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你妈还想着去栗家提亲的。她说你们这门亲成不了,你要把全天下的女人嫌弃个遍。” 冯镜衡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没准还真是。”他临去前,杀了个回马枪,仿佛头一个要开刀的就是老头身边的人,“我今天才想明白,有些人那天大的胃口到底从哪来的。我是你,不仅公媳之间要避避嫌,儿子的助手也不该共着用吧。叫虞老板知道了,她不得翻天了。” 冯钊明一时只觉得老二胡咧咧,“说得什么狗屁话!” 冯镜衡走之前,干脆将计就计,“嗯,你别叫我妈知道就行了。” 老头果然急了,“我有什么不能叫你妈知道的,啊!” * 杭家乡下的自建楼很大很宽敞,院子里搭起的凉棚就摆得下十来桌客人了。 更别说乡下风土人情好,还能跟后头的邻居打声招呼,在两家共的巷弄里都能摆几桌。 栗清圆永远偏爱这样有鼎沸有阒静的小巷人家。 小楼旁或栽种着枇杷树,或养植着沁人心脾的茉莉花。 杭母特地将栗小姐安排到了楼上明间的一小方桌边,陪着一道坐的都是亲戚里的年轻小姑娘。 杭母再三关照,说这里安静,没那些乱哄哄的喝酒阵仗。“栗小姐就当自己家里啊,别外道。我和镜衡妈妈也时常来往的,小天常得冯太太关照。你和镜衡能来,我和小天爸爸都欢喜呢。” 栗清圆再三解释,千万别特为她,不然她这趟来的就太失礼了,非但没个祝寿的诚意,还叫过寿的受累了。 杭母摆摆手。她拉着栗小姐说些不见外的话,说小天爸爸多少朋友听说冯家主事人要来祝寿,别提多虚荣了。人活一张皮,多数人都在意这些场面上的光鲜。这市面上有头有脸的人毕竟少数,少数人反过来附和多数,就更显得少见了。 杭母世故人却难得坦诚相待,安慰栗小姐,说无论如何,还是他们本家受益的。要栗小姐安心在楼上吃席,缺什么尽管跟他们讲。 杭天替父母招待一阵宾客后,上楼来捉母亲下去,“你就别太殷勤了,倒闹得人家直不好意思。” 杭家母子一齐下楼的时候,杭母连连称赞,“这是不是就是有钱人家的规格呀,两个儿媳妇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你说你怎么就没这个福气呢。” 杭天一时没作声。 杭母再道:“我看陪着栗小姐的那个小姑娘也挺漂亮的,姓祝,镜衡的一个女助手啊。” 杭天就更不高兴理睬这些没影子的话了。 中午定好的开席时间,冯镜衡到的时候,外面已经放过上热菜的红鞭炮了。 栗清圆正在与祝希悦密谈着,如今家宴已经进阶到这个地步了嘛。毫不夸张,帝王蟹和澳洲小青龙都成标配了,每桌还有现烤的半只全羊。 栗清圆本来只是想来吃吃最接地气的红烧肉和炒时蔬的。祝希悦更惶恐,因为栗小姐是随冯总来的,冯总的份子钱肯定不老少,她被拉过来作陪客,她想给红包,杭助也不要。她反问栗小姐,“你说我给个几百块钱,会不会被杭助笑话呀?” 栗清圆还真有点心里打鼓,这一桌算上烟酒,得有七八千奔万的水准了吧,别说,她俩这样吃白食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然而,栗清圆还是安慰祝希悦,“笑话什么。你本来就不是本意想过来的,冯镜衡叫你过来,就算在他头上吧。我瞧着他那一沓钱,怎么着也够我们三个人的份子钱了吧。” 祝希悦很喜欢栗小姐这么宽慰她。但是,她吃一口开背的葱油东星斑,眨巴眨巴眼睛,反问栗小姐,“那要是我其实本意是想过来的呢?” 栗清圆愣了下,即刻明白了什么。不等她开口说话,她们这一桌年轻人突然没了自顾自吃席的快乐。 大家齐齐看一眼门口走进来的人,帅但也带着足够的压迫感,与她们小姑娘不是一路人。祝希悦瞬间有种团建原本老板答应不过来的,又临时过来讲话的拘谨。 栗清圆看清来人,一时有点尴尬,尴尬他怎么来得这么静悄悄。 再看他拖旁边一张空余的椅子到她耳后坐,两个人一时回到当初柏榕酒店那会儿的光景,易位而坐的错觉。 冯镜衡丝毫没做客的局促,也和一桌的年轻小朋友说笑,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看我。 他来问方桌边的她,“吃得怎么样?” 栗清圆有一说一,“规格过于高。我怕你给得份子钱不够负担我们仨。” 冯镜衡瞥一眼祝希悦,后者也鲁莽朝老板,“冯总,您喊我来的,我到底要不要出份子钱啊,我很惶恐。” “出什么,安心吃你的。” 栗清圆听着,又去宽慰一下祝希悦,一副我就说吧的预见性。 冯镜衡拉她过来,两个人同跻身在热闹里,但热闹与他们无关。栗清圆问他,“谈得还算顺利?” “不破不立。” 栗清圆却不这么认为,“你比早上出门前那会儿痛快多了。” 冯镜衡听她这么说,心上不禁一动,他问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栗清圆慢条斯理喝碗里的甜汤,一颗金丝蜜枣太甜了,她端着碗举着汤匙,喂到他嘴边。迎面的人想都没想地吃下去了,含在嘴里,甜得比喂毒药给他更像谋杀。 栗清圆看他这样,却是得趣的,也解语他,“没什么道理,就感觉这一刻的你才是真正的冯镜衡。” 有人即刻来纠正她,“也许他只是见到你才这样呢。他看到你没有因为他而饿肚子,看到你坐在这场中式热闹里,不是主人胜似主人。” 栗清圆不无感动地点了点,“真的,我最怕在这样的热闹里成为主人。” 冯镜衡便答应她,“有我在,你永远不会被热闹扑了身。” 桌上其他六七个小姑娘看不下去了,喊清圆姐姐,说她们只是来吃祝寿酒的,没理由喂饱她们的是狗粮。 栗清圆连忙催某人走,你才说不让热闹扑了我的。楼下杭父母也认认真真来请冯镜衡去那边坐,冯镜衡笑着点头应允,要他们先去,他随后就到。 打发了杭家父母,冯镜衡吃完那颗甜得要命的蜜枣,栗清圆把她得的一包软中塞他口袋里,由他去应酬用。 冯镜衡干脆把外套脱给她保管了,栗清圆眼尖,看到这件是她那回去他自己别墅那晚,他……拿来揩手的那件。 栗清圆瞥了他一眼,用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问他,“你干洗了吗?这件。” 有人徐徐起身来,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弯腰在她耳边恶趣味道:“没洗。我要把你留在我每件外套上。” 端坐的人不禁脸一红,她都没来得及呵斥什么,身边人再来捞她的脸,却不是那样情欲地吻。只略亲了亲她眼睛。 算作他下楼去了的交代。
第62章 ◎最后一号台风,J.H.FENG.◎ 栗清圆始终记得那天她下楼时,在杭家堂屋正厅的主桌边见到的冯镜衡。 一身商务最笼统的黑白,唯一添色的是他领带上金色镌刻玫瑰花纹的领带夹。 那一桌上,居主位的他年纪最轻。酒杯半空,拾筷子的频率甚至还赶不上他右手上夹着的烟往唇上送得勤。 杭父时不时催冯镜衡动筷子,席上杭天的舅舅几杯酒下肚,更是“高谈阔论”起来。冯镜衡轻轻咬抿一口烟,鼻息里的雾还没散开,他便附和着杭舅的话,有着冯先生的捧哏,杭家郎舅二人的联动更是紧锣密鼓。冯先生再痛快地陪饮了半杯,席间才正式在酒过三巡后到达了中式宴席喧闹需要的境界:酒酣人畅。 栗清圆下楼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冯镜衡的外套。她并没有要他时时刻刻关注还是留心着她,也没有要和他说话。然而,他搁下酒杯,搛一块最不咸不淡的冷盘素菜果腹时,偏偏从一屋子乱哄哄的人声里精准地瞥到了她。 他微微偏头来看,隔着些距离,像是问她吃好了? 栗清圆指指外面,告诉他,她和祝希悦出去转转。 冯镜衡好像没懂,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径直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栗清圆犹豫了几秒,主桌上的人坚持,她这才走过去,没等她说话,冯镜衡把手边每客一份的生日蛋糕递给她:今日的寿辰蛋糕是主家定制的,老式的白脱奶油,盒子里裱两朵最复古的红花绿叶的玫瑰。 栗清圆的那份已经在楼上吃完了,她冲他睁大眼睛,心想,你当我小孩子啊。小时候她跟父母去吃席,栗朝安便是这样把点心或者喜糖留着给圆圆的。 她没伸手接,坐在那,扭头的人却笑吟吟地执意,执意要把他的这份给到她,还口口声声,“我吃不下,这是寿星佬分的喜气,不能浪费。” 栗清圆没他厚脸皮,她生怕她不接,他再从位置上站起来,硬塞给她,那才是当着人家这一屋子人面和她发酒疯呢。 她接过来,甚至还听到某人嘱咐的声音,“路不熟,别跑远了。” 栗清圆没说话,冯镜衡却笑了笑,随即,他扭头过去,继续他席上的应对乃至应酬。 那一刻,栗清圆觉得离他真正的心情很近:擅长的东西,未必他是真正喜欢的。 等栗清圆和祝希悦在杭家自建楼后面的一片旧址公园里逛上了一圈,再回杭家的时候,宴席正式作散。 她们不回来,冯镜衡就要去找她们了。 杭家父母亲自出来送冯镜衡,后者晚辈姿态地要他们回去,还一屋子宾客要顾呢。说话人见到栗清圆回头,很是寻常地抬高一只手臂,示意她过来。等她略微走近了,伸手揽住她,说笑着冲杭母歉仄,“她本意是不好意思来的,我一再保证来,这才点头的。今天难为您关照圆圆了。” 杭母怪镜衡这话客套,“乡下地方,栗小姐肯来才是赏光呢。也好在没喊你母亲过来,这里乱糟糟的,要吵得她头疼的。” 杭母再殷勤道:“今天算是你们小两口作冯家的代表了。” 冯镜衡一身酒气,听这话并没有反驳。 热闹散尽,揽人的人这才催一句,“跟杭妈说再会吧。”示意栗清圆。 栗清圆被冯镜衡这话闹得红了脸,这个人,总要衬得别人笨笨的,他才甘心。她冲杭家父母与杭天正式告辞,杭母特地准备了两份伴手礼,说一份给冯太太,一份给栗小姐母亲的。 栗清圆一直到上了车,后座上挨着冯镜衡坐着,她还想着祝希悦要怎么回去。 冯镜衡笑她操心得还挺多。别人家的孩子,要她少操心。 “你的二助好像喜欢一助呢。”栗清圆八卦着告诉他。 喝酒上头的人来归归她耳边的发,最后,指腹来揉她薄薄的耳垂玩。她说的话,他好像一点不新鲜,反过来告诉她,“二助能做到今天原本就是杭天保下来的。” 栗清圆听着面上讶然,任由他捏着她的耳垂也不管,因为吃瓜更重要,“杭天也喜欢祝希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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