但全无踪迹。 他说了那样的话,深刻地在她心上捅了刀子。 也不该再去打扰她的人生。 两年漫游之旅,也该回去面对生活了。 最后一站,她回到了苏城,孟晚清的家乡,孟家累世传承的地盘。 也是他们感情断崖开始的地方。 婉约的江南水畔,还有孟家的宅子,只是孟家早些年移去了京城,舅舅的茶业生意也都在那边,所以宅子空着,佣人不多。 她先去祠堂祭拜了一圈,短暂落脚,梳洗过后,挑了件摇曳的红裙,踩着高跟鞋出门去了。 今夜,是最后的放纵。 再回去,她就要开启新的人生。 江南水乡,并不似京港两地繁华,夜生活寡淡,她开着车,漫游在路上,好不容易才寻到目标。 她开着一辆黄色的保时捷911肆意地横行在深夜近乎无人的苏城马路上。 海藻一般的长发未拘束着,随着急速飞驰的车飞散在空气里。 穿过路口的时候,她从一辆白色的迈凯伦p1身侧擦过。 瞟了一眼车牌,眼熟的数字,恰巧是谈裕的生日。 车速很快,迈凯伦车主又没打开车顶,也没开窗,她没看清,也没放在心上。 那家酒吧在苏城的市中心,凌晨时分,正是热闹的时候。 舞池里是劲歌热舞的男女,罗意璇没去卡座,也没去包厢,只坐在吧台上,要了一杯长岛冰茶。 味道还可以,但没有丛一那女人手艺好。 人群吵闹,大家似乎都不知疲倦,在疯魔的边缘狂欢。 有人过来搭讪,罗意璇看都不看一眼。 中间,玩过游戏后,场子稍微休息了片刻,有人上台唱歌。 模糊闪烁的灯光下,互不熟识的人们共同沉醉。 罗意璇坐在不远处,听着耳边旋律,忽然有万千感触。 两年辗转,她或许对爱情这件事,也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她跳下高脚凳,走到了舞台下,选好了歌,从上一位唱完的人手里接过了话筒。 空气里充斥着吵闹声,摇曳生姿的女人站在台上。 她敲了敲话筒,确认有声音,缓缓地抬起右臂。 前奏的鼓点渐进,她慢慢闭上眼,等待着节拍,开口。 “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厌倦我的亏欠代替你所爱的人。” “这个时候我心落花一样飘落下来,顿时我的视线失去了色彩。” 细腻的歌声飘荡在全场,大家逐渐安静下来。 台下角落里的男人看着她,眉皱得越来越深,手指紧握,像是要把那杯子捏碎了一般。 罗意璇站在原地,闭着眼,唱到了让她最痛心的那句。 “知道你也不善于表白,想象你的相爱编制的谎言懈怠。” “甜美镜头竟也落花一样飘落下来,从此,我的生命,变成了尘埃。” 重复听了这首《泪桥》千百次,每次到这一句,她还是忍不住泪流不止。 刚开始听到他说玩玩而已的时候,她是真的相信的。 可往后这么久的时间里,那么巧合,那么突然,她只要认真地想过,又怎么不能体会到他的一二苦心。 只是她不能确定,也不敢这样想。 这样骗骗自己,说服自己,那两年或许也有真情。 他不告诉她,不愿意与她共同承担风雨。 这是两年遨游,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她最终得到的思考。 她明白了,自己与谈敬斌之间是恩情,是少女对少年的仰望,她和谈裕之间,才是真的爱情,所以她才会体会到那样前所未有的痛。 回望她们在一起的这两年,从互不熟悉,到逐渐心动,再到刻骨铭心,深爱到底。 她们爱过,吻过,吵过,也算是不顾一切过。 她们都笨拙又浓烈地爱着对方,因为旁人误会过,无意之中互相伤害过,猜忌,执拗,试探,伪装,站在各自的世界里向对方遥望,直到爱到最后筋疲力尽,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就如同歌词里那样。 彼此都不善于表白,不会开口说爱,不会解释,然后在对方或真或假的谎言和真心话里逐渐流散。 惊觉过来,已然各自漂浮。 早知她可一语成谶,当初在他生日里就不该说下那句话。 该说,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如果再来一次,一定不要这样了。 今生已经如此,如果有来世。 她后悔了,不要生生世世不见。 今生无缘来生再聚。 来世,她愿意做一个勇敢合格的爱人,做他的爱人。 “就像站在烈日骄阳大桥上,眼泪狂奔低落在我的脸庞。” “啦啦啦啦啦啦啦......” 她哽咽着,却唱得更大声,更投入,眼前或许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将这首歌唱尽。 灯火吵嚷之中,有琐碎的掌声,她仿佛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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