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糯脚步微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瓶,模棱两可道:“我得去问问你的主治医生,他没意见,我才能同意。” 女孩没作声,大概觉得她刚才讲的是废话。 下午有两个病人出院,云糯回到办公室,开启她整理病历的漫长时光。 大约四点左右,天空乌云密布,不到片刻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今天明显是个例外,整整一小时,到了五点下班,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陈佳酿贴完化验单,揉着酸痛的肩颈从椅子上起来,一脸犯愁地走到窗户前,“这个天可不好打车,等会儿怎么回去。” “医院附近有宾馆。”谢辞慢条斯理的嗓音自角落里传来。 陈佳酿睨他一眼:“满脑豆腐渣,你想得美吧。” “我没说只开一间。” “......” 云糯清咳一声,指了指门外,“你们聊,我去趟洗手间。” 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青梅竹马,私底下玩得这么嗨? 看来那两货,是真没把她当外人。 今天没手术,没会议,周副主任可以下个早班。 走进办公室,发现苏淳也在,正拿着什么资料让周崇月签字。 这种事按照惯例,其实可以直接交给实习生来做,用不着一个住院总亲自跑一趟,但某些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个中缘由,没人比她更清楚。 签好字,苏淳收起资料,转身见云糯进来,就顺手将文件递交给她,“下去整理归档,没什么事就可以下班了。” 说罢看向旁边一把黑色雨伞,苏淳犹豫了下,对周崇月道:“外面雨太大,我今天刚好没带伞,等会儿可能要跟你一起走。” “糯糯带了伞,这把你可以拿去用。”周崇月关掉电脑起身,经过时拍拍云糯的脑袋,示意她先回去把资料放好。 临走前,云糯突然想到什么,随口提议道:“住院部有休息室,苏老师可以跟其他医生调换一下值班时间。” 苏淳面无表情看着她,没说话。 云糯走后,办公室一时安静下来。 见人杵在原地,半晌没有要走的意思,周崇月问她还有什么事。 长期郁积在心,苏淳总算等到了一个突破口,她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道:“以你的严谨程度,有些话本轮不到我来说,虽然她是你的实习生,你们两家人关系再好,但在医院,是不是总该要避避嫌。” 称呼是一方面问题,让苏淳无法释怀的,是刚刚那个他对女孩无意间的亲昵动作。 或许在他眼里,云糯是朋友的女儿,他实则是以长辈自居。 可医院人多眼杂,倘若被人瞧见,难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难道这些潜在隐患,他就从来没有想过? 苏淳语气有些激动,整个人面部紧绷,难得一次在周崇月面前如此失态。 相比之下,男人听完后神情却平静的多。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侧身关上门,看着苏淳缓声道:“我对她的偏爱,只是出于私心,与其他任何因素都无关。站在同事的立场,你发自善意的提醒没有错,至于所谓的避嫌,我个人认为,刚才的行为并无不妥。” “可你是科室副主任,她仅仅是一个实习生而已。” “她的人生才刚起步,即便现在是实习生,等再过几年,未必无法超越你我。” 苏淳被堵得哑口无言。 一时沉默间,周崇月的手机响,从她的角度看去,屏幕上清晰跳动着‘糯糯’两个字。 电话接起前,他朝她点了下头,便拿着手机转身进了电梯。 没有多余的眼神,甚至吝惜给她哪怕丁点的幻想。 苏淳僵立在门口,望着男人径直离开的背影,听他接起电话时温柔地轻唤女孩的名字,那个瞬间,仿佛一切都明白了。 自欺欺人这么多年,差一点点,她就真的以为自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到头来,她懦弱,无能。自始至终,连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都不敢说出口。 该庆幸么。 至少在他面前,她尚还保留了最后一丝尊严。 雨下得很大,云糯在楼下大厅遇到梁竞择,他的座驾送去了保养,无奈等会儿也要蹭周崇月的车回酒店。 “梁叔,你为什么住酒店?”她好奇地问。 “被家里逼得,我的公寓现在不安全,回不得。” 云糯不知道他口中的不安全具体指什么,但结合前一句,大抵是与家里人有关。 “其实有什么事可以和父母好好商量,无论怎样,他们的初衷一定是为了你好,很多时候,可能是方式用的不对。就像我爸,从前一直觉得跟他无法沟通,但是现在好多了,把有些话说开,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听女孩一板一眼地跟他讲道理,梁竞择扶额失笑。 他大把岁数的人,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沦落到被迫去喝一个小姑娘的心灵鸡汤。 “糯糯,有些事不是靠沟通就能解决的。” 他仰头望望天,叹着气道:“诚如你和老周,倘若以后因什么而意见不合,比如他想早点结婚,你想再晚几年,怎么办?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就算沟通上百次,也达不到统一。” 不得不说,作为多年的兄弟,梁竞择对周崇月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被他一言命中关键,云糯讪讪笑了笑,正要开口,身后却冷不丁响起一道温淡的嗓音:“糯糯,告诉你梁叔,我们之间的沟通到底有没有用。” 啊? 她回过神来,乖乖点头:“有用。” 梁竞择:...... 周崇月走到身旁站定,轻飘飘扫他一眼:“不要用你单方面的观念去干扰我女朋友,既然叫你一声叔叔,就要有做叔叔的样子。” “??” 第138章 男人之间没有秘密 这年头,叔叔不好当,尤其是兄弟女朋友的叔叔。 其实仔细想想,糯糯叫他一声梁叔,无形中让他的辈分凌驾在了老周之上,归根结底,总是不吃亏的。 事到如今,梁竞择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驻足片刻,周崇月撑伞去停车场将车开过来。 雨势稍有减弱,奔驰徐徐驶离医院后门,在巷口转角处,不经意瞥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云糯连忙道:“好像是姜医生。” 一句‘姜医生’,成功将梁竞择的注意力从手机转移到了车窗外。 奔驰缓缓靠边停下,姜言的视线朝这边投来。 透过半降的玻璃窗,云糯跟对方招手,示意她上车。 雨太大,凭着口型判断,姜言应该说了句‘不用,谢谢’之类的话,没办法,她只能转过头看向周崇月,让他给姜医生打个电话。 “不确定有没有更换号码。” “先打过去试试。” 周崇月翻开电话簿,找到姜言的手机号按下拨号键,里面安静几秒,语音提示是空号。 还真换了。 云糯有些没辙。 默住一阵,后排传来梁竞择悠悠的嗓音:“她自己有车,而且这种天气,来接她的人应该不少。” 有人接? 云糯恍然反应过来,“说的也是,姜医生有可能是在等她男朋友。” “她结婚了。” “......” 好吧。 只是为什么,她会从梁叔的口吻中,听出那么一丝嘲讽和落寞。 短暂的滞留过后,周崇月重新启动车子,正当奔驰即将左转进入前面的主路时,梁竞择突然有些烦躁地开口:“停车,我这里有她的号码。” “??” 透过后视镜,周崇月淡淡扫他一眼,没说话,却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将车停下来。 “糯糯打。”梁竞择把手机递过去。 她正要伸手去接,周崇月插进一句:“自己打。” “她一个有夫之妇,我打电话叫人上车,你觉得合适?” “既然不合适,那天在清吧你追出去干什么。” 梁竞择噎住。 他知道,周崇月只是在提醒他,要认清现实。 两个男人模棱两可的对话,搞得云糯一头雾水。僵持间,她转头对后排道:“梁叔,把伞给我一下。” “外面雨太大,我下去看看。”周崇月开口。 她摇摇头:“让我去吧,姜医生盛情难却,这次应该不会拒绝。” 女孩下车后,车内陷入沉默。 雨点急促地砸落在挡风玻璃上,梁竞择面无表情地坐在后排,盯着前面雨刷来回摆动,整个人安静的像要沉睡过去一般。 大约两分钟,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他没转头,但很明显感受到车外的人有瞬间僵硬。 姜言拧了拧眉,神情显得有些迟疑。 在这时,坐进副驾驶的云糯适时开口道:“姜医生快上车吧,这里不能久停。” “我不是洪水猛兽,如果你觉得不自在,我现在就可以下车。”梁竞择卸下交叠的双腿,往另一边挪了挪。 话到这份上,姜言反而释怀了。 她不着痕迹呼出口气,收起雨伞坐进后排,先朝前面周崇月点头打了声招呼,然后报出自己公寓的地址,末尾加了句‘谢谢’。 一路上,为了避免冷场,大多是云糯主动挑起话茬。 当然,话题主要围绕科室和临床专业方面的问题,听到她的心仪科室是心内,姜言似乎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女生之间,只要第一次见面印象不错,后面聊起来也就没什么阻碍。 快到住所时,姜言拿出手机扫了云糯的二维码,两人互加微信好友,甚至连平时不怎么用的微博都互关了。 梁竞择全程充当透明人,眼角余光里,身旁人的一颦一笑,在他记忆中,仿佛已被时间冲刷到只剩一层薄纱,模糊朦胧,如何也看不真切。 “上班怎么不自己开车。”他鬼使神差地问。 姜言闻言微愣,然后说:“送去维修了。” 云糯略显诧异。 好巧,一个维修,一个保养。 “为什么维修,出过事故?”梁竞择又问。 听到这暗含关心的一句,姜言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她定下心绪摇了摇头,便将脸转向窗外,不再说话。 车子抵达小区门口,姜言跟三人点了下头,就推开车门下去,雨势变小,她淹没在远处的背影比之前巷口清晰了几分,也更让车里人恍惚间察觉到,她瘦了很多。 奔驰调头,朝着酒店方向驶去。 梁竞择缓缓收回视线,一颗浮躁的心,伴随兜里那阵手机铃声的响起,变得愈发沉闷压抑。 这一通电话响了很久,差不多持续快几十秒钟,才被他不耐地用手掐断。 车内恢复安静,周崇月拿话问他:“后面有什么安排,一直住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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