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责任谁去顾,顾不到,该谁去死,笔挺挺地去! 冯镜衡连转圜的台阶都没给老头,继续说一不二、一意孤行。“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替朋友照看几年孩子,是个什么多见不得人的事。” “你对外怎么说?” “朋友家的孩子。” “朋友在哪?” “爱在哪在哪。” 气得老头再要捞东西,冯纪衡扑上来拦。也顺着父亲,给老二分析这中间的利害,到时候外界就会传成是你冯镜衡的风流债,冯家老二有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冯镜衡听乐了,“哪呢。说是就是啊。我倒希望有个呢,也让我当当亲生老子的感觉。” 冯钊明气得要厥过去,口口声声骂他小畜生。“你妈生你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一了百了。” 冯镜衡始终浑不吝。打小他就是挨打的那个,也没大哥识相。回回老头教训起来,大哥总归摆出听进去了的态度,冯镜衡是越打他他越犟,再大些,他还会不买账地跳脚,他认定的事,任谁来劝都不好使。 回嘴的时候,更是不管是父是母,总归,你不对的地方,休想我委屈担待。 图穷匕见。老头说到气结处,撩撩眼皮,摆出一人各退一步的谈判话术。原本这段日子就想老二腾出空去接触接触袁家的女儿,女方几次抛橄榄枝,冯家这头,妻子都以老二替哥哥忙事务遮掩过去,这几天正想着法子哄他去见呢。 “这孩子我和你妈来帮你料理,你别经手。你也让你妈省省心,袁主任家,人家一门心思相中你……” “不可能。”冯镜衡没等老头话说完,扫地出门的嘴脸,斩钉截铁,口出狂悖,“口口声声说人家汪春申背信弃义不尽父责,你冯钊明在干什么,穷途末路了,也玩起联姻那套了,也去捧文化人的臭脚了。我他妈又不是卖的,谁要娶去娶,看上我就得要,我他妈看上的多了,我一个个也拖回来好吧!” 适才,父子俩彻底闹崩了盘。冯纪衡呵斥老二,要他先出去,楼下还一屋子人呢,给人看笑话了。 老二无动于衷。说这里本就是他先来的,要走也不是他走。 冯钊明这才气得摔门而出。 最后,是冯纪衡夫妇好声好气地劝,要老二先去低个头,把老头哄回来再说。朱青也怕小叔子发疯,平白把今天的太平热闹作废。连忙借着婆婆的名义小心翼翼地劝,“出来前,家家爷爷就是吃了降压药的,他们奶奶还要我看着他,不能喝酒不能喝酒,我哪里看得住他嘛。这喝得醉醺醺地出去,到时候跌到哪里……” 冯纪衡这才踢一般地赶老二去…… 眼下,外头纹丝不动的热意。香樟树下,仿佛吊死过多少个人,一阵诡异的冷气。 冯镜衡冲老头忤逆就算了,连带着人家站在路边的都发作起来。 老头气得要踹他,什么狗人品,“狗叫什么,给我滚回去!” 那头,朱青不放心,带着伊家出来找。来的路上就教家家,爷爷冲小叔发火,你就哭,拖爷爷回去,啊。 不等朱青走近,她便看到了栗小姐。 栗清圆这头,被断喝后第一时间转身,她鞋都没穿上脚,蹲身喊聚宝,只见那只被捕获的鸽子,瞬间脱身出去,飞走了。 朱青喊住她,“栗小姐?” 边上的伊家也人小鬼大跟着好记性,主要是她惦记着这个姐姐家里的迪士尼公仔,其中一只的裙子和手作香奈儿包包好漂亮的。“是栗爷爷家的姐姐,妈妈。” 冯钊明听大儿媳招呼的姓有些耳熟,便嗯一声,问朱青怎么回事。 朱青连忙跟公公提醒,“就是救家家和宁宁的栗医生家呀,这是栗医生的女儿。” 冯钊明恍然大悟。 孔颖上完洗手间,碰上个冰淇淋车,买了三个冰淇淋筒回来,老远就喊清圆。 栗清圆走过去,接过好友的冰淇淋,也跟着方医生,把两只猫各自捉回航空箱里。 回过来,礼貌疏离地跟朱青寒暄了两句,便推脱她和朋友还有事,先告辞了。 临走前,她把手里的冰淇淋送给了冯太太的女儿。 朱青只觉得栗小姐今天态度淡淡的,哪里知道小叔子冲人家发脾气了。 牵着家家回到公公这头时,冯钊明瞥一眼身边的老二,怪事了,有个人狗叫完,半晌没吭声了。这在冯家,在他们老两口这里从来没有过。老二这个哑火的态度,给他亲妈看到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病了。毕竟他们家这个二强头,只有发烧四十度的时候,嘴才是没用偿的。 栗家。冯钊明刚才惊鸿一瞥,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呢,“嗯,栗家这女儿蛮标致的。” 朱青大方得附和,“是的。上回去,回来还和我妈提了一嘴,我妈闲的,张嘴就问找对象了么,想张罗舅舅家的老二认识的。” 冯钊明故意起高调,“你舅舅家的那小子不行,人家小姑娘一看就不俗的样子,隔着好几个门槛了。” 朱青听这话也不气,只揶揄公公,“您向来少管这些婆妈事的哦。” 冯钊明越网罗越心里有数的样子,“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老早说过的,这辈子最见不得女人遇人不淑,明珠暗投太窝火了。” 朱青最欣赏公公一点的就是,活到老学到老,当初一个大老粗,这把年纪了,也能引经据典着说话。 让朱青没想到的是,公公突然发话,“请栗小姐到里头坐坐。” “啊?” “老大上回没去,正好也让他正经谢谢人家。” 朱青一时也觉得公公说的有理。 这才追上去,挽留栗小姐和她的朋友。 孔颖一听是传说中的那个私人飞机大佬邀请他们去公馆楼里坐坐,新奇也乐意。 栗清圆却兴趣缺缺的样子,直到冯钊明本人亲自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不大情愿的冯镜衡。 这个资本大佬,六十开外,一身酒气,精神矍铄。即便上了年纪也看得出年轻时候的周正挺拔,毕竟儿子那盘靓条顺的个头竖在那。 冯钊明和蔼态度地自我介绍,也拿二小子不当人,只当他人行手杖地撑着他的手,更为老二刚才的光火替他道歉,“他不是冲你,他是被逼婚反的。” 冯镜衡听着不乐意,“你可别逗了,你逼得着我么?” “栗小姐听到了吧。”老头打样般地示意人家。 栗清圆只当他们冯家父子都一门子优越惯了的说学逗唱嘴皮子。 不等她开口回应什么,冯钊明再次邀请他们年轻人进去坐坐,说今日楼里现成的宴会,随后,便关怀地问栗小姐,“这二位是?” 孔颖自报家门,闺蜜和朋友。 朋友前头无任何添缀。这就好比支票0前头无任何有意义的正自然数。 冯钊明长辈姿态地点点头。表示无尽欢迎。 栗清圆手里提着猫的航空箱。冯钊明谁都不指使,只吆喝老二,“你冲人家喊的,给人家赔个不是,不委屈你吧,小冯总?” 冯镜衡在边上可有可无的一脸冷淡,好像也只有他父亲才能说得动他。片刻,他把手里的西服外套往肩上一抛,两步并一步地走过来,迎面朝栗清圆,俯身、低头,左手上前,接她右手上的猫笼子。 栗清圆心有不忿,想着不松手,也并不想承他们父子的情。 左、右两只手同时在把柄上。冯镜衡身高,重心也比她高些。他指间挨到她些,感官浸满她身上的香气,感受到她不禁缩了缩,于是,他虎口处再握紧了些把柄。 逼不得已,栗清圆才最终松了手。 猫到他手里了。他拎着沉甸甸的,明知道就是她捡的那只,还脸一抹,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地问她,“这是那晚在我那里的那只?” 栗清圆一听这模棱两可的话,即刻脸上起了颜色。她瞪他一眼,说的什么鬼话,谁在你那里! 边上的方医生脸一沉,几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机锋。 冯镜衡酒再醒了些,更是不把边上的男的放在眼里。想也知道,她眼光不会这么普。 现在不是计较她那晚之后为什么没下文的时候,只一心弥补点。冯镜衡知道问她肯定无果,便取巧问她闺蜜,来这里做什么的? 孔颖没想这么快叛变的,但是她想说,清圆你自己松手是事实啊……于是,便有一说一了。 冯镜衡其实没听齐全多少,只听说她这只猫不能带回她父母任意一头。 便替她解围道:“我替你养。” 话一出,边上的人错愕的错愕,雾水的雾水,惊讶的惊讶。 自然也有满意的。 冯钊明很满意。臭小子,总算找到治得住你的了。
第19章 ◎怀璧无罪◎ 冯钊明这个人,即便发迹后选择性地读了些书,硬灌了点墨水。 但妻子批评起来,还是会说他脱胎不了草莽之气。 最能体现这一点的就是,即便这个年纪了,老冯看到些眼高手低欺少年穷的,他依旧会关起门来朝妻子嗤之以鼻。 反之,他也会由衷得欣赏一类人,那就是君子无罪,怀璧自然也无罪。 冯家去打点救两个孩子的事,自然全由妻子料理的。 妻子有妻子的想法,礼去轻了,叫人家觉得他们冯家光嘴皮子漂亮;去重了吧,也担心对方眼高手低的,馋起来,狮子大张口。 结果那天,车子回头,说是栗家人连一箱酒两条烟都没收。 那箱茅台的年限,严格论起来,礼不算轻了。 晚上,妻子还和老冯念叨懊悔,还是我们该去一趟的。 冯钊明几分江湖性情,说妻子就是升米恩斗米仇的事看多了,小心也凉薄起来。总归不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妙人的。 今儿个,头一个妙人就站在老头面前。 冯钊明偏要奖赏这一份“怀璧无罪”的天赋。无他,能让他这个二小子这么心甘情愿低头的,就是本事就是能耐! 栗清圆自然不知道旁人对她这些思量。 因为她有她自己的计算。 今日如果她没有听到一个板上钉钉、确认无误的名字的话,她是决计不会松这个手的。 当然,她也没有多气愤他冯某人的臭脾气。当他发癫罢了。 她还不至于冲他狗叫回来。无视狗叫是为了怕染他的同毛病! 然而,他几乎大庭广众般地说那样模棱两可的话。 栗清圆这才急了,要伸手夺回猫,嘴里喃喃,“不要!” 她那晚也是这么说的。 边上的朱青端详也问出口,问小叔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冯镜衡眼见着有人要来抢回猫,把航空箱左手换到右手上去了,面上平淡,稍微修正一下刚才言语里的含糊、暧昧,“没有。这只猫,原本就是在我那里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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