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夕阳也暗淡下去,天色渐阴,转而远处华灯初上,星星点点,成了一条银河。起身又和喜鹊一起准备晚饭,等陈洵回来。 这日子过的,好生无趣。 晚饭准备得差不多了,有人敲响了门。 喜鹊张望,笑道:“姑爷回来了。” 远志放下手里的活,身上襜衣未解,小步上前将门打开,才一条缝,就听见门外人的声音似熟非熟说:“你们到金陵怎都不来封信,这晚辈怎么都不把我这长辈放在眼里。” 远志倏然将门拉开,眼前不正是李济本人? “师叔!”她高兴道:“你怎么来了!” 李济一个闪身进来,手里提了只盐水鸭,还有杂七杂八几包吃的:“你特意到天一堂找我,我这个师叔,怎能把你撂在这儿干等着?” 远志伸手接过李济手里的东西,陈洵跟着他进了门:“我到门口恰遇见李大夫,便一起回来了。” 李济进了门,张望四周,看看这座宅子陈设:“不错,别具一格,不算富丽堂皇却也是一步一景,你们小后生都是喜欢弄这些。” 远志将李济的上门礼交给喜鹊:“师叔这么客气,该是我们去探望你,你还特带了礼过来。” “你们当然该上门来看我,不过也不知我家住哪儿不是?”李济循着远志指引的方向,在厅堂坐下:“到饭点儿了吧,忙活了一天,我都饿了。”李济靠在椅背上,远志望着,仿佛还是在戚家医馆见到的那样子。 远志与陈洵相视一笑:“当然当然,只不过原以为只有我们四个,所以准备的都是些家常小菜,师叔见笑了。” 李济精神一振:“我正想念江州时吃的那些小菜呢,快快。” 才坐下便又起身,随喜鹊到饭厅来。 远志此刻返身关照陈洵:“洗手了没有?饭厅水盆里放了水,先去洗了再吃。” 她吩咐了,陈洵也乖乖照做,准备迎接陈家难得来客。 餐桌上,原本是随便准备了些鸡蛋排骨,炒了两盘蔬菜,又煲了一砂锅肉汤,他们口味都淡,于是又将李济带来的盐水鸭切了,看上去也是满满当当一桌。 远志起身给李济陈洵倒酒,一杯酒下肚,手脚都暖了。远志其实很想提一提收徒儿的事,但又看李济脸色,好像他还没想到这层,便暂且按下了。 “没想到你俩竟在一块儿了。”李济快人快语,怪道:“我怎没看出来你俩会在一块儿呢?” 夫妻俩相视尴尬一笑。 陈洵敷衍,望能搪塞过去:“姻缘际会使然吧。”其实也没说错,哪对夫妻不是缘分促成,只是缘分也分好坏罢了。 李济又抿了口酒:“诶,老戚头怎么样,可还好?” “还好,他带着母亲回了老家,我若在金陵安顿下来,也是要再去看他。” “那许恒呢?” “他有他的志向。” 李济叹了一声:“我原以为,老戚头会把你许给他呢。” “咳……”陈洵被酒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远志吓得不好多说:“师叔,吃菜,这毛豆是街坊送我们的,刚摘下来的。” 李济却还不止话头:“那那个上回上门来蹭饭的小后生呢?” 喜鹊心中不由倒吸一口气,心想师叔真是一点没变,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戳人心事说。 远志尴尬一笑:“就散了呗。” “唉,可惜了,你和他也算才子佳人,放一起很是登对。” 喜鹊偷偷瞧陈洵脸色,见他不笑不怒,看不出喜怒哀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姑爷总是给她这样的感觉。 远志起身又给李济倒了杯酒:“师叔,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其实,我们此番从江州来,除却我来任职一事外,还有一事想要与李大夫您商量。”陈洵此时忽然道。
第四十一章 李济扬手打断陈洵:“你跟着远志叫我师叔吧,李大夫李大夫的,听着生分。” 陈洵看了眼远志,似乎在问可否,远志颔首。陈洵又往李济碗里夹了块门腔,说:“师叔可还记得江州时要收远志为徒的事?” “记得,怎么不记得。” 远志鼓足勇气道:“那师叔此话还作数吗?” 李济或许微醺,似还没听明白,却见远志已然起身,向李济行了个礼:“师叔,远志深知突然开口相求或有冒犯,但还是想问师叔您,远志若还想当您的徒弟,师叔可还愿意收我?” 李济连忙扶起远志:“这是何意,你有事要说,直接说就是了,不用如此郑重其事,我反倒要怕了。” “远志此举若有不妥,还望师叔谅解。”却是不肯起身。 “这……”李济放下酒杯,才收了方才的恣意玩笑之色,略有为难道:“其实,当时在江州我想收你,也是因为天一堂恰有生员空缺,我且说寻到可用之才便是顺理成章,可如今,天一堂徒弟已满,且这些徒弟也都是经考核招入,考核对你而言不难,但若收了你,便就要从已收的徒弟里退一个回去,恐怕难办。” 远志站起身,陈洵见她脸上明晃晃的失落神色,却不知该如何解围,他知道远志是不愿做抢走他人良机的事的,但也清楚,远志一路就是为了天一堂,这扇门关了,她此前的付出便都白费了。 远志沉默片刻,还是追问:“那师叔,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哪怕我不做徒弟呢?天一堂可需要一个配药跑堂的人?” “这怎么行,你是老戚头的女儿,也是可造之材,你来,学医才是最要紧的,并不是为了找个活计糊口不是吗?配药跑堂,不仅委屈了你,也是荒废了你的才能,我良心不安,不能够不能够。” 陈洵横看李济神色,不免生出疑窦,这一套话,他倒是经常在书院里听过,比如哪家要将自己的孩子塞来读书,谁又想来书院谋职,堂主对外都是差不多的说辞,不是收不了就是配不上,说来说去最后都是要拒绝的意思,他猜天一堂徒弟满额或许是真,但李济有了反悔之意,恐怕也不假。 这老家伙,恐怕还不愿当坏人呢,陈洵心想。再一看远志尴尬,不免觉得老头子有点欺负人。 “那,陈某也有个不情之请。” “先生请说。” “远志其实一路到金陵只为了做您的徒弟,我了解她志向不在厅堂,这也是我看中她的地方。天一堂的规矩外人或许不懂,您作为堂主,即便下属都听你吩咐,也有许多难全之事,即便先前有意收她,此刻又不能了,这我们也体谅。那么天一堂收不了远志,金陵城可还有其他旗鼓相当的医馆,缺徒弟么?” 李济沉吟,心想这小子明里暗里阴阳怪气的,是看出他有意推拒,在批他呢? “倒不是没有,就要看远志可有这个打算。” 席间各人目光齐齐看着远志。 “那师叔,天一堂下一次再招徒弟,是什么时候?” “这个嘛……其实平日倒不是我谋划这些,不过通常是一年招一次。” “每次招多少人?” “每一科都会收零星几人做徒弟,也要看此前离开的人有多少,你也知道,医馆的徒弟多半是学成之后就像自己行医的,哪儿会在一处就待一辈子。” 远志思忖盘算着:“那么您在江州的这些日子,正是天一堂招人之时,至今,相隔已过六个月,那么不过是再等些时日,我倒是等得起。” 李济面露难色:“远志啊,其实倒不光是时机的事。” “还有别的?”远志怪道,其实也已经感觉出李济勉强,不单单是天一堂规章难以通融,恐怕更是他自己不太想收了。 “天一堂未曾收过女徒弟,我收了你,也很难向他人交代,况且还有戚思宽这么层关系。” “可师叔当时在江州,不收师兄而选了我,可见女徒弟并无碍啊。”远志有些生气,她最讨厌别人用男女之别做理由,截她的路。 “这不是我当时在兴头上没想周全么……怪我怪我。” “我可以男装示人。” “这进进出出的,早晚要被发现,而且你不介意,”李济看着陈洵,以为拉到救兵:“陈洵呢,你已经是他人妇,也得考虑他。” “我不介意。”陈洵喝了口酒,驳了李济的面子。 “你们……”李济语塞,苦笑着扶额:“你们夫妻俩倒是恩爱,一致对外,来对付我。” “师叔,行医难道不是为了救治?若我是男人,是否您就没有那么多说辞推脱了?”远志见李济支支吾吾的,也不想咄咄逼人,搞得像是故意呛他,毕竟是她有求于人:“那么我还有一问,请师叔坦诚相告。” “你说。” “到时,天一堂再招学生,我以男装应试,请问师叔,您是否会因知我女子的身份故意将我拒之门外。” “这哪儿会呢,天一堂招人必然是任人唯贤,决不能偏私,况且招收门生要经三轮,最后一轮才到我。” “这我就放心了,还请师叔到时候不要食言。远志定会以才服人,不让师叔为难。”远志给自己斟酒,旋即仰头一饮而尽。然而心里的把握却少之又少。远志放下杯子,看着李济,见李济低头,似心虚。 她尽管气师叔搪塞敷衍,也还是珍惜远在金陵唯一的故人,她想,天一堂东主李济和师叔李济,她或许宁愿选师叔李济吧,人与周遭一切都要讲缘分,她也不能太为难师叔。 陈洵见远志神情,举杯向李济道:“好了,正事说完了,今日师叔是客,远志初到金陵,家人朋友不在左右,身边只有茯苓和喜鹊,有师叔在,她高兴,我也高兴,师叔,敬您一杯,往后想着我们了,常来坐坐。” 李济大松一口气,立刻与陈洵碰杯,两人推杯换盏的,又说了会儿话,从新年号说起朝堂之事,又说道金陵城最近大大小小的事,李济酒过三巡,已有微醺之意,他本话多,此刻拉着陈洵说个没完。 远志从一旁瞧着,先让喜鹊安顿茯苓去了,自己在一旁守着,哈欠连天。 陈洵在书院其实也累了一天,瞧见远志眼惺忪的样子,知道已经拖拉得太晚,于是想方设法想截李济的话头,总算是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让李济起身。 远志此时挨了过来,悄声说:“要不,让师叔在厢房留宿一晚吧,天色也太晚了,马上就要宵禁了。” 陈洵一瞧,果然是,半拖半扶地把人搀到厢房。厢房才收拾好,还有些冷清之气,不管了,将人往里一扔,胡乱找了块干净的帕子,把李济脸上擦净,反正脏也是脏他自己。 出来时,饭厅里只有远志一人收拾,陈洵要上手帮忙。 “你放着吧,书院肯定也有许多事。” “没事……”陈洵将桌上的厨余兜在碗里:“那你接下去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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