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驰抬头,微微挑起的眼眸里有笑意,“谢谢,今晚给妳添了不少麻烦。” “没事,我份内该做的。” 时间接近午夜,包厢内还是热闹如白日,江北驰拿起蛋糕盒,走了几步后顿下,又折返回来。 瞳色沉沉,看着她带了几分若有所思,思忖片刻后问,“有刀叉跟盘子吗?” 裴浅海点头,转身回厨房去拿出餐具。 江北驰随意拉开一间包厢,把蛋糕盒里的蛋糕拿出来,手起刀落,在完整的蛋糕边上划下三刀,切下了两块,再把巧克力片放在上头,转身递给她。 “难得我生日,赏个脸?” 这是裴浅海第一次在工作时跟客人有了工作以外的接触。 她一直记得他那跩不拉机的模样,穿了人姑娘的衣服还要问:“妳对第一次见面的客人都这么友善?” “不是第一次见面。”裴浅海一贯清冷的面容上挂着浅笑,“我们昨晚见过面。还有,借你穿是我觉得你这人应该挺要面子,哪有人衣服沾上奶油就脱下来洗,用纸巾擦一擦就完事了不是。” 当时他听完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欢,“那是因为别人没我讲究。” 那口气,那表情,笑里带跩。 当年不可一世的少年,眉眼之间都是明亮的,意气风发上九天,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仿佛世间万物尽在我手。 但现在的他,似乎失去了那年的模样。 在巨大了回忆浪潮里,裴浅海握着触控笔,在平板上慢慢画下了印象里江北驰穿着白色帽 T 吃蛋糕的模样。 少年侧颜如昔,彼时却不同今日。 一路工作到凌晨时分,天色已是鱼肚白,晨光驱赶了夜的恐惧,裴浅海终于有了睡意。 她起身去洗个澡,把换下的衣服洗好烘干,放在了枕边,这才沉沉睡去。 表姐沈瑶的电话是掐着点打来的。 “浅浅,起床了吗?” 轻快且充满活力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裴浅海昏昏沉沉的脑袋也因此清醒不少。 “刚起来。” 刚起床的女孩嗓音沙哑,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看向墙上的时间。 早上十点半,她睡了四个多小时。 人在德国念心理谘商的沈瑶跟国内有时差,过的日子也跟传统节日搭不上,却一直挂念着这个小表妹。 “今天除夕,我妈让我喊妳回家吃饭呢。” 裴浅海还在睡意里,缓了一下才应声。 “嗯……我去送个红包就走。” 电话那头的沈瑶知道裴浅海的性子,没多强迫,只说,“那也行,只是要麻烦妳去医院一趟找杨朝,帮他一起把医院发的礼盒拿回家给我妈,顺便也替我监督一下他到底有没有好好替我守身如玉,还是到处为爱发电。” 杨朝是沈瑶交往多年的医生男友,是西京医院的精神科主治,配上在德国念心理谘询师的沈瑶简直是绝配。 裴浅海一直很感激沈瑶在她当时需要的时刻方方面面的帮助,自然不推托陪着杨朝去见未来丈母娘这件事,横竖她都是要去一趟,只是除夕夜团圆饭,她还是自己吃更自在。 不是她孤僻,而是打小在几个亲戚家轮流住过,裴浅海养成了相当会看脸色的体质。 住在大伯家那几年,大伯母似乎是怕她不懂感恩,隔三岔五就在她面前重复提起—— “妳说妳爸一个人拖累多少人,你爷爷身体也不好,把家当都给他还钱了,妳大伯不是他儿子吗?凭什么就只给他一人还债?只替他一人养孩子,还是个连妈是谁都不知道的孩子,现在好了,妳借住我们家吃喝拉撒不用钱吗?我们家养孩子的钱靠大风刮来吗?将心比心嘛,谁家没几个困难,我们凭什么要养妳个小累赘?” 道理她都懂,可是才十几岁的孩子根本无能为力改变什么。 伯父伯母养她几年,给她一片屋瓦,一碗热饭,却从来没给温情。 初潮来的那一天,她花光了身上的零用钱买了一包卫生棉,再用仅剩的零钱搭公车回家,一进门就哭着说:“爷爷,我不想住在大伯家了,我想跟爷爷一起,饿肚子也没关系。” 当时爷爷无可奈何,带着她一起生活了大半年,直到父亲又一次出狱。 爷爷怕他动了歪脑筋将唯一的女儿怎么了,打了电话让小姑姑连夜来将她带回西京市,就这样一直养到了国中毕业。 可是在姑姑家,也未必全然都是好事。 小姑姑跟沈瑶待见她,但姑丈不喜欢她。 理由都大伯母一样,谁会想替别人家养孩子。 当时小姑丈还没中风,是家里的顶梁柱,高兴不高兴都左右家里的气氛。 以至于高中时裴浅海就选择了住宿制公立高中,努力念书考试,申请奖学金补助,决心再也不依附人过活。 往事历历,可是谁对过她好,她一直放在心上。 沈瑶知道裴浅海的性子,也不勉强,在叮嘱几句后,在电话要挂上前不忘提醒,“杨朝办公室在A区地下室,妳千万记得要搭A区的电梯,知道吗?” “记得了。”裴浅海坐起身,坐在床边听沈瑶又要开始长篇大论,赶紧出声打断,“姐,新年快乐。” 好不容易挂了沈瑶的电话,裴浅海坐在床边发了好一阵子的呆,看到床边那件帽 T,她慢慢回过神,思考片刻,在心里面偷偷做了打算—— 她要假装忘记,然后藏起来。 中午随意吃过点东西,裴浅海便出发医院。 虽然以沈瑶家属名义住在家属才能租用的平安新城,但是西京医院她来的次数却不多,顶多就是赵喜喜位在一楼的行政办公室,其他楼层一概不涉足。 除夕当天的医院冷清许多,医护值班也变少,医院里面呈现一股萧条冷清的诡谲气息。 西京私立医院在两三年前买下原址前面的万坪空地重新盖成一片复合式的医疗大楼,现在医院落成,一般人来,就跟走迷宫一样,裴浅海也不例外。 杨朝的办公室她也就来过一次,印象是在医院食堂旁边。 当时他们抱怨为什么办公室不设立在高楼层,偏偏落在地下室跟苦逼穷学生租不起地面以上的房子一样。 当时杨朝绘声绘影学他们那厉害的院长大人说话:“懂个屁,高楼要设立 VIP 病房,景观得好才收钱。” 这说词确实无懈可击,众医生们也不敢置喙,毕竟资本主义最大。 电梯叮的一声来到地下室,电梯门一开,裴浅海立刻就愣住了。 眼前一条白色的长廊,灯光明亮,却不知为何透着一股清冷。 她慢慢往前走,七拐八弯,两旁都是一些以英文标示的不知名科别办公室,特别像是什么高科技研究室。 但此刻她可没心思研究,因为一拐弯她就看到走廊尽头处三个白晃晃的太平间大字。 一瞬间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脏只差没从喉头跳了出来。 她从小就是胆小的性子,此刻更甚。 后悔跟恐惧慢慢爬上心头,她后悔应该在医院大门口就直接打给杨朝的。 转过身,前方跟后方的长廊似乎跟着她的恐惧无限增生。 仅管顶头灯光依旧明亮,裴浅海却仿佛落入恶灵古堡电影场景的错觉。 好像下一秒饿鬼会破门从四面八方涌入,也好像下一秒就会触动什么不知名机关,专门用来切割人肉体的雷射光就要迎面而来。 没来由的恐惧从脚底窜起,她转身就跑。 跑得跟奔驰的小野马一样快,几乎用上她毕生的洪荒之力。 这样胡乱瞎闯一阵,不知道打哪来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在后,每一个步伐都像踩在她心跳上。 恐惧从背脊下端更加张牙虎抓扑腾上来,她跑得更快,却也失去了方向,心脏猛烈敲击到发疼。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喝斥—— “裴浅海!给我站住!”
第五章 徘徊的脚步踩在谁的心跳上 来人声音里略带着跑步过后的微喘,她没来得及回头就让人给揪住手腕,后背直接撞上一堵温热。 下意识要尖叫,对方粗声粗气的声音立刻在顶头响起,“妳跑来这做什么?” 熟悉的清冷嗓音唤回裴浅海的意识,她仓皇抬头,身体本能地喊他的名字,“江北驰?” 有三年多的时间里,她没再喊过这名字,喊出口的瞬间,像是有道电流划破心脏,打通了什么,让她心脏一瞬间都揪紧起来。 江北驰自然是听到她那声无助的呼唤,挺拔眉梢微拧,声音不见一丝柔意,“来这做什么?” 裴浅海脸色惨白,盯着他又黑又深的眼,呐呐吐实,“迷路了,我要去精神科办公室。” 见她瘦得不带一丝血气的小脸带着戒慎恐惧的模样,江北驰眉头皱得更紧,退了一步道:“妳搭错电梯了,精神科办公室电梯在 A 区。” 记忆一瞬间回笼,沈瑶早上交代过的。 裴浅海皱起眉,懊恼扎堆在后怕里,他已经放开她手腕,迈开步伐往前走。 只是几步后又往回看一眼,让她跟上的意思很明显。 裴浅海加快脚步跟上去,却迟迟没超越他半步。 明亮的灯光将他的五官勾勒的棱角分明,刀削一般的侧脸线条早已经没了学生气息,取而代之的是硬挺的男人味。 她低下脑袋,盯着他黑色的皮鞋,心情没来由复杂。 江北驰将人直接带到了 A 区地下室的行政办公室,杨朝已经等在那。 “杨医师。” 江北驰朝对方打声招呼,便头也不回朝食堂走。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开,像只是途经顺道,丝毫没给人联想到是他带着她走来这一遭。 除夕当天的医院食堂还是有开设的,毕竟医护值班不分朝夕也不管节庆。 裴浅海站在那看他修长的背影走进里头,一时间有些恍神。 直到杨朝把礼品盒拿起在她面前晃了晃。 “中午吃了吗?陪我去吃一点东西?” 杨朝还有教学职位在身,改作业改到刚才才想起要吃饭,刚好沈瑶的小表妹过来,看她瘦巴巴的身材,想起沈瑶电话里交代的事,干脆拉着她又去吃一顿。 医院的食堂空间相当宽敞,虽然位置落在地下室,但是装修风格也费了一番工夫。 一长排木质调桌椅走哈利波特奇幻风,确实很有调解身心的作用。 杨朝是本地人,精神科也不跟其他科室一样有需要加班的必要,神情姿态远比其他医护都要轻松。 杨朝给自己买了碗粥,替裴浅海点了杯咖啡跟小蛋糕,拉开椅子在她的对面坐下。 他一面吃饭一面跟她聊琐事,大多是沈瑶的事。 裴浅海沉默的听着,眼尾余光瞟着身旁间隔两个位置的男人。 他正沉默的低头吃饭,速度挺快,每一口份量都不小,似乎是在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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