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砸在车身,车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黑夜里,雨水顺着车顶流下来,将前车的刹车灯模糊成一道红光,在雨刮器的来回扫动下清晰可见。 至此,直到两人进了董嘉禾家的家门,杨鸣谦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两个人形容看上去都有些狼狈,杨鸣谦整个人被雨水冲得湿一块儿,干一块儿,拿来当雨伞用的西装被扔在角落。 董嘉禾脚上的高跟鞋,皮面和底子伤的小羊皮经过雨水一泡,也没了样子,穿着裙子的缘故,脚背上,腿上还溅上了泥点。 她踢掉脚上的脏鞋,撒上门口的凉拖,又给杨鸣谦拿了一双出来。 他的裤脚也湿透了。 “要不你先换双鞋。” 杨鸣谦没有拒绝,“喝酒了吗?” 董嘉禾使劲摇头。 “好,那你先去洗个澡,把头发吹干。” 董嘉禾抬头看他,“你呢?” “我等你。” 他明显有话要说,董嘉禾见他头发上有部分已经湿成一缕缕的,进屋给他拿了个毛巾,“那你先擦一下。” 说完,进了浴室。 她背靠在浴室门上,把手机重新开机,看见了微信一大串的讯息,和十几个未接通话。甚至还有赵敏敏发来的,问她怎么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杨鸣谦找人都找到她哪儿了。 她蹲下,将头埋在两膝之间,有些懊恼地捶着自己的头。 她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真是最近忙工作忙得脑袋不清醒了? 但她来不及烦躁太久,杨鸣谦还在外面等着,今晚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逃不掉了。 她只能一边想着等会儿该怎么解释,或者说些什么好听的哄哄人,一边快速地洗了个澡,头发吹了个半干就出来,全程花了十五分钟。 两人坐在沙发上,董嘉禾拧着手指先开口道:“对不起,今天是我错了,我太忙了就忘记回你消息了。后来又要和投资人吃饭,我怕有人打扰就把手机关机了。” 杨鸣谦抬头凝视着董嘉禾,“所以我的存在是一种打扰吗?” 董嘉禾急得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她还没说完,杨鸣谦就开口打断了她,“你先听我说。”,他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地有些虔诚,他没再看着她,他将头转回前面,垂眸道:“我从小是跟着我妈妈长大的,我没见过我爸爸,她说他早死了。我们住在很简陋的出租屋里,是你从来没见过的那种,狭小,逼仄,楼道里总是萦绕着垃圾的臭味,汗味,晚上还能听见隔壁夫妻吵架的声音。她在一家超市打工,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后来房价一年比一年高,她的工资没涨多少,我们总是因为交不上房租被房东赶出去,连我的学费,都得靠学校老师替我申请贫困补助。” 他低头,声音愈发低沉,“我说的这些,你可能根本就理解不了,因为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 董嘉禾第一次听他讲述这些过往,心里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扯,带着尖锐的疼痛。这种疼痛无关与那些她无法想象的过往,仅仅只是害怕,害怕近在咫尺的人离她远去。 “不是的,不是,我们就是一样的。” 董嘉禾头一次感受到语言是如此的匮乏,她好像有一辈子的话想说,却又一句都表达不出来。 她只能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他用力回握,接着说:“五年前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不配。但到今天,我好像还是抓不住你。” 自从从桃墟村回来,他整个人都有些魔怔,连邓鑫阳都说他“奇奇怪怪,心事重重,心情比天气预报还不稳定。” 杨鸣谦控制了,但显然成果不佳。 他总是反反复复地被撕扯,一边想着就像现在这样很好,能在她身边有一个位置,另一边又不甘心,甚至不确定董嘉禾是被他赶鸭子上架才选择和他在一起,还是真的对他也有一点爱。 他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每过一天,都好像里砍头的日子近了一天,又像是个溺水的旱鸭子,偶尔扑腾着呼吸一口,就又沉进水底,陷入窒息。 就好像今天,淋着雨去找人,却被告知非会员不能进入,只能等在门口,看着她和江缜言有说有笑的出来,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他甚至都没有生气的资格。 那张会员卡,就是他们之间的天堑。 也许从头到尾,自以为是的其实是他,是他天真地以为现在的自己比五年前更有底气去爱她。 董嘉禾力图组织语言去回答这个问题,但每一个答案都不尽如人意。 她只能说:“对不起,我最近工作太忙了。我保证,以后肯定及时回消息,不让你担心。” 杨鸣谦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嘴角,苦笑一声,“我的意思是,阿禾,你可以再好好想想。我们现在这样,真的是你愿意的吗?” 第四十九章 当年的事 董嘉禾上午在荣升开完了早会,下午又和负责桃墟村项目的监理开线上会议。自从施工方换了新的项目经理,一切推行的倒是有条不紊,给董嘉禾省下不少时间兼顾她的新项目。 上次从桃墟村回来后,冯老太又专门打过一次电话来,说了祖坟的事儿,再三要求董嘉禾不能随意开发后山。 董嘉禾也就此问题和刘长铭沟通过一次,结果依旧不理想。 乡村丧葬问题向来是个老大难,不仅仅是桃墟村,就连有些著名城市的 5A 景区,都有不少人偷建坟园。更何况,桃墟村的后山属于村集体资产,以往也从未有人打过这座山的主意。 农村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对墓葬一事封建保守至极,并且基本很难改变,董嘉禾自然也做不到,这就和让清朝皇帝相信共产主义一样天方夜谭。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上次江缜言引荐的两个投资人中有一个愿意投资她的项目,虽然金额只有九十万,占股 15%。 但他的投资条件是董嘉禾必须先独立运营半年到一年时间,并且季度销售额平均能达到两百万元。 这条件着实不低,毕竟许多开在城市中的铺面也未必一月能有五十万的流水。 但董嘉禾却一口应下了。 关关难过关关过,两百万的销售额听上去很多,但只要运营得当,并非不可能。 但拉投资显然并不是董嘉禾摆在面前的难关。 离董嘉禾从桃墟村考察回来不过一周的时间,桃墟村的工地出事了。 新近修建的村史馆发生坍塌,新程派去的项目经理甚至还受了伤,正躺在漳河县的医院里,腿骨骨折,还有好几个工人都进了医院。 新程的邱远一听闻消息,立马放下手上的工作亲自赶过去调查事故起因。 整个工地都因此停工。 好在荣升这边的监理丁柠没事,这会儿也在现场协助调查。荣升内部也都在对此突发状况进行紧急预案。不管是何原因,项目势必工期延缓。 消息传回来是在三天后,据现场查证,工地坍塌竟是人为。 只是工地在村落边缘,附近并没有监控,现场人员只能根据建筑坍塌的痕迹判断。至于嫌疑人,自然无从查起。 据现场的监理丁柠的消息,邱远到的当天就报了警,现场的工人被分成几组,被县上的警察挨个问话,足足一整天,都没从工人嘴里问出什么有效信息。 警察又将现成的几个负责人叫去做了笔录。 “小董总,警察那边说这事儿恐怕是村子里的村民干的,让我们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和什么人有冲突或者仇怨的地方,想到什么跟他们联系。我来这儿时间不长,也没和村民打过交道,您之前在桃墟村呆过些时间,您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 新程的邱远也打电话过来,对董嘉禾说:“小董总,项目用工大部分都是桃墟村村民,这是之前按照荣升的要求来的,我们新程的人肯定是没问题,这次的事情我也会尽快给荣升一个交代。” 这不是交代不交代的问题,不管是村民干的,还是工人干的,工期延迟新程要按照合同赔付违约金。 令董嘉禾真正忧心的是,桃墟村的村民为什么会有意破坏村史馆修建。 调查又持续了好几天,桃墟村的村民口径出奇地一致,问就是不知道,不清楚,没看见,连刘长铭也没招。 村里村民毕竟不是嫌疑人,哪怕警察来了也只能挨家挨户地讯问,又不能将全村老少带去警察局审讯,案子也被耽搁下去。 但这事儿查不清楚,工地就没办法开工,再加上警察介入,工期被无限拉长。 为此,于思广已经在公司公开大会上,连续点了董嘉禾两次,搞得项目上的组员都战战兢兢。 董嘉禾是大老板的女儿,犯什么错都无所谓,他们可是出来打工的,老板脾气阴晴,对他们来说还是十分重要。 是以,如今只有赵敏敏还若无其事地跟在董嘉禾身边干活,其他人都若有似无地开始跟她撇清关系。 赵敏敏跟董嘉禾抱怨了几次这些人见风使舵的本事,从前觉得她是未来老板,对她多有巴结,如今一看情势不对又避之不及。 小姑娘对此气得跳脚。 董嘉禾倒无所谓,她忙得根本顾不上去想这些。哪怕是在忙碌的间隙,她也只能回想起那天踩着积水的皮鞋,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只穿一件单薄衬衣从她家离开的杨鸣谦。 自那天之后,杨鸣谦都没再联系过她,若她主动发消息过去,他也一一回了,后来桃墟村出了事,董嘉禾偶尔盯着手机出神,输入框里打了删,删了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知道,杨鸣谦在等她的答案。 她也在等。 桃墟村的事故自然也传到了谦和的耳朵里。 邓鑫阳一大早就凑到杨鸣谦的办公室里跟他说起此事。 “我看新程这回悬,八成要赔钱。不过你们在桃墟村呆了那么久,按理说和村民相处的不错啊,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杨鸣谦坐在办公桌后,随手拿起手边的眼药水点了两滴,闭着眼睛跟邓鑫阳说:“谁知道。” 他的声音冷淡,闭着眼睛时眼下的青黑色肉眼可见。 “这几天项目又不忙,还天天熬着,瞧瞧你这眼睛里的红血丝,好好注意点儿,别又因为眼压高进医院了。” 杨鸣谦睁开眼睛,将桌上的电脑装进电脑包,抬头看了看表,对邓鑫阳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邓鑫阳睁大了眼睛,这已经是本周杨鸣谦第三次早退了,虽说最近因为桃墟村项目停工的原因,并不算忙,但也不能天天翘班啊。 邓鑫阳冲着杨鸣谦的背影道:“你干嘛去啊,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有事。” 邓鑫阳吼道:“有什么事啊,怎么你还背着公司接私活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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