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清圆想说,你说别人前先看看自己……一身不修边幅的睡衣再到乱糟糟的短发。 冯镜衡不觉失礼,自顾自开冰箱找水喝,才发现厨房岛台上多了好几盘东西,有面包有水果,还有一杯正在冷萃途中的茶。 “嗯?”冯镜衡喝一口冰水,他想起她昨晚答应的早餐还报,只是冷萃茶他有点没想到,“给我的?” 栗清圆弯腰放下七七,由它自己去玩,言语里很光明磊落,“说还报你就是还报你。那天你车上有杯冷萃茶,我想你应该喜欢这么喝。而我家里也确实没有咖啡了。” 冯镜衡笑一声,甚至几分沾沾自喜,“哦,我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你从娘家揣过来的啊!” 栗清圆不理会他这不知道哪里毕业的母语词汇,只反讽他,“那也得你冰箱里有啊!” “哦,那是,我这里不开火的呀。”他想着,煤气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交的了。再认真发问,“你这些要开火么?” “煎黄油面包要。” “那半途没火怎么办?”二世祖似乎对这些基础民生的供给失控表示很焦虑。 栗清圆冷冷淡淡讥诮他,“那就半生不熟吃,反正面包泡牛奶就可以冷吃的。” 冯镜衡受教地点点头。别说,他就吃这套,吃有人敢比他更不上路子这套。 于是,一身蓝色格纹睡衣的某人,呷一口冷萃茶,催还情的人,开始吧,“我正好饿了,你抓紧能煎多熟算多熟吧。” 栗清圆抄起一只铸铁平底锅,她等着锅热的时候,实在好奇一直杵边上的人,“你身上这套该不是我知道的那个牌子吧?”说实在的,平替大概也就八十块钱。 冯镜衡人高马大地歪靠在岛台边,他嗯一声,表示就好像一百来块钱啊。 “怎么?” “没什么,就是很荣幸和冯先生拥有同款。” 冯镜衡笑她讥讽他,“贴身的,我只有一个要求,舒服。” 等栗清圆把黄油牛奶吐司煎到最合适的软乎乎带点焦黄,搭配的猕猴桃和蓝莓也都摆盘好。 物业小哥过来喊冯镜衡,示意猫洞门已经留好了。 冯镜衡过去验收了下,他伸手下去,一圈摸了遍,确定没有明显的毛刺什么的,便拍拍手表示就这样吧。 他再回来厨房的时候,物业小哥已经领着师傅走了。 栗清圆帮他把早餐摆好,也收拾收拾准备走了。她确实也只请了一个小时假,现在已经超了,忙不迭里,她说他们秦主任今天回来,她还有昨天一天的工作要跟老板交接。 临走,把属于她的那份黄油面包揣保鲜袋里,预备带走。 冯镜衡见她忙得跟热蚂蚁似的,有点不快,“你有必要这么敬业吗?” “等你的司机不跟你要加班费的时候再来和我们掰扯这个逻辑吧!” “所以,就完了?” “什么?”栗清圆没听明白他说什么。非静止画面的愣了会儿,问他。 冯镜衡端起一盘早餐,“就这么打发我了?” 栗清圆想了想,“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请中餐和晚餐。” “你说的!”有人的话,比佳士得的拍卖锤都落得快。 栗清圆见他单手端起那只圆盘,也不用刀叉,直接上嘴,先吃了块猕猴桃。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不猕猴桃过敏吧?” 冯镜衡咀嚼的动静停了停,随即,把嘴里的玩意咽下去才跟她说话的,“不。我百毒不侵。谁会猕猴桃过敏啊,这么驴!” 问话的人一时也觉得脑子打壳了下,面上淡淡的,一副我就随便一问,你说驴就驴吧。 一时脑子出走的人,最后灰溜溜跟主人告辞了,连同她的猫。 那头的冯镜衡突然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起来,把盘子里还剩几块的猕猴桃全剔到垃圾桶里去了。 栗清圆假装没看见。 她都走出大门外了,门口不远处香樟树下站了个初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子,个头很高,让人一时拿不准年龄,但是眉眼的晦涩到上学孩子掩盖不住的书卷味,也叫栗清圆断定是初中到高中间的样子。 她下意识联想出对方是谁。随即不远不近的距离,问出声,“你找谁?” 没两分钟,栗清圆去而复返,给里头人通报的自觉,“冯镜衡,外头有人找你呢?” 格子睡衣的人一脸没好气朝她,也不管外头是谁,只问她,“你又不急了?你这个样子很狗腿,知道吗?”
第32章 ◎四叶草与四手结◎ 男孩得了允许,登门入内。 冯镜衡就这么不修边幅地坐在厨房岛台边的高脚椅上吃他的早餐,先前还恨不得直接上嘴啃的人,这会儿端自一副气定神闲精英人士吃brunch的装样。 厨房里一时静寂,只有用餐人的刀叉声。 男孩站在厨房门口,有礼有节,圆领短袖的白恤衫领口看得出发旧,更是看得出衣衫之下一身的瘦骨。这个年纪的男生,即便有些肩膀的骨架,也丝毫担不住任何斤两的。 栗清圆没急着走,仿佛跟门口的男生一样,等着冯镜衡说话。 喝冷萃茶的人,幽幽投她一眼,“你不是急着上班的吗?” 栗清圆轻微洋相,“哦,我叫车子了。等车子过来。” “你早上怎么过来的?” “打车。” 冯镜衡想起那个点车子进不来,“你走进来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不理人家孩子。栗清圆不想回答他这些无聊的问题,也眼神示意了他一眼,你有访客。 冯镜衡才不理会,继续自顾自,“公馆都有休息门禁的,你怎么进来的?” “我拿你给我的钥匙。因为我看人家也这么刷的。” “哼,”冯镜衡自己都忘了这茬了,“了不起,机灵鬼。” 没营养的话说了半天,栗清圆这个局外人都有点急了,她平等恨天底下每一个爱跑题的人。她看他盘里也吃的差不多了,走过去帮他收拾,“你吃完了吧!我帮你收掉啊。” 冯镜衡要她放在那里,不要她洗,“你去上你的班,不该你操心的事别操心。” 说罢,头一转,冷不丁地招呼门口的人,“叫什么名字?” 难得,门口的男生被晾了这么久,也丝毫毛躁脾气没有,很是平静答:“盛稀。” 冯镜衡对对方的背景了如指掌。但既然这小子这么沉不住气,敢这么找上门来,他总要发难几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男生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我听陈律说过,您常来这边。” “嗯,找我做什么?” 男生徒然哑口了。匆匆看一眼冯先生身边的女生,只看到一身笼统的素净,唯独手腕上一条红玉髓的四叶草手链很醒目。 冯镜衡冷漠的笑,“既然想着说话旁边没人,就该有耐心,等着我去找你。而不是贸贸然找上门,一大早的,敢要我身边的人配合你。你说不动她,听明白了吗?” 男生喉结处上下滚了滚。不禁,低下了头。 冯镜衡再刀一句,“你和你父亲一样,没什么耐心不说,还疑心病一大把。” 栗清圆觉得冯镜衡这话说的有点重,也明白对方是不想她在这,连忙自觉,“那个,那我先走了。” 冯镜衡随即起身来,要男生在外面厅里等他。 栗冯二人一道出来,冯镜衡要她去上班,他上楼换衣服。 栗清圆点点头,转身就要走了。临走前,还是小心翼翼问了句,“他是汪的……” “是。” “他跟妈妈姓?” “你小舅和他不是挚友么,你不知道汪春申是著作名,他本姓盛。” 栗清圆恍然大悟。 冯镜衡还要再说什么的,厨房那头那个叫盛稀的男生静默地随后走出来。栗清圆率先打住,她再瞥一眼这个一身清瘦与倔强的男生,说实在的,她直觉对方并不是个顽劣的品性,好像人人都有难以缄默又难以启齿的青春期。这样矛盾且风雨如晦的阶段,让这样自诩尊严自由高于一切的孩子,能这么低声下气甚至求助无门的样子,其实,是需要鼓足万般的勇气的。 临走前,栗清圆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冯镜衡,他也不管旁边有人,径直问她,“怎么了?” 栗清圆摇摇头,最后只说了句,“你……好好说话。” 冯镜衡都没领悟过来她的意思,栗清圆就跑了。 * 这天,栗清圆回公司销假、汇报工作,一路畅通无阻。 连秦主任都笑眯眯打趣了清圆,说她轻易不请假的,这半天干嘛去了呢,啊。 栗清圆后知后觉公司传起了什么流言。最后,并没有多作解释,听之任之了。忙到晚上七点。她再打车到公馆的时候,里头,人去楼空。 早上厨房洗手池里的盘子和杯子,都一一洗干净收纳起来了。别墅里也有清洁打扫过的迹象,这一回,栗清圆是脱掉鞋子进来的。 她看了眼偏厅壁炉架上的一座座钟,栗清圆想着,她待半个小时,如果见不到人回来,她就走了。 期间,师兄给她打电话,问她最近接不接展会的活。 栗清圆想了想,算了吧,她最近只想专心做卢老师的这个,分身乏术,加上他们公司最近也在做新的项目投标,光技术标的译标就够她忙一阵子了。 师兄促狭清圆,“不像你啊。以前随喊随到的,这交了富家公子哥的男友就是不一样了。” 换个人这么说,栗清圆是铁定会生气的。也只有老伙计间才有这个默契,师兄紧接着道:“别相信男人。一辈子都不能相信男人的‘我养你’。” 栗清圆很清醒地笑着,“你这话可别给优优姐听到。” “嗐。她比我还清醒呢。实话嘛,靠男人这话,猪才信。” 栗清圆豁达地纠正道:“不是不能靠男人,而是这个世道,任何人都不能靠。”她再跟师兄解释,卢老师这本译作,对方确实是大师,又是遗作,她看过作者女儿女婿以家属身份写的序,看得出来,曲老师的女儿少年时代很仰慕爸爸。栗清圆感同身受,她想认真好好地做这本校译。 师兄怎么会不知道清圆的心病。遗作二字,戳到清圆的痛处了,当初向宗就是意外过世,手上的译稿都没及时交稿。她也许想着,向老师不死的话,这部译本,没准会是向老师来做,到时候,甥舅二人通力……嗐…… 栗清圆答应帮师兄举荐一个师妹过去。罗汉松兴致缺缺的样子,“开天窗补救这种,我能信得过的只有你们个把个,算了,下次有活再用你的师妹吧。这回我亲自去,有些甲方得罪不起。” 栗清圆怪师兄谨慎且小气,“说是信得过我,但是,我推荐的人,你又存疑。” “你是你,旁人是旁人。我信得过你,仅仅针对你栗清圆这三个字,我信得过她的人品和专业素养,其他人,得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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