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赵佑宁握住她的手,“怀孕很辛苦,生产很疼,如果你不想要,这次你手术后我就去结扎,这样更保险一点。你还没完成硕士学业,后面还有博士学业,这个孩子来得的确不巧。你的身体你做主,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保留。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斯南眼睛一热,下狠手掐了他一把,没忍住音量又高了起来:“赵佑宁,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比如你很想要我们的宝宝?比如宝宝像我会很可爱?还有保证你会当个好爸爸,会换尿片喂奶哄睡陪玩做饭——现在家里就都是你在做饭啊。” “这种承诺不值钱,”佑宁嘴角翘了起来,“陈斯南名言: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我时刻铭记在心。” “那我要是想要呢?”斯南眼睛有点发涩,她别开脸看向窗外,“你能不能当个好爸爸?” “如果你真的想要,那生下来后你去继续读书,我来照顾孩子。我的学习能力还行。我们签个合同,把日常生活细节都列出来,哪一条没做到没做好就罚款。”赵佑宁捧住斯南的脸朝向自己,四目相对。 斯南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赵佑宁你真的很讨厌,你知不知道我本来就很犹豫很烦很怕!罚款的话必须罚美金!” 赵佑宁的拇指停在她眼下,泪水承不住,顺着指节滑落。 “南南?” 汉斯博士是九月十二日抵达上海的,入住酒店后他第一时间拿着地图去了万春街。
第530章 汉斯一路上感受到了上海的出租车司机对外国游客的热情,虽然只听懂了几句你好,你来自哪里,德国很好。 万春街的蓝底白字路牌下方标着Wan Chun St.,汉斯对着手里的纸再三确认了中文字的形状无误,才往里走。 石板路并不好走,路两边的房子十分破旧,木门油漆斑驳,绿底白字的门牌号码倒很清晰,这里住的人并不多,看见他都不免上下打量,也有人用他听不懂的话提问。汉斯尽量微笑点头。然而这里面小路分岔太多,门牌毫无规律,他转了十五分钟,仍然没能找到顾景生标注的门牌号码,简易的地图看上去很清晰,但就是走不对,只能寻求帮助。 “六十三弄顾家啊?拆忒勒呀,”一个中年妇女摇头,“侬去居委问问看,对哦,今朝中秋节,街道里有活动,居委会没宁额,欸?侬听不懂上海闲话,中国话你会说吗?阿毛——阿毛——来了个老外,侬下来看看。”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阁楼里吼:“关我屁事啊,打Boss呢,没空!” 汉斯听懂了Boss和并不和善的语气,对面的妇女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摇摇头摆摆手。 好在又有一些人簇拥上来,却没什么人知道顾景生,只知道顾家上面有人,路道煞根,也有人辗转听说了顾陈两家复婚的事,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甚至把汉斯都忘在了边上。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个中年男人热心地把汉斯领到了顾家旧址:“喏,顾家老早就住在这里,刚刚拆忒,拆迁了,懂伐?” 这个汉斯看懂了,一栋窄窄的砖石小楼被拆掉了一大半,墙上红色的大圆圈和一个中文字也只剩了一大半,门牌号码倒还在。 汉斯取出相机拍了两张照片。他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什么,只能把纸张递到热心人面前。 那人摇头:“跟他家不熟,没伊拉电话号头,要是他家有人回来,碰上了我就告诉他们。你留个电话号码吧。” 他连说带比,汉斯倒是明白了,但美斯乐没有电话号码,他马上要跟其他无国界医生一起去加沙,于是只能留下了美斯乐的地址,还有自己的邮箱地址以及雷娜博士德国的家庭电话,想了想,又用英文留了一句:“顾的一条腿截肢了,他非常想念家人,他需要家人的帮助才能回到上海。” 可那人却不肯接受,带着他去了居委会,指着门上的居民信箱示意他把留言纸放进去。 汉斯犹豫着用英文问了几遍Ok不Ok,对方连连点头,他深深吸了口气,给留言纸拍了照后放了进去。 回到酒店,房间里有酒店赠送的迷你月饼,汉斯也拍了照片。 照片在香港洗了出来,汉斯九月底去加沙前寄往美斯乐。 中秋节广告宣传单无数,汉斯的留言纸被居委的实习生夹杂在一堆DM广告中统统扔进了垃圾桶。 —— 泰兰德的夏天永不停歇。幸好美斯乐被泰北深山环抱,十一月就进了寒季,夜里气温降到二十摄氏以下,午后也不过三十度出头,气候宜人。 这天华文小学放学后,李勇敢校长带着师生们给景生做生日蛋糕,他还是今年才从汉斯博士口中打听到顾老师的生日是立冬这天,那肯定必须得大办特办。 顾老师不只是华文小学的荣耀,还是整个美斯乐的荣耀。美斯乐再也没有谁家种罂粟了,全都种上了咖啡或茶叶。茶园今年第一次采茶,高山乌龙,教会推荐的台湾茶商给的价格非常好,比种罂粟赚多两倍,还没风险,有一位大茶商甚至想包下几百亩茶园做成旅游景点,可以让游客来采茶制茶喝茶吃饭休闲旅游,山凹的草地养牛羊,是一道风景也能变成美食。阿拉比卡咖啡豆虽然还要再过两年才挂果,但已经有了清莱的收购商来查看咖啡树的成长情况,在景生的主动谈判下,收购商签订了合同,留下了百分之十的定金帮助咖农定心种植维持日常生计。 李勇敢还知道,这两件事掏空了顾景生的钱包,为这个,他弟弟阿亮翻脸了好几次,骂他傻不拉几骂他不知道给自己留点老婆本,连去清莱定做个假肢都不舍得,却要当上帝当菩萨给那帮“刁民”送钱,简直是神经病。景生却笑眯眯地不加理会。有几家人其实日子能过,有稻田能饿死吗?偏贪图别人家领到了钱,也去找景生哭穷。李勇敢都替他们脸红。 景生只说:之前答应了不种罂粟就能拿这笔钱的,那些人家里有没有钱和这件事没关系。反正他做了这些才安心。 顾老师是个好人呐,是个大好人! 王德隆承认这一点,但他实在不理解顾景生为什么拒绝伊甸基金给他免费安装膝离断假肢。伊甸在这方面已经帮助了数百例雷伤者,流程完善,提供的假肢有台湾制造也有美国制造的,至少能用上五到七年,只需要他去清莱住上最多两个月就行,以他体现出来的运动能力和身体素质,王德隆觉得他一个半月甚至一个月就能适应都不夸张。而且伊甸还为他申请了树脂接受腔,比板材的要轻多了硬度还高,还能微调,光这么一个接受腔市面上正常销售就要六七万泰铢,多好的机会! 可顾景生只在送汉斯博士和卡萝儿那天去了一次清莱的合作医院后,就断然谢绝了安装假肢这件事。 他不理解,劝过顾景生好几次,没有费用,幻肢痛很正常,有药物可以抑制,而且安装假肢也不一定要等幻肢痛消失的期间才安装。 但没用,顾景生不去。他弟弟阿亮和弟媳妇Nong也不吭声,绝了这一家子。王德隆气得半死,没点办法,背后对李勇敢骂阿亮夫妻真不是东西。 景生被高年级的男孩们请去当足球门将,守完门太阳已经落山,男孩儿们乐哈哈地簇拥着他回学校食堂,新落成还不到一年的食堂里黑漆漆的。他手指还没摸到电灯拉绳,一点烛光倏地亮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顾老师生日快乐!” 孩子们笑着拥了上来。 李勇敢弯着腰一边护着蜡烛一边喊:“别推别推,蛋糕都歪了!” 妙妙举着的大蛋糕不但是歪的,还挺丑,奶油像腻子没糊好有高有低,已经有点化了,芒果倒切得很整齐,蜡烛明显是村里小卖部买来的,很粗很长一根。 景生接过蛋糕,定定地看着一张张笑脸,眼底滚烫。 “快来许愿啦,别感动到哭好不好,我会看不起你哦。”王德隆挽住景生的胳膊把他拉到桌子前,“来吧,我们美斯乐第一美男,赶紧许愿吹蜡烛。” “爸爸,我想吹蜡烛!我想吹!”妙妙大声喊。 “好,你来帮我吹。”景生把她抱了起来。 “你快许愿,不能说出来哦,说出来就不灵了。”李勇敢认真叮嘱。 景生闭上眼,再睁开眼:“好了,我许好了,吹蜡烛吧。” “一、二、三——!耶!” 孩子们美滋滋地吃着蛋糕。 “我跟你说了,你奶油没打发够!”王德隆气囔囔地埋怨李勇敢,“你非说好了,看看,都化了。” “你还不是一样,我跟你说蛋糕胚没好呢,你非说好了,看看,这里面还是湿乎乎的,还缩回去了。卡萝儿白教你了,你个台湾人不行啊。”李勇敢毫不示弱反击回去。 “挺好吃的,”被夹在中间的景生举起不锈钢翻盘,示意自己已经快吃完了,“真的,特别好吃。你们用了几个鸡蛋啊?明天该吃荷包蛋,别不够了。” “没事,明天我从家里先拿点过来顶上,”李勇敢摆摆手,“咱们已经过了吃不上鸡蛋的苦日子了。” “是是是,李校长你该改名叫李富贵才对哦。”王德隆切了一声。 景生笑眯眯地看着四周的孩子们满嘴的奶油,想起每年斯江都会买的栗子蛋糕。 他不过生日很多年了,今天真的很快乐。 景生和妙妙带了两块蛋糕回家。 阿亮和Nong拿到的时候奶油全化了,芒果也翻了,妙妙伤心得哭了,阿亮三五口吃完,再三保证超级好吃,女孩儿才破涕为笑。 夜里阿亮闷头抽了三根烟才开口:“哥,我妈办好手续了,下个月就去台湾等我。” Nong在旁边裁布,手上顿了顿,剪刀咔嚓嚓地响。 景生驻着拐杖从楼梯下的篓筐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递给阿亮:“挺好的,去吧,带上Nong和妙妙一起,这是我给妙妙准备的嫁妆。” “我不能拿!”阿亮梗着脖子不接,“我妈存了点钱的,我和Nong都有手有脚,教会还会帮我们想办法拿身份找工作,用不着,你留着。你不还要回上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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