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森已经替她倒好一杯了,抢先道:“不苦。” “这个凉茶好的,上火么喝这个最好了。”王奶奶也附和,“清热解毒的,喝下去明天就没事了。” 郑嘉西只怪自己贪嘴,她一口气把邵菁菁给的红薯片全干完了,结果报应说来就来,喉咙发炎,嘴里还长了两个要人命的溃疡,陈森说杨叔这里有特效凉茶。 水有点烫,草药味很浓,她半信半疑地先抿了一口,下一秒差点吐出来。 “你骗我,这也太苦了吧。” 是那种能让人灵魂出窍的苦,郑嘉西的五官拧在一起,整条舌头都麻了。 “苦吗?”陈森直接端起她的杯子尝了尝,隔了几秒才说话,“还行吧,你再试试。” “还行个鬼啊,你都皱眉了。” 郑嘉西才不肯上这个当,悄悄摸摸地把杯子推出去,又被陈森拿回来送到面前,他的语气很耐心:“说不定第二口就不一样了。” 睁眼说瞎话,郑嘉西有些为难地看着他,轻声道:“……先放着,我慢慢喝。” 看起来像在撒娇。 这点小动作被对面的王奶奶抓了个正着,她举碗演示:“喔唷,慢慢喝更苦,你就这样一口闷。” 赖阿伯也接话:“我教你,眼睛闭起来,当白水往嘴里灌,大脑被欺骗住就不苦了。” “囡囡,这个比药管用。” “老杨上哪里摘的苦草喔,这东西现在不好找,很多山上没有的。” 一桌人七嘴八舌地聊起来,但目光都聚焦在郑嘉西这里,好像生怕她赖掉这杯凉茶,就连陈森也是,他不催促她,很有耐心地等着,最后冷不丁来一句:“凉掉更苦。” 郑嘉西被盯得没办法,吸口气仰头饮尽,杯子放下的那一刻,夸赞声和掌声都一起涌来了,跟逗小孩似的。 她觉得有点好笑,嘴巴里的药味好像也没那么重了。 陈森见她肯配合,又把空杯子捡过去作势要再倒一点,吓得郑嘉西在桌下拼命掐他大腿。 这时晚来的波仔绕过来打了声招呼,他身边还跟着个凑热闹的季江潮,两人见到郑嘉西也不再是以前那副分外眼红的嘴脸,有模有样地问了好才离开。 “这俩小子有意思啊,双胞胎一样的,一个剪了头发另一个也跟着剪。”王奶奶笑。 “清清爽爽多好,那刘海我早就想给他绞了,眼睛都要挡成斜视。”赖阿伯说完朝郑嘉西看过来,“波仔那个朋友是你亲戚?他们来剪头发那天我好像听到一嘴。” 郑嘉西突然被问住,顿了下才回答:“是的。” 赖阿伯恍然:“原来你在郜云有亲戚啊,都没听你提起过,哪边的亲戚?” 好奇探究的视线集中了过来,也包括陈森,但郑嘉西没去看任何人,她盯着桌面眼里虚焦成一片,随意道:“不是很熟的亲戚,没什么来往的。” “这样啊。”赖阿伯见她似乎不愿多说,也没继续追问。 郑嘉西有些走神,桌面下陈森的手碰了过来,她一抬头就跌进那双漆黑眸子里,男人的指腹滑过她的手背,低声问:“嘴巴里还有苦味吗?” 郑嘉西咬了咬唇:“有点。” “收银台有糖。” 郑嘉西没犹豫,暂时脱离人群走出了包厢。 杨叔的饭店开在半山腰,面积也不小,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厢,后院搭了个开放式的烧烤房,用来供应烤鸡烤全羊。 这里的风景虽说比不上驻云山,但是胜在和主城区之间的距离近,开个二十来分钟的山路吃一餐地道农家菜,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为此专程跑一趟的。 因为来了团体客人,此刻一楼大厅几乎是满座,郑嘉西从人声鼎沸中穿梭到收银前台,抓了两颗水果糖就往后院走了。 香味是从土窑炉里飘出来的,两个师傅手里握着铁铲,只要计时器一响,他们就会迅速把烤好的窑鸡扒出来,一秒钟都不耽搁,引得边上好几个围观的食客拍照录视频。 “小郑姑娘,站这儿不热吗?” 杨叔从郑嘉西身后出现,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唤服务生过来传菜。 “不好意思,是不是挡到你们了。”郑嘉西立刻往边上挪了几步。 “不会不会,我是怕他们毛毛躁躁撞到你。”杨叔指着右手边的简易木桌,“去那儿坐,那里凉快,也能看得很清楚。” 郑嘉西确实在观察烧烤的制作过程,看手脚麻利的人干活是种享受,她也没推拒,拖了张塑料凳子坐下来。 一位套着花布围裙的妇人给她递了瓶水,郑嘉西说了句谢谢,却发现对方似乎听不见声音。 杨叔拍了拍妇人的肩,用手快速比划了几下,妇人再望过来时脸上带着和煦笑容,她对郑嘉西点点头。 “这是波仔妈妈。” 郑嘉西很吃惊,她也立刻站起身冲那妇人点了点头。 “小郑姑娘你坐。”杨叔让妻子先去前厅,自己也拉了张凳子坐下,“不好意思啊,波仔妈妈听不见,早些年用错药物导致中毒性耳聋了。” 原来是后天造成的,郑嘉西深表遗憾,她问:“那能治好吗?” 杨叔摇头:“不可逆损伤,耳聋程度也比较严重,助听器效果不理想,我打算带她去做个人工耳蜗的手术。” 郑嘉西知道这个手术的费用十分高昂,她喝了点水拧紧瓶盖,刚想说话的时候杨叔先开口了:“小郑姑娘,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声抱歉,那笔赔偿金拖了这么久,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您别这么说。” 郑嘉西看了眼手机备忘录,那上面清楚记着杨叔的每一笔还款,每次的数额都不大,但间隔不会太久,有时一个星期能汇两笔进来。 她逮着机会,说话比较直接:“剩下的也没多少,您不用再打给我了,说实话我那会儿也是抱着较劲的情绪,咱们算相识一场,这就行了。” 那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足以让一个需要面对重重困难的家庭陷入窘境。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本来就是波仔做错了事,这是我们应该承担的,千万别误会啊,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赖账,而且你也从来不催着还,我已经很感激了。”杨叔有些激动,“说到这个我还得谢谢你,经过这么一遭,波仔那小子总算清醒了点,还搞了个什么剃头明志的决心。” 郑嘉西想起和波仔的初见,两人真算得上是水火不相容,可谁又能料到她今天居然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他父亲聊天。 “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应该是他自己想通了一些事情。” 杨叔感叹:“反正有改变就是好的,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我是失败者,以前是工作忙没精力,现在是想插手都没办法,到他这个年纪,性格想法什么的都很独立了,我再着急都没用。” “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陪伴和引导都是暂时的,前路只能靠自己的脚步丈量,至于青春,这块被打乱的魔方总有荒唐的那一面。 看着烧烤房里热火朝天的景象,杨叔的语气慢慢放松了下来。 “前段时间菁菁给帮忙拍了个什么短视频放到网上,说是点击量不错,后面果真有游客找过来,店里生意比起以前是好多了,万幸我和波仔妈妈也还有力气做事,人嘛,只要踏实肯干,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很质朴的语言,很简单的道理,郑嘉西默默听着,也有些感慨。 陈森说过,杨叔以前生意做得很好,还给家乡捐钱建小学,在郜云当地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谁曾想他后来败在自家亲兄弟的手上,对方吞了货款拍拍屁股跑到国外逍遥快活,抛下一大个烂摊子让杨叔陷入水深火热。 都说有钱的时候身边全是好人,一旦落了难,什么牛鬼蛇神都会现出原形,杨叔的前半生跌宕起伏,算是上过天堂也下过地狱,从泥泞中爬起来,难得的是还能保持本心。 郑嘉西盯着水瓶上的塑料纸,缓声道:“听说您以前很照顾陈森。” “阿森告诉你的吗?”杨叔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笑了笑,“那算得了什么,也就他记得那么清楚,我都不好意思提。” 买套新衣服给点零花钱,偶尔帮忙开个家长会,有空的时候带着出去玩一趟,这些事在杨叔看来简直微不足道。 “是他这孩子太重情义,我最难的那段日子,他跑前跑后替我解决了不少麻烦。”杨叔伸出食指朝上点了点,“就这家店,那会儿连银行都不敢把钱借给我啊,阿森一句多的话都没有,直接帮我垫了两年房租,要真论起来,是我欠他的恩情太多。” 孱弱的男孩终于丰满了羽翼,又把坚实臂膀借给那些曾经替他遮风挡雨的人,这是一个圆满的轮回。 郑嘉西好奇陈森幼年的模样:“他小时候调皮吗?” “怎么说呢,不能算是调皮。”杨叔想起一件事,“我给他买过一辆滑板车,前面一个轮后面两个轮的那种,一般小孩拿到手早就玩疯了,哪里还找得到人影啊,但是阿森在家足足闷了三天。” “为什么?” “他应该是好奇心比较重,用螺丝刀什么的把车拆成好几个零件,研究透了再装回去,后来是一个弹簧找不到了才告诉我真相,好笑的是主动承认完错误,又问我弹簧能不能单独另买。” 郑嘉西笑:“还挺倔。” “聊什么这么开心?” 陈森找人找到了后院,还没跨出门就看见郑嘉西和杨叔面对面坐着谈笑风声。 “能聊什么,聊你。”杨叔拉开一张凳子,“坐吗,就是有点热。” “不坐了,我来喊她吃饭的。” “上菜了?”郑嘉西起身,“杨叔,那我先过去了,你忙好了一起来吃点。” “欸,你们先去。” 挨着烧烤房确实热,陈森捏着她软软的手心说:“全是汗。” “嫌弃就别牵咯。” 郑嘉西作势要把手抽回来,结果陈森握得更紧了,她弯着嘴角跟在他身后,穿过大堂去水池边洗手。 “帮我绑个头发。” 郑嘉西把发圈从手腕上解下,递给陈森后在手里打了一堆泡沫。 “怎么绑?”陈森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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