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愿与陆惜君相处,也不得不承认,从小受她影响太深,所有的耳提面命、小惩大诫,都在她心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哪怕是一些令她嗤之以鼻,倍感冒犯的说教,都会下意识地脑中一遍遍循环往复,细细琢磨有无可取之处。 这回也一样。 橘色的路灯从车窗外透进来,令姜宁妤有些晃神。太过幸福的后遗症,就是总觉得不踏实。 忽然的触动,她改道去了高中。 满打满算呆了半年的高中,不知怎的就突然让她生出了想去看看的兴致。 夜幕降临,天边半个月亮斜挂着,一排排路灯点亮了冷清的银杏大道。 她在人行道边上慢慢前行着,许是心里藏着事,莫名觉得那些橘色的路灯就像一双双眼睛,无声注视着她。 学校门卫室亮着灯。门卫与一名来拿快递的学生发生了某些口角,由于背着身,并未注意到姜宁妤。 她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入目是熟悉的英杰雕像。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在黑暗的教学楼穿过连廊。几间零星的教室亮着辉白的灯,但高一楼层一片漆黑。 姜宁妤停在了当年的教室前,手握向把手,却久久没下一步的动作。 白墙上她的影子像定格了一样,如同孤身伫立于沙漠之中的旅人,奋不顾身或胆怯,只在一念之间。 终究没有去碰那扇门。倒不是教室有没有上锁的问题,而是她忽然想到,万一她进去后教室遭窃,岂不就有口难辩了。 理智的回归让她沿着来时的路缓缓下了楼。 校园里的风还是风,姜宁妤站在操场的篮球场上,转头微仰,遥遥望向教学楼的某扇窗户。黑暗踽踽,什么都看不见,但她隐约觉得瞥见了自己。 但看到了也不意味着什么,就像一支笔,掉到地上总会有人捡起来,只要笔芯没坏还能写就好;或是像很重的水晶玻璃,摔得粉碎就扫掉重新买一个崭新的,待到很久很久之后回想起来,才会懊悔没有好好珍惜,让珍贵了千万倍的物或人,脱手而去。 当下她已经有了值得珍惜的人。所以还缅怀过去做什么呢? 姜宁妤没想过,故地重游还有后劲。心口好似有一团急促的火在烧,她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拨出了临栩月的电话。 那边一接通,她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我去学校逛了一圈。” 似是而非的一句,那边没反应过来。她却很有倾诉欲,“要不要猜猜我现在站在哪里?” 没等他回答,她便兀自告诉他,“在操场。有两个小年轻在夜跑,刚从我眼前过去。我才发现篮球场很小啊,当时从教室往下看的时候觉得很大,会不会是我视力退化了?不行,我找个时间得去检查检查眼睛……” “……干嘛呢?” 自言自语到一半,她忽然听到电话那边响起了临栩月的声音。隔了点距离的由远及近,并不像此刻拿着手机,听她倾诉的样子。 姜宁妤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然后陆离含笑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入耳中,“你家小仙女找你,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一直在那里逼逼叨逼逼叨……” 她顿时黑了脸。 “喂?”临栩月的声音近了,应该拿过了手机,声线清冽却温柔,“回来了吗?” “还没,在外面。”她按了按额角,“你跟陆离出去玩了?” “没有。”他解释道,“刚下班,他喊我去他家喝酒。你什么时候回来?” “准备现在打车回去了。”她也解释了一句,“又被我妈训话了,心情不好,所以在外面逛了逛。” “好,那你要来陆离家坐坐吗?” “不了,我直接回家了。” 也许她回绝得过于果决,手机那边顿了一下,才笑着说,“行,我坐一会也回去了。” 姜宁妤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离开学校的时候,门卫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女子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从穿着看相当的知性优雅。
第171章 求婚 门卫将她当成了老师,扫了一眼就放行了。 怎么着都算头脑发热私闯学校,姜宁妤也没敢表现得太松弛,快步出了校门,就小跑着穿过了银杏大道。 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来了一条微信。 【一个人不要胡思乱想了,下次喊栩月陪你一起回高中看看。】 姜宁妤一愣,才看清“陆离”两个字。 他已经很少主动发消息给她了。偶尔的联系几乎也都是她问,他爱理不理。 许是从她刚才那些话里,听出了某些意味不明的东西,所以才来点她。 上一回的嘲讽历历在目,姜宁妤想了想,权当没看到,不打算回复。 …… 临栩月也就比她晚到家十分钟。 看出她情绪低落,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来搂她,“我的小仙女怎么这么委屈?妈妈说什么了?” ——说世上没有非谁不可的童话故事,要她摆正心态,不要对他产生过多的依赖和期待。 但这些话能说么?显然不能。 她不想让临栩月觉得她妈妈太强势刻薄。毕竟最终丢脸的是她自己。 退一步说,她更怕这些话变成一种心理暗示。 于是她说,“她要我常回家看看,但你说回去干嘛,一言不合吵架吗?” 临栩月无奈地笑,揉着她的头发安抚,“没事,下次我陪你回去。” 然后他提起一个做动画设计的老同学,最近设计导演了一部动画片,想请关系好的同学们私下参谋观看,就在这周六的晚上,问她有没有兴趣。 “你去我就去啊。”她把黏人展现得淋漓尽致。 临栩月很吃这套,“行,那我们就去捧捧场吧。” 姜宁妤以为的捧场,过去看个动画,顶多结束后一起聚个餐,就算很圆满了。 谁知周六下午,家里来了个化妆师,在她脸上捣腾了半天,画了一个美美的桃花约会状。 然后临栩月举着一件漂亮的高定刺绣纱裙进来了,上面那钻亮的,快闪瞎了她的眼。 偏偏他说,“今天穿这件吧。” 被化妆师吹着水波纹披发的姜宁妤满心不解,“至于这么隆重吗?” “今天来的都这么穿。”临栩月笑着说道,“很久没见了,大家都想隆重一点。” 想到他们大学时期奢靡华丽的舞会,那一个个衣着体面尽显阶级的二代们,姜宁妤虽然奇怪,却又觉得合理。 不过,出门前看到他换了一身从未见过的高定西服,分外的风姿特秀,可大热天的为了看个动画片穿成这样,她又忍不住笑出来,“感觉我们好做作啊。” “这叫庄重。”临栩月纠正她。 姜宁妤只是笑,心里却感觉怪怪的。 看动画片的地方在一家会员制的私人影院。他们到的时候,刚好在路边遇到了陆离,也是罕见的一身西装,嘴角衔着淡淡的笑容,冲他们点头致意。 目光移到姜宁妤脸上时,他唇边的笑有一刹的暝敛,很快又恢复如常。 既然碰到了,就一起进去了。 仅仅五十张座位的VIP厅,荧屏却大得夸张,座椅质地也好。姜宁妤一手提着美美的裙子,一手被临栩月牵着,一闻那淡淡的皮革味就知道了,是真皮。 不愧是会员制的影院。 就是太省电了——进去就跟摸黑找路差不多了。要不是脚下的台阶上有发光的数字,高处也有放映机形成的几道漫反射,她几乎以为失明了。 幽幽的光线里,她扫见周围的座位黑压压一片,好像坐满了。但奇特的是,影片还没开始播放,却几乎没人说话,塑造着一种高素质人群的观影氛围。 第一排中间空了三个位子。临栩月牵着她径直就坐了过去。陆离便坐到了她的另一边。 周围很安静。姜宁妤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但眼睛还未适应黑暗,一张脸都看不清。 “怎么了?”临栩月挨到她耳边,小声问道。 “没人说话。”她有点忐忑,“你们同学见面,气氛这么怪异吗?都不打招呼寒暄一下?” “可能电影快开始了。”他模棱两可。 姜宁妤突然想到,“对了,是什么类型的动画啊?” “爱情。” “爱情?”她忍不住“啧”了一声,意识到被别人听到可能显得不礼貌,便没把心里话吐出来——讲爱情的动画片?广电能给过嘛! 她也来不及说,因为就在这时,荧屏亮了起来,跳出了片头的动画logo。 当——当当当当—— 平心而论,片头的特效和音效一出来,姜宁妤就收起了怀疑轻慢之心。看得出是专业的,并没有粗制滥造的感觉。 秉持着看电影不说话的原则,姜宁妤靠在柔软舒服还能躺平的椅背上,等着看这出讲“爱情”的动画片。 一开始,她还悠闲躺着。 但看着看着,她感觉有点不对了。 这剧情似曾相识—— 动画片的女主人公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小提琴家,但小时候孤独,对外界有着很多的幻想,便想偷偷爬墙溜出去。可墙太高了,她只好央求经过的男主人公帮忙,不料把他的肩膀踩骨折了。 许是动画的表现手法带着几分诙谐,全场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一阵隐晦的笑声。 姜宁妤有点纳闷,忍不住偏过身子,问旁边的男人,“你给那同学提供的素材?” 荧幕的光落在临栩月的脸上,氤氲着一种失衡的层次感,他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不回答,但姜宁妤显然有了自己的猜测——接下来的剧情,她也熟。男女主人公在异国相恋,互生情愫的舞蹈,图书馆的情定,雨夜的告白……一幕一幕,庄严又滑稽,连两位主人公的人物建模似乎都是按照他们的脸型来的,越看越熟悉,她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他们的过往。 姜宁妤看得专注,身子不自觉地坐挺直了。 直到画面放到男女主人公情定终身,弹拉合奏着某首熟悉曲子时,她才郁闷地想着,这种风花雪月的事他都告诉那位“老同学”了?可把他们的情感故事改编成动画,赤裸裸地放给别人看还真有点羞耻…… 晃神的刹那,忽然荧幕里的男主人公在一曲奏毕后,将一个黑色钻戒盒抛向了镜头。 下一秒,整个大厅亮起了灯。 原本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忽然做了一个抬手接的手势,并未刻意耍帅,却以一种从容自如的姿态从手中变出了一个黑色钻戒盒。 然后单膝跪地,冲她抬起手来。 赫然露出了盒子里,一枚光芒格外炫目的钻戒。 一阵哗然欢呼里,临栩月认真地看着她。那么认真的眼神,深情得让人无所遁形,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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