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心想,不可告人的关系恐怕已经发生了,但不是她和蒋文琦。蒋文琦不说,她就不问。倒是孙家伟这几天见到她都有点讪讪的,寄去美国的情书也不好意思请斯江帮忙润笔了。 三月春光无限好,今年AM的春季密集培训放在云南。斯江虽然还是新人级别,却被分到了创意人员那组,简直不能更好了。孙家伟则因为烟草品牌大客户要在四川西昌山区举行国际越野挑战赛,便带着蒋文琦等人去做前期准备。 临出发前,斯南叫上大家去Jennifer的意大利餐厅给斯江践行。
第444章 这几年,大家依然经常来Jennifer的餐厅聚会,用斯南的话说这叫以毒攻毒,省得斯江默默放在心里一个人苦,要怀念大家一起怀念,要唏嘘大家一起唏嘘,要骂景生大家一起骂。骂已经骂了好多回,因为没人相信他死了,人还活着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当然得骂。 约了七点钟,斯江六点五十分到,刚下出租车,身后传来熟悉的摩托车轰轰轰的声音,一回头,一辆黑色本田王唰地停在了她身边,果然是斯南,她身后却不见赵佑宁。 停好摩托车,斯南摘下头盔随意挂在龙头上,把盘在脑后的一条皱巴巴麻花辫散开,甩了甩狮子头,瞟了一脸疑问的斯江一眼,鼻子出气:“哼,不用看,人被我半路丢下车了。” 斯江苦笑摇头,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一物降一物,陈斯南这么个臭脾气,只有赵佑宁受得了。 “丢在哪里了?” “延安路高架。” “啥?” “我说走高架快,没红绿灯,他说摩托车不能上高架,我说罚点钱有什么要紧,总好过慢腾腾慢腾腾,你说,开摩托车,轰,速度刚起来,速度刚上到60,刹车了,红灯停半天,再拉起来,两分钟又红灯了,有意思伐?”斯南翻了个白眼,“他倒好,我要自己走,他不肯,非要跟我车,你坐就坐吧,一路上还要得逼得得逼得,像个老太婆,一歇歇‘侬慢点慢点’一歇歇‘堵就堵一点,排队,覅从两部车子当中穿过去’,一歇歇‘刚刚超车太危险了,侬大腿离人家车门最多只有一厘米’——” “所以你就把他丢下车了?那他怎么办?从高架上走下来?多危险!” 斯南站在餐厅门口,朝后看了看,对着玻璃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就丢在江苏路出口栈道嘛,离马路最多五米吧,而且还是红灯,车子堵得密密麻麻,人家还羡慕他能两条腿走过红绿灯呢。哼。乌龟一样,走得噶慢。” 斯江噗嗤笑出了声,伸手把她皮夹克背后打了结的流苏理开:“那我先进去,你在这里等你家赵老师?” “什么我家赵老师啊,覅哈港(别瞎说),不是,没有,追我的人可多了,他不过排在前面一点。”斯南收回往入口看的视线,下巴颌一扬。 “如果——”斯江刚一开口就被斯南捂住了嘴。 “好了好了,你又来了,我对他怎么不好了呀,你们一个个都站在他那边,真是,快进去吧,我去趟厕所——,”斯南拔腿就往右手拐,还不忘解释一句,“不是等某人,你别想多了。” 说某人,某人到。 赵佑宁施施然背着双肩包进来,没有半点着急气恼的样子。他越是这样,斯南心里越是不适宜,冷哼一声钻进了女厕。 斯南冲进厕所,才想起自己没有要上厕所的需要,慢吞吞洗了个手,把头顶静电飞起来的头发压压平,再侧过身看看皮夹克背上的流苏。 门一开,Jennifer的笑声比《Friends》里的钱德勒的前女友珍妮丝还要夸张。 “吾就晓得侬躲勒此地,哈哈哈哈哈。” “我躲什么躲?侬开啥国际玩笑?” “小阿妹,气性覅太大,好男人就这么几个,你不要,要的人不要太多,抓抓牢才好,对了,你家赵教授买了烟熏拉丝,还打包了三人行的一只西瓜,快点出来,快点呀,小陈老师。”Jennifer拧了斯南的面孔一把,笑嘻嘻地走了。 斯南进了餐厅,赵佑宁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眼,正在看一瓶白葡萄酒的酒标。李宜芳没有工作的时候要睡到下午三点才起,她四点钟就跑来餐厅喝酒,这会儿已经有了点酒意,对着斯南挤眉弄眼一番,继续和斯江头碰头说悄悄话。 赵佑宁搁下酒瓶,笑盈盈问斯南:“还生气伐?” 斯南接过他过来的餐盘,西餐盘里半边是两只四仰八叉的烟熏拉丝,另半边是排得整整齐齐的红西瓜,看上去十分诡异,她盯着盘子上无形的三八线回了一句:“谁生气了?” 赵佑宁把倒好白葡萄酒的玻璃杯朝她这边推了推,柔声道:“还因为留学的事情生气呢?” “能不说这个吗?”斯南沉下脸。 对面斯江和李宜芳静了静,台布下头,斯江轻轻踢了斯南一脚。 赵佑宁笑了笑:“那就先不说,点菜吧。” —— 斯南是前年毕业的,谁也没想到她没选择出国留学,也没选择去证券公司等金融机构或政府部门工作,反而留校当了辅导员老师。那年国际金融系从世经系独立出来已经好几年,学校原则上也不允许本科生留校,但碰巧有好几位老师要出国,特别缺人,斯南因为辩论才华突出,英语和数学成绩都很好,在世经系威名赫赫,所以系主任找了她去询问意愿,建议她留校,也方便继续攻读本校硕博。 赵佑宁当时很反对斯南留校,因为斯南虽然自己没想清楚,却跟着宿舍里的同学们稀里糊涂地考了托福和GRE,托福满分,GRE作文却被扣了20分之多,即便赵佑宁一再鼓励她放开胆子申请哈佛麻省理工等一流学府,但斯南却以“自知之明”为由随随便便申请了几个大学,新泽西州大学很快来了录取通知,全额奖学金。 斯南却很轻易地放弃了这个留学机会。赵佑宁怎么劝也没用,两人态度反了过来。斯南只说学校太一般,她不太想去,佑宁劝她去读完硕士再报考更好学府的博士。斯南又说她其实根本不太想出国,佑宁气结,问她那你读托福GRE做什么,申请学校做什么?花出去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又算什么?斯南只让他别多管闲事,还反问赵佑宁是不是在学校里混得不好不开心所以想回美国发展,才这么鼓动她出国想要继续把她绑在他船上。这话说得实在有点伤人,赵佑宁脾气再好,也不再言语了。 佑宁的确有回美国的打算,也和斯南提起过。他当年受邀回国,初初发展得也很顺利,但这几年下来今时不同往日,科研经费明明已经批下来了却不到位,日常行政事务越加繁琐,他对于本科生的课程安排提出的合理改革建议也未被采纳,反而被找去谈了好几次话。又有大二的本科生申请参加他的研究项目,被他拒绝后写信给校长抗议,问题是本科生们第一年要花大量时间在“通识教育”课程上,像计算物理这样的课程并不受重视,中科大和北大的大二学生本科就能完成的内容,这边大四能完成的不到百分之十。学生们到了大三,都要申请进课题组了,连量子力学还没学呢,根本搞不懂各个课题组是干什么的,连实验原理都搞不清楚,却要完成极其冗长的实验报告,这些对于赵佑宁而言,都是不可思议也根本不需要走的弯路。看了几年,他惊讶地发现本科生里会专注于继续研究物理学的人不足百分之十。他办公室里老副教授依然还是副教授,私下跟佑宁嘀咕:“有什么要紧呢,哪个学校的物理系本科生都不大会选择物理这个行业的,僧多粥少呀,不只是要有你这样的天赋,还要有运气。” 但他不能走,因为斯南还没毕业,景生消失不见,所有人都只顾得上关心斯江开导斯江,只有他知道,这件事对斯南的打击,并不比斯江承受的少。 得知顾东文出事后,顾北武和周善让刚去景洪,顾阿婆便住了院,医生也差不出什么病,但老太太就是眼泪止不住,四肢无力到站不起来,医院里住到第三天,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倒很平静地告诉医生:大儿子和大孙子都没了,哭瞎了眼睛也不稀奇,只不过她死也要死在家里。 斯江因为花时间请假,比顾北武晚走了几天,便只能退了飞昆明的机票,把虎头送到周善礼和周老太太那边,留在万春街照顾外婆。斯南翘课回来,让斯江赶紧去云南找景生,斯江犹豫再三,写了辞职信交给高小姐重新买好机票,顾北武却连打了五六个电话回来让她别去。他们第二天就和卢佳以及顾西美带着东文的一些纪念品回到上海。 佑宁那几天也在顾家帮忙,目睹了一切。北武一回来,顾阿婆便从床上自己下了地,眼睛还是看不见,却坚持要给东文办一个像模像样的追悼会,又骂北武不把东文的骨灰带回来,真的把他永远留在了澜沧江。骂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又抱着卢佳好一顿哭,问她怎么就不愿意替东文生个孩子,卢佳只默然不语。另一边,斯江斯南和斯好却盯着姆妈问了五百二十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景生去哪里了?是不是她把景生赶走了。斯江虽然勉力作平静状,问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刺人,斯南更是暴跳如雷直接一口咬定是西美赶走了景生。西美气得浑身发抖,甩了斯南一个耳光。 斯南当天就独自搭火车去了云南。
第445章 斯南人不见了,西美只当她和自己赌气,不许斯好出门找。 北武忙着操办东文的追悼会。不少老知青得了消息,陆续上门来探望顾阿婆,顾阿婆眼睛上了药蒙了纱布,便拉着他们问东文以前在景洪的事。有些事别说卢佳斯江她们不晓得,便是顾阿婆和北武也都没听东文提起过。一桩桩,一幕幕,那个在母亲记忆中缺失了的一段,像拼图一样渐渐趋向完整。 顾阿婆心酸不已:“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割胶是三点钟就要进山的,原来橡胶这个鬼东西还这么伤身体……”东文的信里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而已。 斯江低下头忍住泪,那时候的景生,最初睡在半幅旧床单做成的襁褓里被舅舅斜背在身后,是割胶队里最小的成员,后来是坐在竹篓里仰着头睡,后脑勺天天压在竹篓的边上,导致成年后依然有一条不那么明显的弧形凹坑,再后来,他也拿起了胶刀。 “对,没有油吃,一个月能分到二两油要笑死了,东文带着我们半夜去打野猪,嗐,我们以为野猪嘛,就是瘦一点的猪,谁想得到野猪那么凶的?吓死人哦,呐,老王,跑得太慢,差点被野猪咬了屁股,啊哟,亏得有东文扑上去,武松是打虎英雄,阿拉东文是打猪英雄,他不是硬打,用绳子套,不知道怎么搞的,套来套去,野猪就被套牢了,一帮子人扛着野猪回到农场,开心啊,咦,册那,团里说我们违反规定,把那么大一头野猪没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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