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就覅废话呀。 —— 住了两天医院,陈斯南就出院了,这美国速度让斯江震惊不已,下午家里就迎来了第一批访客。斯南的导师菲比教授带来了她的女儿。 “Nan,很抱歉打扰你,这是我的女儿卡萝儿,她看过你发表的几篇论文,非常喜欢你的观点,一定要跟我来认识你,她也在H大。” 卡萝儿送上一束鲜花和一个蛋糕:“很抱歉我不请自来,这是我自己做的奶酪蛋糕,希望你喜欢。” “欢迎,我见过你无数次——”斯南笑着接过蛋糕,“在你母亲的办公桌上的相框里,不过照片里的你还是个小女孩,哇哦,我们中国有句俗语:女大十八变。菲比教授,你从来没告诉我们你的女儿这么美,为什么?” 菲比教授耸了耸肩:“赞美她的外表会导致人们忽略她的内在?” 斯江接过鲜花:“也许我们会忽略人们是否忽略我们的内在?” 卡萝儿大喜:“就是!我现在就想说,对不起,南,你的姐姐真美。” 斯南哈哈大笑起来:“没关系,这句话我从出生开始就听过无数次了。她也是。” 蛋糕的确很好吃,宾主尽欢。 斯江在厨房里收拾残局,赵佑宁给赵顾换尿片洗屁屁,突然躺在沙发上的斯南“嗷”了一嗓子,猛然惊坐起。 “卡萝儿,H大的卡萝儿——那个卡萝儿会不会就是菲比的女儿卡萝儿?!”
第534章 华盛顿飞往曼谷的航班还有三十分钟登机,斯江已经上了第四次洗手间。脑血管像雾化了一样,现实世界被隔绝在结界外,朦朦胧胧地不真切。大脑明明在飞速运转,却又呈现出了电脑宕机的反应。血管内血液温度明显过高,奔腾似肉眼可见,心口有一团烈火,足以溶金。 卡萝儿给的照片隔着衬衫口袋紧贴着她胸口,哪怕斯江的眼神只是从镜子里落到那上头,眼泪都会控制不住地留下来。 手机又震动起来,斯江毫无形象地擤了擤鼻子才接听。 江南绝望地问:“陈斯江陈斯江陈斯江啊,侬到底啥辰光回上海?” “三到十天,最多两周。” “好好好,总算有了盼头,陈小姐,请侬想一想黄浦江边的敏敏啊,伊已经帮侬开了五百廿只会议,”江南叹了口气,文学青年附体,“你去找你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爱人,但是你陈斯江也是我们不可缺少的人——” 朱敏抢过了话筒:“覅睬伊,侬去办侬额事体,放心,天不会塌。” 斯江默了一默:“谢谢。” 得伙伴如此,大幸。 朱敏也顿了顿,斩钉截铁地直言:“陈斯江,有一句话你听不听我一定要说,无论你跟你男人以前的感情多好,无论他现在什么状况,你都没有义务付出后半生去奉献,你不要被道德绑架,也不要被情感绑架。噶许多年过去了,人都会变。无论如何你先要自己过得好,” 说完朱敏一哂,“我们外人说这些都是屁话,反正不说我心里不安定。” 斯江嘴角翘了翘:“谢谢敏敏。” 江南哼起了小曲:“只是女人,爱是她的灵魂,她可以付出一生,为她所爱的人……” 斯江看向窗外停机坪上的一架架飞机,夜色中飞机起起落落,有旅人,有归客,落地玻璃窗上反射着候机厅的灯光,包裹着她的影子,像一幅画。 只是她陈斯江,从未为她所爱的人付出一生,一直为景生付出的,是斯南。她义气,她勇敢,她无所畏惧,她是真的勇士。 第二天下午,在多哈转机的两个半小时里,斯南的夺命Call又追来。 “你这次要是找不到顾景生,我会立刻飞去泰国。” “我找得到。” “你要是找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别管什么破时差。” “好。” “你要把阿哥接回上海,侬保证过额。” “吾保证。” “陈斯江——” “南南,对勿起,来勿及参加侬额毕业典礼。恭喜侬呀,”斯江抬头查看大屏幕,“要登机了,落地曼谷了给你打电话。” 刚挂机,一条短信进来,不知道是谁给她缴纳了五千元话费。 也许是朱敏,也许是程璎,也许是斯南,也许是小舅妈,反正一定是站在她身后的人。 第三天早晨,在曼谷海关入境的时候,纵使眼前的海关工作人员满脸微笑,斯江仍然不由自主地紧张。 她的旅游签证是斯南找黄牛代办的,从波士顿飞去华盛顿面签,黄牛也是上海人,精明利落,接机送酒店第二天送到使馆门口,资料交给她,让她一切放心,旅游签签不出会退签证费和中介费。门口熙熙攘攘,她挤在人群中,幸运无比地被保安排在了第一个。使馆签证官翻了翻资料,随意问她计划去哪些地方,斯江报了一连串热门景点,签证官笑了起来,爽快地给她盖了章中介都说她运气太好,最近第三国旅游签卡得很严。反着戴棒球帽挂着一身blingbling装饰品的男生嚼着口香糖笑:“阿姐侬之前有点勿相信阿拉是伐?实话港,签证官噻是阿拉额宁,绝对没问题额,三千块洋钿,伊拉两千,阿拉一千,侬想会得有啥问题?”斯江说着谢谢,心里却突然冒出一点不适,自己已经是“阿姐”了吗? 思绪飞转,窗口里的海关官员笑嘻嘻地看着斯江,并无其他言语动作。 斯江怔了怔,想起斯南的交待,吸了口气,伸手把护照套夹层里的二十美金展示给对方看。 “萨瓦迪卡,Welcome to Thailand.”窗口里的笑容真诚了许多热情了许多。 斯江看了看表,波士顿应该是晚上九点不到,电话很快被接通,婴儿的啼哭声骤然冲散了23个小时长途飞行的疲惫和紧张。 “赵顾同学这是召唤照顾了?” 斯南笑了:“看来你不怎么吃力,还有力气开玩笑。” “到曼谷了,顺利入关,廿美金没逃忒。” “——侬紧张伐?”斯南深深吸了口气,“吾哈紧张,烦死了,我就该跟你一起去的,反正论文过了,毕业典礼不参加也无所谓的。” “你还在月子里呢好伐?要在万春街,阿娘和阿婆门都不会让你出,床都不会让你下,不许洗头洗澡。”斯江笑出声来,笑声都是紧绷的。 两人东拉西扯了几分钟。 “侬一噶头当心,啊?”斯南最后叮嘱了一句。 “好。”斯江应承。两姊妹默契地都没说下一步的事,近乡情怯,因爱生怖。 挂了电话,斯江喝了两杯黑咖啡提神,取了行李,再去买机票。好在国内航班众多,这会儿又是早上,十一点就有航班飞清莱,还够时间吃个早饭。 斯江努力咽下三明治,和江南朱敏就工作通了半小时电话,又给善让打了个电话。 “放心,只要你找到人,无论如何,我和你舅舅都能把景生弄回来。”善让到了北京后也没怎么睡,昨天去找了孙骁,还跑了趟外交部和公安部,有希望,但不明朗,还得等北武在云南拿到公安厅的证明和景洪农场重新开具景生的出生证、户口迁移证明,凭这些再回上海补齐景生的小学中学大学档案,重新办户口和身份证以及护照,本人不在,这些事情其实完全无法办理,以前斯江不知道被拒绝了多少次。善让和善礼这次是把周家最重要的人脉全用上了,善礼在公安部拍了桌子,只差没揪着某领导的手逼他签字承认景生的卧底身份。但这等种种难处,不值一提。 —— 斯江十二点半抵达清莱,一出机场热带的风扑面而来。机场外头乱糟糟的,恍如上海的北站,红色TukTuk司机蜂拥而至拉客,英语都很流利。斯江拿出卡萝儿给的地址,特地打印出了英文和泰文两种语言,还带斯南做出来的地图,司机们看了却都纷纷摇头。 “二十美金。” 有人露出犹豫的神色,但还是无人点头。 “三十美金。” 直到斯江喊出五十美金的时候,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举起手:“I go.” 斯江大喜,转瞬间也想到各种恶性事件的可能,她也许会被抢,甚至会像西美那样被转卖,但她别无选择,只能靠运气。 好在办旅游签证的好运持续到了当下,年轻的司机虽然已经拿到了斯江付的十美金定金,依然坚持不懈地在兜客,高声喊着美斯乐美斯乐十美金一个人。斯江在闷热的车厢里看到挂着的各种佛牌,默默许愿佛教徒心地善良送她平安上山。 事从人愿,司机又带了五个台湾游客上车。 车斗里顿时热闹起来。 两个中年台湾男人热情地跟斯江搭话,其中一位在美斯乐有茶田,十分善谈,滔滔不绝,又好打听,恨不得一路就把斯江的人生全翻出来,在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读大学了没有,做什么工作,上海现在是不是很发达,第几次来泰国,第几次来清莱,怎么会想到去美斯乐,一个人旅行好厉害,不怕危险啊,家里人放心吗?我要是你男朋友肯定不放心。 斯江笑着说:“我丈夫在美斯乐的华文学校教书,我来探亲。” “欸???!!!” 又一轮过度热情的问候扑面而来,比机场出口的风还热。 好在很快山路开始了频繁的急转弯,司机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大声喊:“抓紧把手!” 斯江看着自己和其他人被甩来甩去,很好,他们终于闭嘴了。 二十分钟后,那位台湾大哥惨厉地高喊自己要呕吐。 司机一脸不乐意地又甩了三个弯,才在山石下的一小块空地上停了下来。 斯江也晕,看见三位爬下车吐得七荤八素的台湾同胞,又想笑。 司机显然只训练过拉客的英语,这会儿用英语夹杂着泰语比划着说了一长段话,斯江大概听出来是说必须赶紧上山,否则他今天回不了清莱。 天空中一片乌云滚滚而来,司机脸色紧张起来,径直架起蹲在地上的游客往后斗里塞:“下雨了,要下雨了,快走。” 暴雨转瞬即至,车速降到很低,U型弯前司机急急按喇叭,车速一慢,好几个转弯爬坡都溜了车,吓得台湾大哥大姐们嗷嗷叫。后斗里还漏雨,行李都已经湿透,鞋袜也泡在水里,雨势仍不见小。忽地车身一震,彻底歪斜,倒向没有护栏的山路一侧。 斯江一手拉住隔壁的大姐,一手死死拽住把手,眼睁睁看着坐在车尾拎着塑料袋随时备吐的经验丰富的大哥被甩出了车斗,刹车声,车体撞击山崖的声音,树木断裂声,尖叫惨呼声,行李砰砰相撞,交杂在风雨中,一切都那么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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