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姓田,但他是淮市下面另一个区底下村子里的人,如果不是他来到北沟乡,两个区田姓压根不知道彼此的存在。镇上田姓家族不认他是本家,不肯接纳。 这些年他想做许多事情,这些事情需要大家支持才能办的下去,由于支持的人数不够,他想做的事都没能做成。 田朱福老早就有拉田新财到他阵营的想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就在今天,田朱福找到了时机。 田朱福脚下生风离开。 田朱福前脚离开,姚广亮紧接着进了办公室,身后还跟了一个严小华。严小华中午没地方去,跟人打听到姚广亮家的具体位置,他直接去了姚广亮家。姚广亮一家四口正在吃饭,桌子中央摆了一盘老咸菜,馍篓子里装了几张死面馍,连碗粥都没有,严小华嫌弃的不行,他委委屈屈拿三张死面馍,揪一块死面馍伸进盘子里往死面馍上扒老咸菜,挤走一个孩子坐在凳子上饭。 想起他家孩子晚上睡着了喊饿,姚广亮吃了一张死面馍就没再吃了。 他一个人吃三张死面馍才七分饱,这才吃了一张,他从家里走到乡镇府肚子就空了。 姚广亮脸色沉了下去,在办公室看到林北,他脸色更沉了。 林北朝他笑了笑,从书刊架子上拿最新一份报纸回到座位上。 姚广亮拿茶缸到隔壁茶水活动室,严小华抬脚追姚广亮,到了门口他退了回来,走到林北隔壁坐了下来。 他拖着椅子朝林北靠了靠,重重的咳一声,见林北没有理会他,他伸腿踹林北身下的椅子,可惜腿不够长,够不着椅子腿,他往前移了又移,依旧够不着椅子腿。他破口大骂两声,站起来走到林北面前敲桌子:“我先看上厂房的,结果被你插队买走了。” 林北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开,抬眼看他:“你想买厂房?行,你现在去取钱,把钱放到我面前,我立刻走。” 严小华没料到林北会这么说,他傻眼了。 好面子的他不愿意暴露自己是一个穷光蛋,又想从林北手里搞点钱花,真他娘的难。 严小华坐回椅子上,腿伸到走道上抖腿,视线黏在林北身上。 这小子当天看中厂房当天买厂房,肯定不差钱,就是有点抠,不舍得从手缝里漏一点钱给他花。一想到他从林北这里搞不到钱,他肉疼,觉得自己吃了老大的亏,他就气的不行。 严小华忽然握住手。他可以找要哥收拾这小子,这小子这么有钱,要哥肯定愿意帮他出气,说不准他能入了要哥的眼,当了要哥的小弟。 想到这里,严小华就激动的不行。 严小华忽然冷静下来,要哥最近才栽了一个大跟头,万一这小子又让要哥栽一个跟头,要哥非弄死他。 严小华决定探探林北的底细,抬高声音问:“你在哪里混?” 林北知道他打的主意,也深知小鬼难缠。他把报纸放到书刊架上,重新挑选报纸,随口说:“我整天满市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市里人吗?” 唯一值得严小华骄傲的就是他是城里人,他的骄傲被林北质疑了,他恼火的不行:“我家住在静贤区榴城街道杨柳村新华路105号。” “老子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他戳自己的胸傲娇说。 “我知道这个地方,以前是上仁乡下面的村子,前几年被划入了静贤区。”林北套出了严小华的家庭住址,搜寻了一下他认识的人,发现租建筑器材的张伟就在杨柳村,张伟手底下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他在那一块挺吃的开的,而严小华就是一个无赖,绝对不敢招惹张伟这帮人。 在挑选报纸的过程中,林北注意到“清白少年”这个诗人的诗歌都朝外放,他稍稍分神关注这位诗人,拿走了最外边的一份报纸。 他把报纸放到桌子上,背抵着桌子,若有所思看严小华:“我经常去找张伟,怎么一次没有见过你?” “你说的是哪个张伟?”严小华咕嘟咽口水,可别是让要哥栽跟头的张伟。 “租建筑器材的张伟,你不知道吗?”林北皱眉问。 他太知道了。要哥的人找张伟收保护费,一开始一个星期收一次,后来他们隔三差五收一次,最近一天收一次,张伟设了一个套,把要哥的人套了进去,他们跑到江安区犯事,还犯到了江安区唐猛手里,要哥在静贤区的柳诚街道派出所工作,找唐猛要人,唐猛连他老子市公安局局长的面子都不给,能给要哥面子?那肯定不给。 要哥的人连同张伟一起被关在了江安区的看守所,张伟被关进去的当天晚上被送进了医院,唐猛当天夜里跑到要哥家揍了要哥一顿,据住在要哥家周围的人说唐猛当晚说要哥指使他的人逼张伟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责任,张伟不愿意,他们恼羞成怒要杀了张伟。 唐猛打了要哥,还跟他爸告了状,他爸第二天找要哥的姨夫喝茶,当天要哥去见了他姑父,回到家把家砸了。 要哥的人被关在看守所受苦,唐猛不允许任何人见他们,张伟躺在医院看武侠小说,他的兄弟天天去到医院看望他。 张伟说算计要哥就算计要哥,能和张伟认识,眼前表面无害的小子绝对不是善茬。严小华再次看林北,浑身的汗毛“唰”一下全竖起来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刺啦”往后移,这声音在严小华眼里成了催命符,他双腿抖的像筛糠掀开布帘跑了出去,差点撞翻正要进来的姚广亮。 “他咋了?”姚广亮拿毛巾擦茶缸里泼出来的水,一边擦手背和胸前的衣服,一边庆幸水不烫。 “他怕下雨,回家收衣服去了。”林北低头读清白少年写的诗,一边琢磨严小华的反应。 听到林北的声音,姚广亮的手僵了一下,他四处看,发现周围没有其他人,他假装刚刚没和林北说话,继续擦衣服。 田朱福掀开帘子进来,姚广亮放下毛巾去上厕所。 姚广亮回来,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坐到位置上,田朱福端两杯水进来,瞥姚广亮,田朱福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田新财没跟姚广亮解释清楚,还是姚广亮了解了情况,还是不接纳北沟乡以外的人。 田朱福的目光太过强烈,姚广亮扭头看他,看到田朱福盯着他瞧个不行,姚广亮的脸顿时黑的不行,心里不停的喊田朱福刚刚一定听到他走路水在肚子里晃荡的声音。 等厂房的事尘埃落定了,他专门抽时间找姚广亮好好谈谈。田朱福收回视线,递一杯水给林北。 林北接过水,说了声谢谢。 报纸摊在桌子上,熟悉的诗歌在林北眼下,田朱福喝茶掩饰笑意。 “你们办公室有人喜欢清白少年写的诗?”林北抬头问。 田朱福没想到林北会忽然开口,他再一次被水呛到,田朱福扭头撕心裂肺咳嗽。 他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但是每天他坚持晚走或者早到,在所有人都走了或者所有人都没来,他把清白少年写的诗的版面放在最外边,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细节,也没有人这么问。 脸和脖子被他咳红了,田朱福借此掩饰不好意思:“是有人喜欢他写的诗。” “他这么年轻,却已识人生滋味。”林北淡淡的笑了。 “是嘛。”田朱福忍住不笑。 “也有可能他是一位老先生。”林北重读诗,“原来他竟能写出这么年青的诗。”这才是林北想说的。如果他是真的24岁,他会感慨诗人笔下的人生滋味,但他毕竟不是真的24岁,他怅然感慨这是一首年青的诗。 田朱福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干部们陆陆续续来上班了。 在姚广亮不知道第几次出门的时候,黄益民、桑超英提着两袋钱来了,两万三现金,足足装了两大包。 两人拉开拉链,双手扒开包,干部们相互搀扶着伸头看钱。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钱,带给他们的震撼让他们手抖腿软,要不是彼此作为依靠,他们绝对像一滩水瘫一地。 田朱福小心谨慎惯了,到信用社借了一个人帮他们查看现金真伪。 确保现金是真的前提下,每个人抱一摞现金回到各自的座位点钱。 确定了金额没有问题,田朱福把厂房和地皮卖给了三人,亲自带三人做了登记。 这群干部有人拿镐、有人拿铁锨、有人拿锅铲到厂房铲墙壁和撬水泥地板。 黄益民、桑超英拿着厂房和地皮所有权证明乐了一会儿,把证明放到林北哪儿,用报纸折成帽子戴在脑袋上,跑进车间干活。 林北装好证明,骑车到杂货店买灰刀、铲子和竹扫帚,他回到厂房,先把地上的枯叶扫到角落里,再拿铲子铲地上的枯草。 被田新财逼着搬家的王兵在门卫室磨磨蹭蹭,他看到林北一个人在院子里忙活,放下被褥,跑到林北面前蹲下来拔草:“林老板,镇上一帮子混蛋都怕我,见我面就喊我哥。你请我当门卫,你一个月给我一百,这一百块钱你花的不亏,我能帮你省去不少麻烦。” “到时候我会在厂房门口贴招工启事,你可以来应聘。”林北把铲子塞给他,起身到车篮子里拿了一把铲子。 林北见他不动,拧眉说:“你不是过来帮忙干活的?” 不给老子一个准话,还想使唤老子干活,看把你能的。王兵丢下铲子钻进了门卫室。 这个院子太大了,他一个人干三天都干不完。林北到路上找了五个人铲草,干半天给他们每人五毛钱。 镇上只有两个厂,米厂、面粉厂,工作都是子承父业,镇上好多人都没有工作,大部分人想赚一分钱都找不到门路。 林北给五毛钱,五个人干活干的特别卖力。 林北铲了一会儿枯草,发现五个人一下午能铲完草,他放下铲子,戴上报纸做的帽子,拿灰刀到车间,问田朱福借了铁镐,把五个车间的灶全扒了,他拿灰刀打掉砖上的水泥,又把砖搬到外边堆在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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