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志眼眶一热,知道自己又哭了,这段时间她总很爱哭,像是把之前的眼泪都哭出来似的,可是现在眼泪是和雨水混在一起,没有人会看见的,她不觉得丢人。 不丢人,索性就想哭出声,好让刘茵听见,她很想她。 匆匆而过的行人,只有一人为她停留。是陈洵,为她撑了一把伞,但远志没有抬头,只是觉得身上的雨水没有了。 “金家把她埋在崇山寺后的陵园里,去给她上一次坟吧,她会很想见你。”此时她才听见陈洵的声音。 “她会吗?我把她害成这样。” “你没有害她,是礼法压垮了她。” “那为什么她不来看我。” “她是为了不让你内疚。” 远志心泛苦涩:“她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却忘了自己。” “所以她是好姑娘。” 远志难免怨怼:“好人不好命,天道竟然如此,不觉得太荒唐么。” 陈洵没有说话。 “也不该怪天,我也有责任,是我鲁莽闯祸,没有考虑周到,也是我无能,没有治好她的病。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责怪天地……” “见义不为,无勇也。不是只有男子之间路见不平才叫义,女子求生,也当为义,你与顾姑娘都有侠义心肠,世间最难得,切不要因为金家豪横霸道而否定了它。” 陈洵垂眸看了眼远志,水珠从她的鬓角滴落:“快回去吧,刘姑娘若知道你为了她着凉染病,她也无法安息。” 远志停留良久,似乎是听进了陈洵的话,挪动了步子,心中不舍却没有散去一分。 陈洵却没有离开,而是继续默默在一旁给她打伞,伞往远志偏了,于是倒让他自己半身湿。 “陈先生你不用照顾我。” 陈洵笑了笑:“我只是顺路,并不是照顾你。” 远志无法,只好与陈洵继续同行。 “陈先生,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念云别院的事吗?” 远志点点头。 “顾老其实早就知道你们的事,所以才会提前将念云别院贱价转给我,只为将顾家彻底撇清干系。” “原来如此……所以织罗,顾二小姐就此回避。” “她与你一样有一腔热血,回避恐怕也不是她的本意。” “是否是本意,如今也不重要了。”远志舒了口气:“她不受牵连,也好。” “顾家父母,和戚大夫,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关照着你们,只是他们的做法不同,能力不同罢了。” “我没有责怪他们。他们已经为我们做够多了……那么顾二小姐她,如今还好吗?” “顾老恐怕不会再让她留下,或借婚嫁之事让她离开江州。但你放心,顾家不是刘家,不会牺牲子女命运去换自己的前途。” “陈先生我能问你,为什么顾家会选择你么?之前在堂上,我看得出知州大人对你也敬意有加。” “是吗?”陈洵反问一句,而后不失调皮地说:“大概因为我嘴比较严吧。” “是吗?”陈洵反问一句,而后不失调皮地说:“大概因为我嘴比较严吧。” 远志莞尔。 “其实,我也要走了。”陈洵落寞道:“临走前,还想和戚老好好喝个酒。” 远志意外:“陈先生要去哪儿?” “金陵吧。也或许是别的地方。” “也是因为金家吗?” “算是有,但我也确实该换个地方了,就像蒲公英,风吹过,总是要飘到别处。” 两个人并肩行走,走了一路,不多话。 最后走到医馆门口,该是道别时。 远志才说:“陈先生,一路顺风。“
第三十四章 戚思宽回想自己第一次站在这座院子里的情景,那是他从金陵回来后,娶了闵婉,投入了所有积蓄置办的家当。他犹记得闵婉推开门看见院子里的银杏树时,蹦蹦跳跳和自己说,要看着它以后长到屋顶那么高。 银杏树是没有长到那么高,他们却要走了,什么都没带走,只是带走了几缕白发。 “行医,本就是要游历天下,尝尽百草。”晚上,一群人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赏月时,他对许恒、远志如是说。 “尝百草……你以为你是神农氏啊……”闵婉不领情:“你师弟尝百草,最后都吃死了。” “阿爹。”茯苓依偎在闵婉怀里,不解问道:“我们要走了吗?” 戚思宽温柔地笑了笑,抚摸着茯苓的头:“那么你想去哪儿呢?” “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茯苓天真道。 “我们都要走吗?”远志问。 “都走,一起走。”戚思宽却见许恒不作声,宽慰道:“我不强求,若你有更好的去处可以去,或有想见的人我也能帮你。” 许恒没做声,戚思宽的话,是恩情,但也太过恩情,话是温暖的话,情是要感激的情,但也道出一个事实,他终究不是戚家的家人,去留都融入不到他们的生活和未来里。 “我再想想吧。”他只能这么说。 “可是……”闵婉为难:“让远志跟我们一起?这她还如何说婆家?” 远志、戚思宽都噎住了,话怎么又绕到这上面来了? 他们齐齐望着闵婉,这倒让闵婉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庄家是不指望了,江州或也没得指望了,我们在路上,几座城辗转下来,恐怕没走多远就是一年,这一年落脚在哪座城都不是久居,不是久居就不了解他人底细,不了解底细就挑不准婆家,你不放心,我更不放心。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闵婉自觉说得头头是道,同样为人父母,这样倒是显得戚思宽突然要出走未免有点任性了。 戚思宽拍了拍脑门,也是,这一点他还真是没想到…… “可是师妹能当一个好大夫,难道不比说婆家更重要吗?”许恒却要反对,他是一个没有家的人,自然从来体会不到家的好。 远志朝他看了一眼,其实是感激的。 “要不说你是孩子呢。”闵婉无奈:“若远志是男孩,要如何都是可以的,可天下女子哪有不说亲的?要说亲那些沟沟壑壑就都过不去。如今她还没当上大夫呢,江州城就药婆长药婆短的,我是不爱听。她若有一朝真开始自己行医了,得听多少闲话。”闵婉推了推戚思宽的膝盖:“你说对不对?” 戚思宽知道远志没接话,就代表不乐意,但现实如此,他也只好说:“你母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也要看你自己怎么想。” 闵婉怕她方才的话说不清,又补道:“或者,还是先回我老家,在我老家也可是也会有许多青年才俊,不输江州,而且也算知根知底,娘家人都在,总不能骗我们。” “为什么一定要去老家呢?”远志试探问:“我们可以去金陵吗?” 戚思宽心一动,似乎从远志的话中已经知道了她的本意。 “一大家子去金陵谈何容易,我们一无产业,二无家底,三无亲眷能投奔,难道要带着茯苓去喝西北风?”闵婉心中算账,说:“还是让你父亲一把老骨头再去金陵开医馆?仔细把他折腾病。” “你怎么忽然想去金陵了?”戚思宽问。 远志抿了抿嘴,思考一番,还是说了实话:“我,我想去找师叔,他不是曾说过,愿意收我为徒么?若我不行,师兄难道也不行么?” 许恒坐起来,若是远志说的那样,他能在天一堂留下,那将来照顾戚家老小,他不是不愿意。 戚思宽笑了笑:“你可知金陵天一堂是什么地方?那可不是戚家医馆,是能随便容留朋友的地方……若只是许恒要去,我大可引荐,但若我们一家子,将会给他们带多大的麻烦?” “我们可以出诊,也可以在金陵另开医馆抵呀。”远志天真道。 戚思宽笑了笑:“金陵城不缺大夫,更不缺我。远志,你到了金陵才会知道,什么叫人才济济,那是给年轻人拼杀的地方,并不是给寥落之人疗伤的地方,是容不得落魄二字的。” “而且你要一个人去,我们怎么放心。” 远志的目光暗淡下来,戚思宽看出来了。他此时和闵婉想的一样,若远志是个男孩就好了,男儿志在四方,多远的地方都能去,叫远志便就真的能有远大的志向,只可惜如今的远志,就只是一株花草,只能开在一个地方。 远志也只好说;“让我也想想……” 闵婉一叹气:“也行,我们都想想,都想想。” 凉风下,人散去,院子里空空荡荡。是夜,远志难寐,已经有了惜别离的样子。她有种打了败仗的感觉,最终是举家灰溜溜地逃遁了,不仅是逃遁,更是要把之前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都扔掉了。 可是,除了溃败而走,她还能怎么办?她一遍遍问自己,企图从中找到答案…… 原来形容女子如花,是这个意思,只能成为一个样子,走一条路,韶华过后,一地凋零,只问结什么果子,却再也没人记得花开时的美了。 她翻来覆去,真是好不甘心。 她偏偏不信,天下那么多人,说什么天生我才,既然才必有用,那么她的用处呢? 她还是想去金陵闯一闯,她要看看那座遥远的城,是不是真的如戚思宽所言的那样,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于是第二天,她再次穿上了男装,镜中女子,非男非女,却让她想起曾经在医馆的时候,只要换上男装别人就会叫她阿元大夫,好像这身衣服总能带她去想去的地方,完成她要完成的事。 而现在,她穿着这身衣服,要去江州书院,她要做一件戚思宽至今不能理解的事。 “陈先生。”远志已经在书院门口等了一会儿,当她见到陈洵高大的身影时,又想要临阵脱逃,幸好是她的心中有个声音,催她一定要开口:“陈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怎么了?”陈洵不得其解。 “您……”远志脸憋红了:“您能不能……能不能……” “什么?” “您能不能……”远志支支吾吾。 陈洵等待着,一个聪明人,如何也不会看不出她的局促。 “你可以慢点儿说。”陈洵顿了顿:“或者,过些天再说。” “不不,”远志不想等,她怕等了之后就会后悔,再也开不了口了,索性心一横,行了个礼:“小女已到婚配之时,知先生无妻无子,想问先生能否娶我为妻。” 陈洵被口水呛得咳嗽,高大的身子狗搂着,咳得脸都红了。 “先生你没事吧。” 远志下意识想拍拍他的背,陈洵一个闪身却躲开了。 “咳咳,戚姑娘,我才要问你没事吧……咳咳……” “先生,对不起……”远志进退两难,一个女孩,当面被回绝,窘迫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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