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辛没带。 什么也没带就出来了。 这回再生气是在气自己,还有点懊恼,怕他做什么?还能把她给吃了? 石玉拉住她的手往电梯走,唐辛挣了两下没抽出来,一句话不说地跟着下了楼,别开脸不看他。 石玉也没看她,就那么自若地站在电梯里面,门一开又拉着她往外走,到前台办了张房卡。 回到房门外,唐辛警惕地盯着他,石玉用房卡开了门,从里面拿出大衣把门关好,又拉着她下了楼。 走出酒店大门时,石玉把大衣罩在她肩上,顺手搂住,唐辛没能挣脱,听见他低下头来在耳边说:“我也可以不把房子借给你,可以直接给你,你说得对,我这个人其实挺大方的。” 唐辛歪着脑袋,眯着眼睛看他,感叹地说:“你对女人还挺大方,那你去和那些人说,把我的房子给卖了,别碍我的事。” “不。” 他说不,她以为是不让卖,正想和他好好地掰扯几句,听见他又说:“其实我对女人算不上大方,连杯酒都不舍得给她们喝,但你要是愿意给石墨当妈,我对你就大方。” “我不愿意。” 冲口而出,直接了当。 石玉啧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没关系,就冲你生了他,我也能给你。” 唐辛想说你可真大方,又想说我不需要,嘴还没张开就被塞进了车里,眼看着立在车门边的男人突然弯下身来,唐辛别过脸去,哼了声喃喃地说:“又不是为了你才生的……哪个女人疯了心,会想给你生孩子。” 说完自己先愣住,这话说得……不合适,这样说梁言,她心里难受。 但是,梁言虽然不是疯,也差不多了。 果然,正常女人才不会想给石玉生孩子,唐辛坏心地想。 石玉把车开出去,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开进个院子里,又顺着满树枯枝的林荫道一直往里面开。 院子里特别安静,人影都见不着一道。 唯一的声音来自风,却不是由风发出的。 春风到底温柔,树枝都只轻微摇晃,轻微响动着。 唐辛看着路旁那些树木,和她之前在小区里常见的高大法国梧桐完全不同姿态,分明没有叶子却毛茸茸挺立着拇指大小的芽,说是芽又不嫩,包裹着一层褐色绒毛还有褪皮的迹象,看起来老气横秋。 是玉兰啊。 她能想象出玉兰开花时挺立于枝头的美貌。 车停稳在一栋二层小楼前。 唐辛这才收回心思,问:“送我的?” 周身皆是静,话声也跟着小了,即使在调侃讽刺,都显得人静下来了。 石玉让她下车,自顾走在前面,唐辛看着周围环境,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抬步跟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踩着木质的年代感十足的老楼梯,耳中便充斥着回声,一声接一声。 显得更安静。 楼里有些暗,只有窄窗里透出的日光,斑驳在木质地板上。 快要日落,如同铺了层金红色的光在上面。 唐辛想起平城于家的那座院子来,也很有些年份了,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都是闹中取静,却是一处透着身家雄厚的商贾气息,一处肃穆庄重。 石玉停在一扇门前,敲了两下,不等回应推门便进。 唐辛站在门外面,一眼看到里面陈设,房间挺大,就只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窗边两张小沙发,中间摆着个小茶几,上面一只烟灰缸。 里间有人说话,问石玉:“怎么就你一人?胳膊坏了那姑娘呢?”
第117章 轻轻 唐辛正在发愣,忽然听见石玉叫她。 用他那特有的上京腔调,像是把她的名字在嘴里囫囵了一瞬,还没嚼透就给咽了下去。 不对,不是咽了,是在嘴里含了一遍,才又懒洋洋地念出来。 莫名的,显得亲昵。 唐辛从呆愣变成走神。 她爷爷,她爸爸,说起话来都是上京味儿的,可是从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或许因为更多时候他们不会叫她唐辛,而是总会随口叫个什么兴之所至的称谓,她总能知道那是在叫她,从小就知道。 就像上次石玉叫她的那声奶名,就是家里人胡乱开玩笑取出来的。 那时她还小,还是吃奶的时候,辛微宇会抱着她唤:“辛辛。” 辛微宇就姓辛,叫着便有些别扭,唐明岳听着也觉别扭,对她说:“什么欣欣,你怎么不叫她向荣呢?” 辛微宇哪儿懂他这种京式幽默,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意思,气道:“哪儿有女孩子叫这种名字的,你正经一点。” “怎么没有,都是革命者的后代,分什么男女,女性能顶半边天。”说着就去瞅襁褓中的唐辛,食指勾着小小的下巴挠了挠,对着那双忽闪的眼睛说:“是不是,我的向荣同志?” 唐辛的奶名就是这么来的。 她妈虽然在嘴里说着她爸没有正经,但还是从不正经的玩笑话里选了个字,从向荣变成了茸茸。 唐辛也是后来听他们聊天才知道的,庆幸茸茸虽然听起来像只幼稚的狗,但总比向荣强上那么一丁点。 回忆被日光拉得长,拉得远。 童年在回忆中也是安静的画面,每个人的脸上总是挂着笑。 童年的回忆像老电影,有影,无声,不那么清晰。 唐辛忽然去想石墨在襁褓中的样子,这才发现也不那么清晰了,才只是过去了两年而已,她竟然记不清了。 她曾经以为会记一辈子的。 她记得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小事,惹人发笑的,令人心惊的,各种各样的情绪都能在想起的刹那瞬间涌上心头,可她偏偏不记得他更小时候的样子。 模糊,非常模糊。 就像清晰的照片被刺眼的光一晃,看不真切。 日光里忽然现出道人影,站在里间的房门边,朝着她看过来。 背着光,叫她:“唐辛,过来。” 是催促,偏偏被太阳一晒显得暖融融的。 她走进去,走到他面前的阴影里,往里面看。 窗边站着个人,头发花白,在摆弄窗台上的一盆花草,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朝着角落的沙发一指,“过去坐。” 唐辛莫名所以,又隐约有感,想要离开却没动作,只是看了眼石玉。 石玉握着她的手臂把人带过去,指着沙发让她坐,还没等她坐进去就往窗边踱过去,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盒烟来。 老大夫摇头,他就给自己点了一根,学着老人的样子在花叶上捏了一下,然后就被拍了下手。 啪一声,毫不客气,响得极为清脆。 老大夫很不乐意,斜了他一眼,“你轻一点儿,哪儿能像你这么弄,要轻轻的,轻轻的,明白么?你爸就不会像你这样,他就比你懂。” 石玉点着头乐,“对,轻点儿,要轻轻的,要不然花草也会哭泣的。” “对喽,就这意思,你小子上道儿了。” 一老一少,说起话来一快一慢,声音却都是轻的。 从背后看,都是在笑着的。 唐辛看着背光的影子,分明就一个昏黑的轮廓,却完全不是平时在她面前的作派。 可能是显得规矩吧,哪怕平时的石玉并不轻佻,算得上谈笑有度,比她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显得更有教养,但这会儿看着更像是长辈面前规规矩矩的孩子。 忽然又听见老大夫说:“你儿子和你小时候挺像,什么都好奇眼不错珠地盯着瞅,但他不会上手就摸,比你强多了。上次来我还送了他一盆,小心翼翼地抱走了。” 说着回身朝她走来,拉了把凳子坐在面前。 唐辛下意识往后退,下意识问:“石墨怎么了?” 邓和有看她,没应声,又去看仍是立在窗边的人。 石玉示意她把袖子翻上去,唐辛脱掉大衣搭在扶手上面,推起毛衣袖子露出胳膊。心里仍是念着刚才的事,石墨怎么了,要来看大夫,还是位老中医。 她没再问,也没人回她。 邓和有没上手,左右看了看忽然起身离开,洗了手又坐回来,自言自语道:“瞅着,也没什么毛病。” 他用药油把手搓得发热,让唐辛把胳膊放到自己手上,两手分别握着上下手臂轻轻地转,边转边揉地说:“这种事怎么能轻轻来呢,那不是瞎耽误工夫,日子久了才是真麻烦。” 唐辛吓得想缩手,被他握住不敢再动,眼看着手上使了些力把皮肉搓得拧了起来,倒没觉得特别疼。 邓和有收着力呢,换别人早就直接下狠手了,使点力掰几下转几下比什么都管用。可是姓石的这一家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嘱咐他,轻一点,这不是难为人嘛。 邓和有最讨厌外行指挥内行,可他偏就吃石玉这套,那就慢慢来吧,告诉唐辛一天来一次,先坚持两个星期再说。 唐辛试着转了转胳膊,明显好了些,可旋转的幅度明显大了点,动的时候也没那么疼了,点了下头问:“必须两个星期么?” “那你觉得多长时间合适?”邓和有和蔼地笑,问她:“早两个星期来都不是这个事儿,再使点劲儿也不是这个疗程,你想选哪个?” 唐辛选了两个星期,道了谢跟着石玉下了楼。 石玉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就像来时。 车又往回开,从城西往城东开,夕阳是从身后落下去的,日光渐暗,夜幕四合。 忽然有道声音响起,唐辛小声问:“石墨……没事吧。” 石玉没回也没动,只看着前方路况。 正是晚高峰,车多,都亮着灯像条长龙。 唐辛沉默了阵,又问:“石玉——” 石玉朝她看过去,话音倏的就断了。 他勾着唇角笑,挺认真地看着她,反问:“你是在关心他么?” 唐辛咬着嘴唇,忽然扭过脸去看向车窗外面,有辆车的尾灯特别闪,晃了眼睛疼得难受。
第118章 惊喜 石玉把车开回了父母家,径自下车到了另一边,打开车门让唐辛下来。 唐辛无声拒绝,他弯下身来,刚伸出手她抬眼去看,对上视线。 他说:“既然关心,就去看看。” 她摇了摇头,想说要回家又张不开嘴。 不能见。 她不能见石墨。 早就已经做好了分开的打算,也忍了很多天,没必要功亏一篑。 过些日子,她就回平城去了。如果平城不够远,她还能去别的地方。 石玉一手握住她胳膊,一手捏住脸颊,昏沉夜色下只能借由窗里投出来的灯光看清彼此。 唐辛说:“我要回家。” 石玉问:“用我送么?” 她说:“不用。” 他就说:“那你下来。” 唐辛愣了下,再开口变成了另一件事,声更小,“你堂姐还有表妹发消息给我,是你让她们发的么?” 不知怎么就提起这事,说完又有点后悔,问他做什么呢,是不是都无所谓,是不是都没意义。 转念一想也没什么,问就问了。 那时才刚退烧出院,发现石墨不在家,唐明岳说他被石玉带回上京去了。 那时她心烦意乱,理智觉得这个结果很好,可是又想得厉害。 偏偏那几天接连看到关于石墨和石玉的消息,只觉得更烦。 那个时候的唐辛没深究过这件事,更没想过是不是石玉授意她们把照片和行踪发给她的,即使在微信里怨过他一回,那也是脾气上来了冲口而出,说完也就完了,完全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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