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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进入五年级的第一天，江映雪气急败坏地骂他，“真是见了鬼，我自己的孩子都接不过来，天天在这接送你这个扫把星！” 陆嘉显不说话，在住进褐砂石别墅的一年里，他已经学会忽略江映雪的恶毒言语，现在顾海在别墅住得多，她也不敢随意把他关进地下室。 为了能早点把她的孩子接过来，上户口，她在顾海面前对陆嘉显可以说是关怀备至，极其夸张的扮演着一个合格的继母。 陆嘉显甚至懒得去拆穿她，在他眼里，父亲早已令人失望透顶，但他面上却不显，只要顾海在家里，他不介意离父亲近一点，这样江映雪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他不相信母亲会把他留在这里，她一定会来接自己的，在这之前他要做的就是忍耐，忍耐到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的那天。 秋天的黄叶转瞬就枯萎，只剩残枝残骸，很快又被雪掩埋。 陆嘉显的忍耐没有白费，母亲在他十岁生日那天来到了褐砂石别墅，陆晚萤站在别墅正门外的雪地里，穿着一身酒红的大衣，大雪落在她头上，分外的好看。 她瘦了许多，原本珠圆玉润的脸凹陷了下去，但陆嘉显看到妈妈的一瞬间，仿佛觉得自己看见了神明。 妈妈来救他了。 他扑进妈妈怀里，他平日里和年纪不符的冷静与早熟，在妈妈的怀里都化开了，化成一滩水，从眼角流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久才来，但他知道，妈妈为了来接他一定辛苦极了。 令他惊讶的是，父亲并没有阻拦母亲，甚至在离别前，笑着往陆嘉显手中塞进一个恐龙玩具。 “要记得想爸爸。”顾海脸上的笑容极其勉强，比哭还难看。 平日里十分乖巧的儿子，这时却忽然露出让他感到陌生的眼神，陆嘉显摊开手掌，将恐龙玩具丢进雪地里，转身和陆晚萤上了车，离开了他。 陆晚萤带着陆嘉显在北城找了家环境不错的酒店，给他买了蛋糕，过了生日。 许愿的时候，陆嘉显心里一片清明，他没有任何愿望了，他所求的已经实现，他已经和妈妈团聚了。 过完生日，当晚，陆晚萤便带他坐火车去了穗城——她的故乡。 将近凌晨时，陆嘉显跟着妈妈穿过夜幕中的穗城，到了一片老旧的居民区，狭窄的小巷没有路灯，漆黑得吓人，妈妈的手却很暖很暖，她牵着他，他就有无限的勇气，去面对任何未知。 直到随妈妈进了屋，他才明白，为什么妈妈等了快一年才来接他。 “你怎么才回来……”一个打扮时髦的阿姨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把怀里的小婴儿小心翼翼地递进陆晚萤怀里。 陆晚萤脱下带着风雪的外套，把小婴儿抱进怀里，时髦阿姨却歪过头来看陆嘉显。 “嗨！”她大方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小嘉显，没见过我吧？我是你老妈的发小龙念，你可以叫我念念姐姐！” 陆晚萤瞥了她一眼：“还叫姐姐，差了辈了。” 她缓缓蹲下身，将怀里的孩子给陆嘉显看，虽然龙念在和她拌嘴，但小婴儿依然睡得很香，白净的小脸和陆晚萤本人宛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她和顾海的离婚手续几乎是在发现他出轨后以最快的速度办理的，但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件事她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她怕顾海知道这第二个孩子的存在，抚养权官司打完，衣服也已经快遮不住四个月的孕肚，于是她回了自己的故乡穗城，只联系了她最好的朋友龙念，在她的帮助下买下一间小房子，并生下了第二个孩子，直到出了月子，才去顾海那里接回陆嘉显。 “嘉显。”她缓缓地，轻声说道，仿佛怕吓到他，“这是你妹妹，小名叫茜茜。” 仿佛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陆晚萤怀中的茜茜缓缓的睁开眼，她那样小，粉粉的鼻尖软得像下一秒就要融化一样，看见陆嘉显，她忽然清脆的笑了一声。 妹妹的玉雪可爱的笑脸将这间狭小的屋子点亮，也把陆嘉显的心都点亮了。 他忽然就感觉自己太小了，太弱小了，如果能一夜之间就长大就好了，他要保护妈妈，照顾妹妹，他们往后再也不要分开。 托了龙念的关系，陆嘉显在穗城找了家不错的小学顺利插班，陆茜逐渐长大，到八个月大的时候，已经会喊妈妈和哥哥，陆晚萤在一家画室找了份工作，收入还算可以。 家里的保姆是龙念自己家的亲戚，陆晚萤放心让她带着小女儿，龙念有空时会提着大包小包的日用品来家里串门，拉着陆晚萤喝啤酒，陆晚萤不喝酒，就陪着她聊天。 陆嘉显也从这些只言片语、蛛丝马迹中，知道了顾海愿意放弃他的抚养权的真相。 原来母亲放弃了所有应分得的财产，甚至连自己的嫁妆都放弃了，顾海才同意让她接走陆嘉显。 他很快就自己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饭菜和冲奶粉，放学后如果保姆走了，妈妈还没回，他就自己抱着陆茜等妈妈回家，即便如此，他的成绩也没有落下。 陆晚萤天性浪漫，是在哪儿都能把日子过出诗意的人，老破小屋念旧失修，厨房的墙砖碎裂，她用龙念留下的啤酒瓶装上清水插上鲜花挡住，被暖气片熏黄的白墙被她贴上自己的画作。 画作上是一只大猫带着两只小猫，睡在春日艳阳照耀下的草地里。 大猫常常哼着一首歌哄小猫入睡—— 大雁、大雁排成队； 雁妈妈在前头飞，后头跟着兄与妹； 雁哥哥，慢点飞，雁妹妹，快点追； 昼短夜长天似水，梦里睡进芦苇被； 大雁、大雁排成队，一家谁也不掉队。 穗城的日子很难，也没有宽敞的住所，但他很满足。 这是他感到宁静幸福的最后一段时光。 第三十章 一阵战栗从她的脊背传来 从黑沉的长梦中醒来，陆嘉显额头上都是汗。 厚重的窗帘缝隙透进一缕黎明，但仍然照不亮这屋中寂静的漆黑，他的双眼和漆黑融在一起，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手缓缓抚上自己左胸，他睡觉不习惯穿上衣，指腹直接地触摸到那一道微微凸起的疤痕。 只有时钟的滴答声音在提示时间的存在。陆嘉显从床上下来，走进了浴室。 站在花洒下，流水从他眉骨处一缕缕流下，他习惯在早上将一天要做的事在脑海里过一遍。 今天是社团节活动日，有很多繁琐的事情要做。 最主要的是，在这种学生会大乱炖的日子里，要控制一下孟湘南和顾应昭的接触。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时，他洗头发的手直接顿了一下。 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他已经把提问箱都卸载了，为什么还要阻止他们来往？ 他不应该这样想。 陆嘉显站在流水下，想起昨天孟湘南那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微微泛红的眼眶，她把自己的情绪全都死死的压在底下。 眼前蒙起一层水汽，他伸手关掉了淋浴花洒。 不知道她今天好些没有。 - 孟湘南把昨晚熬夜做的社团广告牌在摊位上摆好，今天全校只上上午的课，社团节在午休时就正式开始了。 “小南……你写的广告词比去年有进步诶。”曾絮趴在一旁的椅背上。 孟湘南顺着她的目光看，曾絮指的正好是昨天陆嘉显指点她的“社团福利”部分。 “真的吗？你觉得会有效果吗？”孟湘南笑道。 “我觉得挺有吸引力的，总得让人家有点好处吧。”曾絮撇撇嘴，“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沈如琢那样，无情的工作狂机器人。” 好巧不巧，她说这句话时，沈如琢恰好走到她身后，孟湘南赶紧用眼神示意她，曾絮回过头，连连咳了几声以掩饰尴尬。 沈如琢目光里闪过一丝自嘲，低头扶了下眼镜，伸手递出一沓装订好的A4纸：“我整理了一份数学笔记给你。” “我……我不是在骂你。”曾絮小声解释。 “没关系。”沈如琢移开目光，“现在有些机器人，也可以很好的模拟人类的喜怒哀乐。” 曾絮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愣在当场，孟湘南见气氛不对，打断了他们。 “陆嘉显今天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她问。 “他在学生会办公室面试新成员。”沈如琢放下学习资料后转身就走，曾絮赶紧追上去解释。 招新的小摊儿上就只剩孟湘南一个人，她不像曾絮那样会吆喝，只好静静的坐着，等着感兴趣的人前来。 她伸手摸了摸挂在椅背后的那把大黑伞，今天天气阴沉，云层很厚，看上去像是要下雨，她出门时把上次陆嘉显借她的伞带了过来，想要还给他，却没想到，下午他没有来这边。 或许是因为陆嘉显的建议真的很有效，今年广播社的招新比去年要顺利许多，不到四点，她已经收到了五张报名表。 其他社团也还在卖力吸引新社员，音乐社的社员在一旁弹起了吉他，街舞社的成员摇头晃脑的拿着便携音响放歌。 但人数最多的还要数篮球社，一群男生乌泱泱的围在篮球社的招新摊位前，顾应昭来得晚，孟湘南只匆匆看了他一眼，他就已经被团团围住。 原本热闹的招新最终被一场骤雨打乱，各家社员都顾不上自己的摊位，跑到食堂边的屋檐下躲雨。 孟湘南把收到的报名表抱在怀里，一头冲进了屋檐下的人群中。 本想用陆嘉显留给她的伞，但雨水打在桌面上四处飞溅，她怕报名表被弄湿，只好放弃她的小摊位，跟着大家去屋檐下躲雨。 站定了后才发现，身旁站着的人是顾应昭。 孟湘南的心沉了一下，伸手把额前微湿的发丝拨开，眼神却忍不住往一旁看。 顾应昭也注意到了她，和陆嘉显的几次交锋让他感觉到，哥哥对这个女孩似乎有好感。 “小南。”他侧过脸，笑着问她，“招到社员了吗？” “有几个报名的同学。”孟湘南答。 因为在提问箱和他聊过那么多，现在面对面说话也不似从前那么紧张了。 “那挺好。”他有些惊讶，稍稍收敛了笑意，“平时在学生会见你总是不说话。” 孟湘南脸微微发红：“我不太会说话。” 顾应昭见她这样内向，一副小白兔的模样，又想到她和陆嘉显走得很近，不自觉皱起眉。 她应该很好骗吧？所以才会被陆嘉显这样的表面功夫给迷惑。 而孟湘南心里想的却是，他为什么不回提问箱的消息了？ 他和她在提问箱一直聊得还算愉快不是吗？现在就算面对面也能说得上话了。 一开始她用提问箱和他建立联系不就是因为自卑，她怕自己张口结舌，怕对方不记得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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