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未落,额头就挨了马大伟一枪托。 马大伟手一翻,枪口垂了下去,语气更柔和:“敲晕他,丢下车。” —— 无论伟人的去世让多少国家降下半旗哀悼,老百姓的元宵节总归还是要过的。卢佳三点多就拎着年节礼盒到了万春街,给顾阿爹和顾东文的遗像上了香敬了酒,摆了两盘水果,刚和顾阿婆说了两句体己话,斯好从外头回来了。 “大舅妈好。” “阿宝回来哉,”卢佳笑着递给他一个桔子,“去五原路了?” 五原路的两套房子,去年丽江“2.3”七级地震,北武做主把六楼那套大的卖了五十万,带去云南支援灾后重建。李宜芳搬去了古北,一楼的小房子空了两个月,西美和斯南吵了一架后便搬了进去,一个月汇给顾阿婆五百块房租,气得顾阿婆骂了她大半年,但到底没辙,只能听之任之。西美跟孙骁提离婚提了三年一直没离成,娘家是她最后能落脚的地方。 “嗯,姆妈买了点美新额肉汤团,叫我带回来,”斯好搁下汤团接过桔子,“咦,没核,甜。” “你妈最近怎么样?年三十没碰上,长远没看到伊了。” “嗯,蛮好,还是老样子,外婆,妈说她晚上不过来了,要陪康复学校的小孩去马兰花剧场演出。有好几家公司要捐钱给她们学校,还会捐助听器。” 顾阿婆淡淡地应了一声,一转头不免和卢佳念叨:“自己家里儿子姑娘们她不陪,成天去陪人家的儿子姑娘,什么事啊真是的——” 卢佳笑了:“西美是在做好事嘛,挺好的,出人出钱出力,真不容易。” “就她能!”顾阿婆叹了口气,“她不管国家总归会管的,国家不管,还有人家老子娘管呢,轮得到她?” 斯好挠挠自己毛茸茸的小胡茬:“乡下那种听不见的小孩没人管的,福利院不收,爸妈也不懂,没人教就一辈子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了。现在康复学校的老师真的挺好的,表演队的小孩都会朗诵诗了。” 顾阿婆想想当着外孙的面编排他亲娘,总归不大好,也就不响了。 卢佳洗了手,进灶披间帮忙烧晚饭,照例问了一句:“有景生消息伐?” “唉——”顾阿婆又叹了口气,抬手压了压眼角的酸意,“要有消息怎么会不给你打电话。” “北武和善让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早上才给斯江打了电话,说至少要四月份才好,丽江啥香啥拉那边还在造学校呢,还有失踪的小孩没找到,你说啊小卢,这大地震,死了找不到了是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以前打仗比这个凶险多了,谁去找谁啊?还有唐山——嗐,那次也是,老婆本都不留了,他全拿得去,后来呢?谁记得他的好?连个锦旗奖状都没,唉,就他们夫妻俩什么都要管,比总书记还忙,”顾阿婆把洋山芋切得案板咚咚响,“一个一个都是好人,就只顾着人家,自家不管的。虎头都一年多没见过爷娘了,像话吗?谁成年累月地住在舅舅家——” 卢佳笑了,这斯江斯南斯好三姐弟都在舅舅家住了十几二十年了呢。 顾阿婆老脸一僵,自己也绷不住笑了。
第432章 虽然有了西美买的美新汤团,顾阿婆还是要自己做汤团。糯米粉跟往年一样是去陈阿娘家磨的,现在两家只有陈斯好一个男丁,石磨都扛不出来,隔壁李奶奶的孙子和康阿姨的女婿一起搭了把手,两个老太太吭哧吭哧一下午磨了斤把糯米粉,少不了淌淌的眼泪水洒在石磨上头。 卢佳往手上扑了点粉,把汤团搓圆:“北京姓孙的怎么说?” 提起这个,顾阿婆的脸又板了下来:“仍旧是那个死样子,上个月又派了秘书来接西美,说年节里不一起露面影响不好。我呸!还影响不好,他外头姨娘养的儿子都四岁半了,有过什么影响!这个杀头还有脸拖着西美不离,我家西美就是个天仙,长在他心坎里了?他的XX倒不长在他身上,满地乱爬,还当领导呢,呸!” 卢佳叹了口气:“真想不到孙骁居然是这种人,西美也是苦透苦透。” “她活该,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她以为自己真是个仙女让人惦记了几十年呢。”顾阿婆没好气地骂,手下却没失了分寸,汤团滚滚圆。 她们想不通孙骁为什么外头有了姘头和儿子还不放西美过生,北武和善让是知道为什么但不屑也没必要说穿,斯江不关心也不在意这件事,斯南倒是把孙家从上到下骂了一通,但骂西美骂得更凶,骂她活该骂她报应,骂得西美肝肠寸断,只有斯好心软,陪着她哭了一场又一场。 —— 马兰花剧场在华山路,靠近镇宁路路口,离戏剧学院几步路,旁边还有宋庆龄幼儿园。元宵节演出的票38元一张,年前就卖完了,买票的都是小演员的家长或演出单位的关系户。演出是个大杂烩拼盘,XX合唱队的合唱、XX舞蹈艺术团的舞蹈表演、XX幼儿园的儿童剧片段,XX少年武术班的武术表演等等,康复学校的诗朗诵是最后一个大轴。西美先前很满意这个安排,在后台越看越不对劲,一个演出结束,看台就呼啦一群观众不见了。节目主持人礼貌地请观众等节目全部结束再接小演员离场,可观众还是越来越少,等到压轴的中国舞开始,看台上只剩下稀稀落落四五十个人了,不少是康复学校孩子的家长和承诺要捐款的赞助单位负责人。 孩子们倒是喜气洋洋嘻嘻哈哈地在候场,因为不许大声说话,他们大多数人还是用手语和唇语表达意思,有年龄小的孩子因为没人关注他急得直挥手跺脚,眼泪直往外冒。西美蹲下身温柔地抱了抱他,用手语配合唇语告诉他:“快上台了,别急,排好队。”孩子们便都挤到她身边来,不停地用手势告诉西美他们看见妈妈了,怕等下背错诗句。 “不要紧,背错了就继续往下读,别停下,别笑。”西美一边说,一边打手语。 前面的两个老师也笑着转过头来跟孩子们打手语。 “顾妈妈,我想嘘嘘。”四岁的男孩毛毛拉了拉西美的衣服。 西美抱起他快速跑向厕所,毛毛趴在她肩膀上咯咯地笑,笑得西美心都化了。 穿过阴暗的通道,西美示意毛毛自己进男厕所。 “顾、妈、妈——你、等、我!”毛毛用力地大声说。 听力障碍的孩子发音有点特殊,平时会被人侧目,好在这里没有其他人。 西美笑着点头,一个字一个字说得非常清晰:“我、等、你。” 厕所里很快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西美转过身,舒出一口气。 毛毛很快走了出来:“我、好、了!” “你洗手了吗?” “洗好了。”毛毛伸出湿漉漉的小手。 西美掏出手帕弯腰给他擦了擦,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从给他们身边挤了过去。 西美一怔,猛地抬起头:“景生?” 那背影却迅速穿过通道往观众席方向去了。 西美打了个寒颤,紧紧捏住了毛毛的手。 “顾老师,顾老师——到我们了!”年轻的小王老师跑了出来。 “来了。”西美惊魂稳定地拉着毛毛往后台跑,深一脚浅一脚。 柔和清亮的钢琴伴奏声响起,台上穿着定做的大红表演服的孩子们排成了三排,在小王老师的手语带领下,大声朗诵起阿尔瓦罗??荣凯的《我长大以后》: “妈妈, 当我长大了, 我要搭一个长长的梯子, 一直通到云端, 我要爬到天上去摘星星……” 西美的眼眶里满是热泪,仿佛台上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她的平平。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扫向观众席,刚才那个背影,似乎是那个观众,又有点像那个,当然不可能是景生。 那天她和卢佳跑到街上的时候,米线店门口已经人山人海。后来谁说了什么谁做了什么,西美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景洪和版纳都有人在,旁观的人七嘴八舌地拼凑起凶险万分的经过。卢佳抱着顾东文哭着嘶声问:“谁看见我家景生了?我家景生呢?!” 西美抬起脚,塑料拖鞋的鞋底是人字纹,有点血游离在上头,她下意识地拨开人群往外走,没有看见景生,有面包车来了,下来好几个男人,派出所的民警们迎了上去。 “救护车呢?怎么连救护车都没的?医生呢?”西美喃喃地追着他们问。 旁边有人叹气:“早就没气了,救也救不活了。” 他们抬走了顾东文三个,卢佳紧跟着上了车,最后只有她竟然被遗忘在了马路上。 “他们要去哪里?”西美揪着一个小警察的制服问。 “去版纳了啊!”小警察匆匆忙忙指挥路人散开,等会儿会有专家来的,这个现场已经一塌糊涂得一塌糊涂了,也不知道专家们还能找到什么。 西美在米线店门口站了半天,等来了七八辆警车,十多个便衣警察和上百个武警把这条路封了,一群人在杂货店和米线店两边来回勘探检查,目击者们被一一带上车问话。 下午三点多,便衣警察沉痛地通知她,顾东文为保护缉毒队长壮烈牺牲,家属正在版纳处理他的身后事,已经通知了上海的家属来参加追悼会。 澜沧江的江水一如往昔,两栋房子里却只剩下西美一个人。 北武打来电话,说接到卢佳的通知了,他和善让明天就飞昆明,问她景生回来没有。 没有。 后来他们一个个只知道盯着她问:“你到底见过景生没有?有人看到他走回家了。” 她真的记不清了,这几年她越来越记不清事。 也许那个凌晨的事,都只是她想象出来的。 但刚才那个背影,和那个凌晨景生疾步离去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 “对于您, 我的好妈妈, 我给您带回那轮明月, 让它照亮咱们的家, 不再費一点儿电。” 第二遍朗诵结束了,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谢谢大家。” 西美惊醒过来,抱起旁边的募捐箱,和小吴老师一起走向观众席。 台上的小王老师开始讲述康复学校的故事,动情之处几次哽咽。 五块,十块,一块,不断有纸币和硬币塞进募捐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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