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四十分钟里,她睡了足足三十五分钟,可以想见是累极了。 江北驰就不解,她一个在家工作的接案设计师,能比一个住院医师还累? 裴浅海最后是让江北驰喊醒的。 下车后她急着要进去,却让他从后头喊着,“妳护唇膏掉我口袋了。” 粉色的小护士躺在他掌心里,裴浅海歪着头思索片刻,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道谢接过。 匆匆进入电梯,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干涸渗血的唇,赶紧从口袋掏了掏,却掏出另一条一模一样的唇膏。 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但时间紧迫,她赶紧用自己的唇膏在唇上抹一圈掩饰苍白,才匆匆进入病房。 四人病房里,房仲方大姐就躺在最里边,一起陪同的,是房仲店的陈经理。 “裴小姐,妳总算来了。” 裴浅海看到摔得鼻青眼肿还一腿打石膏的方大姐简直无地自容,一开口只能道歉。 “不好意思啊,方大姐,我不知道我爸他……” 话到一半,裴浅海顿住,咬了咬唇,心里头蓦地涌起一股愤怒。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自己的父亲如何的丧心病狂。 但怎如何不堪也没有说给外人听的道理,她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问:“方大姐,医药费我会负责的,妳安心休养,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对啊,这医药费啊——”陈店长一听马上接话,但话到一半就被方大姐打断。 半靠在枕头上的方大姐从抽屉拿出一串钥匙交到她手上,眼中不无疼惜,“裴小姐,我知道妳爸那种人,喝酒嗑药,药性起来干什么都不知道,好险我是个老太婆,受点皮肉伤而已,那房子房客也搬走了,暂时没什么好操心,但这件事妳一个小女生自己处理不好的,家里还有长辈没有,让他们出面是不是更好一些。” 长辈? 裴浅海想到小姑姑,苦笑摇头。 爷爷丧礼时大伯一家跟父亲裴翔安为了那间爷爷将房子留给她吵得天翻地覆,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口,小姑姑当时护着她,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一家人缘尽,不来往,不造孽,各自好自为之。 就看在小姑姑对她的那些好,她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人家。 而且,她也不想暴露自己行踪。 “方大姐,我家里没长辈了,这事我会自己好好处理,保证不再给妳惹麻烦。” 裴浅海低着头,眼角泛红,瘦小的身子裹在一件宽松的外套里,站在病床前像个犯错的孩子,谁看了都要不忍。 方大姐自己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对裴浅海特别宽容,语气也软了好几分,“裴小姐,大姐不是要给妳压力,只是担心妳一个人在外头没个照应,看妳也不大,一个能帮忙的朋友都没有?” 一瞬间裴浅海想到江北驰,可随即又摇摇头。 他自己也过得那么辛苦,她也不敢给他添麻烦。 当初分手时多口不择言,现在就得背负多少苦果。 他的疏远、他的冷漠,是让她用一桶冰水浇淋在满腔热血上得来的。 裴浅海没多犹豫,直接拿出手机给方大姐的户头转入一笔钱,接着出了医院,找个角落给父亲打电话。 电话很快响起。 中年男子粗糙嗓音在电话那头传来,“谁啊?” 裴浅海深吸口气,“爸,是我。”
第十一章 世界唯一的温暖 平日的礼服店里客人不多,关常蔚特意约了平日的早上来试穿衣服,一是配合自己工作时间,二是不喜欢跟人撞在一起。 但他可没料到会看到伴郎江北驰跨越百里出现在礼服店里。 此刻两人就在距离医院步行十分钟的男士礼服店试穿婚服,江北驰一进店就坐在沙发上,低头开始刷手机,刚才一副情真意切的说词此刻都是水月镜花。 关常蔚站在镜前,一脸要笑不笑看着他。 “兄弟,我试穿礼服你这伴郎这么殷勤特地搭一个半小时的高铁过来凑热闹我是很高兴,但你人来了一件礼服都不试,耍我啊?” 被点名耍人的江北驰心不在焉的抬眼,狭长的黑眸略略眯起,满脸无所谓,“我有事顺道过来,来看看你也不行?至于衣服就不必了,我毕业时那套西装可以凑着用,替你省钱。” 江北驰语气凉薄,出挑俊颜上挂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那副闲适淡然,对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顾的调调,无端惹来一旁的女店员多看来好几眼。 关常蔚扣起袖扣,朝沙发上的男人瞥去一眼,脸上写着不信。 “也不是不行,问题是你从没这么关心过我,我不习惯,我害怕。” 江北驰冷笑,“你会怕?别搞笑了。” 两个男人搞在一起就习惯性要斗两口,江北驰双腿岔开懒散的坐在那回话,每隔几秒就看一次手机,姿态散漫得不像是有事的模样,更像是在等女朋友下课、情窦初开的少年。 他这态度惹得关常蔚更不满。 “我说你,要陪我试穿礼服可以用正眼看我一下吗?至少奉承几句,坐在那要死不活的,我会以为自己在试穿寿衣。” 听到关常蔚的话,江北驰抬头,脸色有些不好,“你可以再百无忌惮一点。” 想到过去半年江北驰经历过两场丧礼,关常蔚马上后悔,“我错了,兄弟,我真错了,不然这样吧,待会去隔壁婚纱店,我试穿几套婚纱给你过目,看看哪套适合我穿来送客?” 关常蔚习惯性贫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江北驰嗤笑两声,指着一旁那套,“不用去婚纱店,我看对面那套就挺适合你。” 关常蔚扭头朝对街看去,一看那件穿在塑胶模特儿身上的衣服,脸上的笑马上凝住。 江北驰指尖的方向,是一套黑纱性感睡衣。 …… 慰问完方大姐,裴浅海独自站在医院外头的骑楼边跟裴翔安通话。 大概是没预料到这通电话,裴翔安显得有些讶异。 可讶异过后,怒气便来了。 语气也跟着阴阳怪调起来。 “浅海,我养妳这么大,爸爸就想看妳一眼怎么了?还得跪着求妳不成,这么多年不来一通电话是什么意思,非得让我这么辛苦找人?” 电话那头的裴翔安似乎嘴里叼着烟,粗声粗气质问。 裴浅海丝毫不动摇,只一双眼像是死透一样的灰,看着地面的缝隙里有一只蚂蚁在挣扎。 “没必要见面。”裴浅海微微拉高嗓音,眼中有不耐,“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你生活费,要找我就打这支电话,我有空就接,还有,别再去找人家房仲麻烦,难道你还想坐牢?” 电话那端沉默半晌,呼吸声粗重,不一会儿又开口:“我那是故意的吗?那胖女人自己跌下楼关我屁事,还有那房子,当初你爷爷就是要留给我们父女,是我当时在牢里才没来得及写上名字,妳要懂事就快找人把房子处理一下,改我名字,爸也不跟妳多计较,卖了自然分妳一半当嫁妆。” 嫁妆? 裴浅海自嘲一笑。 她还能嫁给谁? 其实不过是一间房子,其实卖了也没什么,但爷爷的遗言里,却让她不可轻易放手,他在临终前嘱咐过,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嫁妆,有了这房子,也许她出嫁时能有底气些。 从小到大,爷爷是唯一心疼过她的人。 相处的那大半年里,爷爷知道她想学琴,就折衷了办法给她买台二手电子琴,从人那要来简单琴谱,有模有样教她谈起 dorefaso。 虽然那台琴,没多久就让裴翔安偷去变卖换现金买毒了。 可是留存在回忆里的温情,被爱的记忆,却始终是她的珍宝。 她知道守着承诺很傻,但那是她唯一能替爷爷做的事,既然是这样,傻一点又如何。 但裴翔安那边却是说不通的。 她决定说谎。 “爸,爷爷留给我的房子现在也不值几个钱,不如放着等都市更新,改建好了卖个好价钱我们再谈不是更好,现在我每个月都会给你生活费,只要你别再拿去做坏事,我什么都不过问。” 这是裴浅海最后的让步,她的生活已经让裴翔安毁得差不多,除了用金钱维系短暂的和平,她已经想不出任何法子。 即便明知这是错误。 那头的裴翔安知道逼急了连钱也没得拿,但碍于男人面子,还是阴阳怪气扯了几句,“这孝亲费还真是盼星星盼月亮才拿得到,妳啊,不如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以前那个医学院的不就挺不错,收入高,你们还有没有联络?有的话也带给爸爸看看,我好——” 裴翔安的话最后被裴浅海掐断。 他想对她说多少污辱的话都可以,唯独不能提起江北驰。 一句都不能。 身体里灼烧着愤怒,既悲伤又悲哀,她恨的不是父亲,而是无法有作为的自己。 握着手里冰凉的钥匙,她特意回了老家一趟。 老房子的邻居依旧没变,初春午后三三两两的老人家坐在门前闲嗑牙聊天,只在看见她回来时,露出讶异的神情。 裴浅海低着头从人群里走过,打开老旧的防盗门,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扑面而来的霉味浓得化不开。 老房子就是这样,潮湿阴暗,不过一个月没住人就像是鬼城。 她在房子里走了一圈,一一检查过门窗,确认没有任何破损要修缮,便打算离开。 只是才刚锁上门,便听到走廊里传来一声轻呼。 “裴浅海?是妳啊。” 裴浅海偏过头,看见大学同学林津羽就站在楼梯口,神色也带上讶异。 林津羽走近,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绕一圈,看她略施脂粉的双眼下带着两团黑青,竟露出庆幸表情。 “看来妳也没过得太好啊,怎么样,还在做设计?” 以前两人从来没交好过,现在再见面,对方带着浓浓的敌意,裴浅海也不打算正面回应,越过林津羽便直接下了楼。 偏偏她不放过,对着裴浅海身后大喊,“裴浅海,江北驰知道了吗?” “……” 一瞬间她心底有了恨意,为什么一定得让江北驰知道? 想维持在他心里完整的形象已经不可能,但至少无需来添加上一笔。 回到医院已经是傍晚时分,气象报告中提醒过的大雨也如约而至。 天雷滚滚,闪电簇簇交错而下,一时半刻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豆大的雨滴打在脸颊上隐隐生疼,裴浅海却没见加快脚步,只一人失魂落魄走在大雨里。 雨中熙来攘往的行人形色匆匆,裴浅海看了下时间,距离回程高铁票还有两个小时,至少能回去跟方大姐道别。 但她低头看自己一身湿,鞋袜都吸饱的雨水,似乎也不好再去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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