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闭眼,仿佛要牢牢记住这个味道,最终在司机鸣笛催促下,他松开手,退后一步。 “一路顺风,祝今夏。” 他唇角带笑,深深地望进她眼底。 中巴车很快驶出站台,时序的脸从侧窗消失,很快,祝今夏只能回头才看得见他。那个身影越来越小,片刻后就随月台一起消失不见。 她很快站起来,努力捕捉即将消失的脸,可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在他消失的那一瞬间,祝今夏低下头来捂住脸,掌心汇成一片温热的湖。 身侧坐了个藏族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顶着红扑扑的高原红,小心翼翼递来一张纸巾:“姐姐,别哭了,你哭的我都伤心了。” 她接过纸巾,低声道谢,擦着仿佛永不干涸的泪。 “那是谁啊?你男朋友吗?”小姑娘问。 “不是。” “那是……你哥哥?” “也不是。” “那你哭这么伤心干什么?” 祝今夏抬起头来,看着车窗外逐渐消失的县城,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青山与奔腾的江水。 她想她的确不该伤心。 三个月来,他们什么都谈,唯独不谈风月;什么也没做,却仿佛做尽一切。 谁又能说那不是爱呢。 —— 绵水南站,来接风的是袁风。 祝今夏到站前收到他的短信:“进站了?” 什么时代的人,怎么突然发起短信来了? 祝今夏打开微信,发了条“刚进站,车还没停稳”过去,很快收到了红色感叹号。 ……? 她一个电话拨过去:“你把我拉黑了?” 袁风支支吾吾的,只说见面再详细聊,然后报上自己的位置。 “你从西广场出来,能看见马路对面的7-11,面朝它往左走,走个两百米有条小巷,进了巷子直走,到头右转,我在这边一个叫无名的咖啡馆里等你。” “……”祝今夏:“有你这么接人的?还要我来找你?” 袁风:“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你来了就知道了。” “我大包小包呢,没工夫弯弯绕绕跟你打游击战,有这闲心我不如直接打车回家。” 祝今夏没好气。 袁风自知理亏,踌躇片刻,还是妥协:“好好好,我马上来,那你下地下停车场,我来找你。” 十分钟后,一辆陌生黑车停在眼前,祝今夏没反应过来。 车里的人降下车窗,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大脸盘子上也顶着墨镜,做贼一样冲她拼命挥手,“快上车,快快快!” 一边说还一边左顾右盼。 祝今夏:“……抽风?” 她示意袁风自己一手行李一手包,“你不帮我放放?” 袁风飞快地打开后备箱,“你自己放放,情况紧急,快点上车!” 等到祝今夏一上车,屁股还没坐稳,他已经猛踩油门,一脚飞了出去。 祝今夏问:“你换车了?” “哪能啊,这我舅的车。” “你车呢?”祝今夏一问三连,“干嘛把我删了?还有你这造型,刚抢完银行吗?” “别提了。”袁风摘下墨镜,摘下帽子,最后一把扯了口罩,没好气地说,“豆豆跟我吵架了,不让我来接你,不止拿我手机把你微信Q|Q全删了,还叫上几个闺蜜来南站蹲点,说是逮着我就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连自己的车都不敢开,就怕他们认出来!” 豆豆是袁风的女朋友,也是他和祝今夏曾经的高中同学,读书那会儿就一精神少女,打耳洞、染金发的,她和祝今夏一个学霸一个学渣,自然不可能看得上对方。 但祝今夏为人疏离,又是讨好型人格,绝不会对人不礼貌,所以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 可禁不住豆豆不待见她。 不待见的原因很简单,祝今夏和袁风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据说婴儿时期还一起洗过澡,光着屁股睡过觉。 即便他俩纯洁得在对方面前几乎没有性别特征,就跟第三性一样,豆豆还是不乐意袁风和她来往。 刚开始时,祝今夏三天两头发现自己被袁风(的女朋友)拉黑,直到后来她和卫城在一起了,豆豆才把注意力转向袁风身边的其他女性。 也因为这个,祝今夏和袁风的联系一度变少,直到后来都进了绵水大学,因为工作的缘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才又恢复常态。 祝今夏皱眉:“怎么回事,她之前不都好了吗,怎么又开始疑心我了?” 袁风一脸生无可恋,“她说你马上离婚了,又有可乘之机了……” “……” 祝今夏侧头看发小,曾经还算清俊少年,如今年近三十,发腮发福,外加偶尔发癫,豆豆在担心什么? “我瞎吗?”她揶揄袁风,“真那么饥渴,放着好好一个校长我不要,来跟你瞎搞?” “哎哎,怎么说话呢!”袁风没好气,“咱俩得一致对外,你怎么朝我开炮啊?” 大概也是被豆豆折腾得够呛,袁风叹口气,说她都三天没给他好脸了。 “你是过来人,要不你给点情感建议?” “建议什么?关于感情的问题我一律建议分手。”祝今夏面无表情说,“分手就能解决的事,吵什么闹什么啊。很爱吗?很爱为什么吵架?” 袁风:“……” 打扰了,是他脑子进水了,找一个离婚人士咨询感情。 但袁风还是没忍住说她:“祝今夏,我发现你现在这个心态有点问题啊,谈恋爱怎么能随随便便提分手?那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又算什么呢?” 祝今夏冷笑:“算海苔。” 袁风:“………………” 得,别聊感情相关了。 为给山里归来的变形计选手改善伙食,袁风预定了一家私房菜馆,车子七弯八拐,驶入曲径通幽处。门口的绿竹在微风里轻轻摇曳,踏入园林,竹制灯笼照亮了小桥流水。 祝今夏出神地看着这一切。山里努力追赶城市的步伐,而城市却妄图重返自然。 席间,袁风问她终于结束变形计,要不要来点酒,祝今夏拒绝了。 “那你喝点什么?” 她下意识说:“酥油茶——” 话音未落,怔了下,又改口说:“可乐吧。” 袁风瞧瞧她,没说话。 两个人一桌菜,剩下大半。临走之际,祝今夏叫来服务员打包。 袁风说打什么包啊,咱俩都不是会在家开火的人,算了吧,带回家也是放冰箱里坏掉的份。 祝今夏低头看看这一桌佳肴,笑笑说:“还是打包吧,明天微波炉叮一下,我会全部吃光的。” 袁风又看她片刻,叫来服务员打包,拎着打包盒重新上车,将祝今夏送回小区。 熟悉的路线,明亮的街灯,城市的夜晚灯火辉煌,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祝今夏出神地望着窗外,明明只是几个月没回来,却忽然觉得陌生。 路遇绿灯,车短暂地停留片刻,有个老太太拎着竹篮在马路边上兜售栀子花,举起一串问她要不要。 “麻烦给我两串。” 祝今夏也不议价,付了钱,一串缠在领口的纽扣上,一串递给袁风。 “你可饶了我吧,这要拿回家,铁定给豆豆发现。” 祝今夏挑眉:“真不打算告诉她你来接我了?” “活着不好吗?”袁风幽幽道。 “还是实话实说吧,坦诚点,她就算生气也只是一时,要是说谎被发现了,信任感就崩塌了。” 祝今夏把玩着那串栀子花,忽然想起曾经有人说过的话。 “……交往的本质,应当是互相支撑着对方的生活,成为彼此的力量,是在那些艰难的时刻只要想起对方,就能生出几分勇气继续前进的东西。”她低声重述,忽然笑起来,重新望向袁风,“谎言没办法支撑对方的,我的建议是,说实话吧。” 车内寂静一瞬。 晚风轻送,栀子花香无声涌动。 袁风侧头看着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忽然说:“祝今夏,我发现你进山一趟,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祝今夏问:“哪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袁风看着她,慢慢地笑起来,“就觉得好像更真实,更接地气,也更松弛了,不像以前。” “以前怎么了?” “以前总端着,死装,现在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了。” “……”祝今夏没好气说,“我谢谢你啊。” “我认真的。” 袁风想起她临走前对她的祝愿,他是真心认为祝今夏属鸟的,只是从前都关在笼子里,好不容易飞出去,理应飞高点,飞远点。 如今看来—— “山里的水土果然养人啊,看看你,去一趟,小脸还圆润不少,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 想起山里那条件,祝今夏慢条斯理说:“那要不我帮你申请一下,你也去支个教?” “那你说说,山里都有啥?” “有山有水,有秃鹫,还有成群的牛马——” “可拉倒吧,单位还缺牛马吗?”袁风一听就没兴趣了,“我是,你也是。天天一上班身边个个都是牛马,还用得着去山里看?” 祝今夏哈哈大笑,再一扭头,到家了。 她从车里拎出行李箱,背上大包小包,回头跟袁风道谢,目送黑车绝尘而去才回过头来,没走两步,忽然停下。 小区大门外停了辆小卡车,深蓝色,遍布灰尘,和老李那辆一模一样。 祝今夏心头狂跳,下意识朝驾驶座看去。 ……不是他。 中年男子敞开车门,坐在里头等客人,车上装满苹果,旁边的小黑板上写着:原产地红富士,10元三斤。 她在想什么啊? 祝今夏几乎想笑,看见一辆差不多的卡车,就以为是他。 不过,确实也该跟他说一声。 心跳又恢复正常,祝今夏松开行李,慢慢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 他的头像万年不变,一副极简的简笔画,白茫茫的底上,寥寥几笔蓝勾勒出山来。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给他发消息:“我到了。” 时序回的很快:“这会儿才到?” 祝今夏:“没,到了一会儿了。朋友来接风,吃完饭刚回家。” 那头停顿片刻,才显示“正在输入”。 时序:“好,平安抵达就好。” 下一条:“早点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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