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对上了,有些细节对不上。”林北拍拍脸让自己大脑保持清醒,他往前坐了坐,双臂搭在桌子上说,“我认识的席年年和关怀仁以前订过婚,去年冬天,席年年还在莲花镇供销社上班,和镇上信用社行长的儿子好上了,要和关怀仁退婚,当时关怀仁在县里复读,知道这件事马上回来找席年年,求席年年不要和他退婚,席年年没同意。 过完年,我到余淮镇建房子,我在余淮镇见到了席年年,席年年当时在余淮镇的购销社上班,和徐要要好上了,我还经常看见关怀仁找席年年。” 听到这里,孔国贤都要怀疑他们名字一样,但是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今年临近五一劳动节,阳县出现一起拐卖儿童的案件,受害人的姐姐和人贩子合伙拐走孩子,后来人贩子被抓住供出了受害人姐姐,受害人姐姐供出了席年年,她说席年年给她出的主意,这样一来,受害人姐姐和她丈夫,也就是席年年的表哥可以强占砂锅坊。 案子结案了,受害人姐姐入狱了。 因为徐要要后台硬,他保住了席年年,不久,席年年离开了余淮镇,没人知道她去哪了,原来她到市里了,还进了百货大楼。”说起这件事,林北只觉得憋屈,和深深的无奈。 孔国贤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如果三人就是林北口中的人,关怀仁到黄邯迁身边当秘书就值得人深思了,徐要要在余淮镇肯定没少借着他姑父的名为自己谋利,至于席年年,想到她,他汗毛倒立,这个女人一步步从乡镇供销社员工坐到百货大楼市场部主任的位置,期间还当了人贩子,现在她还要当女厂长,昨天冯科跟他说刘雪就像被席年年下了降头,把他当敌人,前天俩人吵架,他还从刘雪眼里看到了仇恨,冯科说当时他吓了一跳。 孔国贤一口喝完豆浆,掰开一个包子,往包子里塞小菜,他放下筷子,拿着包子小跑离开。 孔国贤离开了,林北却没有抬头,他一个接着一个吃包子,还夹菜吃,解决完半屉包子,他不急不慢喝豆浆。 家长牵着孩子过来吃早饭,林北放下碗,付了饭钱,他慢慢往回走。 席年年、关怀仁的老底被他抖了出来。 林北抬头,他眼里是灰色、干枯的树,挂在枝上打着卷的残叶,灰沉沉、厚重的天空。 林北收回视线,余光瞥见瘦了一圈的麻雀落在电线上休憩,骑车的人从电线下经过,过了几秒,自行车已经驶远了,它才展翅飞走。 林北驻足看着它飞远。 他眯着眼,藏起眼里涌动的情绪。 公交车驶过去,车玻璃上倒影出自己,尽管公交车很快驶远了,林北还是扯了扯嘴角笑。 昨晚他担心徐要要回头找礼品店麻烦,礼品店里这么多酒,别被他糟蹋了。 今早他看到孔国贤,心里就有了主意。 席年年到百货大楼上班,黄邯迁肯定出了力,他虽然不知道关怀仁做什么工作,但把关怀仁弄到淮大上课,无论是席年年还是徐要要,他俩都做不到,肯定又是黄邯迁出了力。 现在黄邯迁肯定恨死徐家了,徐芸在后面拽着,他动不了徐要要,他不气的失去理智就算他厉害。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跑到他面前说席年年和关怀仁的过往,黄邯迁肯定拿他俩撒火。 席年年被赶出百货大楼,席年年肯定接受不了,找徐要要哭诉,徐要要肯定心疼坏了。 他忙着安抚席年年,哄席年年,也许他还会给席年年出气,肯定顾不上礼品店。 只要徐要要不盯着礼品店,林北还真不把匿名举报信看在眼里。 林北回店里骑车离开。 到了北沟镇,林北遇见了田朱福,田朱福的女儿穿着蓝白交错的校服从田朱福胳膊下钻过去,踩着自行车三脚架坐到二八大杠上,他儿子从茅房出来,跑到田朱福跟前,手脚麻利爬到后车座上坐好,从妹妹手里接过书包背好。 田朱福右腿往后甩,他儿子赶紧捂住头弓腰,田朱福稳稳地坐在车坐垫上,扭头笑骂他儿子两句,骑车前往市区。 林北和田朱福迎面相遇,两人问了一句好,田朱福拐弯,林北骑车回厂里。 林北推车进厂,六人拎着水桶呼呼的从林北身边跑过去,林北看着他们笑了一声,他放下自行车支架,掏钥匙开办公室的门。 他推开门,进屋拿盆到水井那里打水,无意间看到黄益民的衣服挂在绳子上。他记得黄益民走的急,没来得及洗衣服,六人走的时候,衣服还泡在盆里,胡翔又比他先离开的,现在还没有到交班的点,那么只能是张帅洗的了。 林北端着盆回办公室,打湿毛巾擦桌椅和柜子。 他到水井那里打水洗毛巾和盆,再一次回到办公室,他把盆放到盆架底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拿了一叠饭券离开了办公室,朝张帅走去。 张帅小时候过的并不好,他妈国字脸,他爸鞋拔子脸,他却生了一张圆脸,沈罗郢、沈客松他们的爸爸总是笑话他爸没种,说他爸给别人养儿子,从他有记忆起,他爸每次听到这种话,脸阴沉的特别吓人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回家,关上门打他,他妈冷眼看着他被他爸打,看着他抱着他爸的腿,连哭都不敢大声哭说‘爸,我疼,别打我了’。 放学了,他磨磨蹭蹭回到家,发现他家里挤满了人,姚小妹奶奶看到了他,把他搂在怀里说‘你爸妈怎么那么狠心,他们喝农药死了,死的干干净净,你怎么办’。 十二岁少年抓住书包带子低头踢土疙瘩,平静的像是死的不是他的父母。 后来,他被一对老夫妻领养了,他很高兴跟老夫妻到了新家,老夫妻怕他念书念多了,心念大了,不让他念书,他毫不犹豫同意了,老夫妻让他喂猪喂鸭做饭洗衣服,他没有怨言做了,可是老夫妻的表侄到老夫妻家走亲戚,他们表侄走了,夜里老夫妻发现他们丢了两百多块钱,跑到灶房拿烧火棍打他,让他把钱交出来,无论自己怎么解释,老夫妻都不相信他没有偷钱。 他被送回了北沟镇,又被其他人家领养,邻居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偷过钱,硬赖他偷了他家的钱,他被新爸妈送回了北沟镇…… 张帅这一生都活在恶意中。 昨天他拿着饭券到对象家,笑的特别开心跟对象父母说老板给他饭券,他想带对象下馆子,对象父母拿着饭券抚摸许久,把饭券还给他,让玲玲跟他下馆子。 他和对象到王春来的饭店吃饭,门口被一群人堵的严严实实的,他吃面的时候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还有一群人说酸溜溜的话。 张帅文化水平低,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心情,他只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是甜的,比糖甜,尽管他没有吃过糖。 长大后,他有能力买糖吃,他怕他知道什么是甜,再也过不了这样的苦日子,不敢吃糖。 老板出现后,张帅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当老板朝他走来,张帅脸上的笑容灿烂的耀眼。 林北数了一个星期的饭券给张帅:“你给黄老板洗了衣服,等黄老板回来,我让他给你加餐。” “唉。”张帅像一个孩子得到家长的许诺,开心的应道。 “昨晚没有发生什么事吧?”林北跟张帅闲聊,顺便等胡翔。 “昨晚有人搭梯子爬进厂里偷水泥袋,我听到动静拿手电筒照墙头,”张帅一只手捏着饭券,一只手用力蹭裤子,愧疚说,“那人抬胳膊挡眼睛,我没看清他的脸,不过他手没扶着梯子,一下子掉了下来,我听到扑通一声,拿着手电筒跑出去,只看见横躺在地上的梯子和六条水泥袋,没有看到人。” 林北声音里没有责备,反而含着浓浓的笑意问:“梯子呢?” 张帅不受控制哆嗦,头深深地埋进胸前。 过了很久,久到张帅呼吸出现了困难,他听到林北离开的脚步声,听到林北清亮的声音。 “原来你把梯子扛进杂物间了。”林北推开杂物间的门,看到梯子横着躺在地上,他夸赞道,“小张,你干的不错。” 他走进办公室,没过多久,他拿了一张大红纸出来,走到厂房大门口,他把大红纸贴到墙上。 路人瞥见一抹红色,以为林北正在贴招工启示,想也不想就往林北那里跑去。 “本月10号夜里,有人不走正门,走梯子进厂房,水泥袋黏在他身上,跟着他一起出了厂房,我厂张帅夜里巡视厂房,捡到一个竹梯子,和偷溜出去的水泥袋。”识字的人当场读了出来,不是招工启示,他不是十分失望,因为林北写的太有意思了,明明小偷溜进厂里偷东西,他却写水泥袋想看看外边的世界,偷偷跟人溜了出去。 “梯子就在厂里,谁昨晚离开,忘了带上梯子,记得到厂里取梯子。”林北站在公告前面大喊。 今天乡镇干部下乡组织各个村安排人修剪树枝,江珺不能把秦可可送到乡镇府丢给秦月观,叫秦月观遛孩子,只能自己遛了。 小娃娃看到这里聚集了一堆人,跌跌撞撞朝这里跑。 眼看着小娃娃就要撞到人身上,江珺快跑两步,把她拎了起来,就听到林北说话,她还没笑呢,小娃娃噗噗笑出了声。 有人笑,其他人再也忍不住了,揉着肚子哈哈大笑。 这个老板真好玩。他们要是遇到这种事,就绕着镇子破口大骂,一连骂三天,哪像这个老板,和和气气、平平静静说小偷到厂里偷东西,一点都没有脾气让小偷过来取梯子。 林北回到厂房,经过张帅身边,拍拍张帅的肩膀,夸他干得好,到六人那里看他们搅拌水泥。 张帅卸了力,大口喘气。 在他呼吸不过来的时候,张帅捏紧拳头,提醒自己不能倒下,不能蜷缩抽搐,一旦老板看到了,一定会害怕,一定会辞退他。 他重获呼吸,才反应过来老板没有一脸失望撵他离开,没有扭曲脸骂他。 胡翔单手耍着擀面杖来到厂里,瞥见大门口聚集了一堆人,他走过去瞧了一会儿,他走进厂里,一眼就看到了张帅,他走过去,肩膀轻撞张帅的肩膀:“张帅,你昨晚遇到贼了?” “嗯。”张帅垂着脑袋。 “别丧气,兄弟今晚过来陪你,只要贼敢来,我让他躺着进入派出所。”胡翔十分讲义气。 张帅十分感动,他想到了胡翔有老婆孩子,说:“你不回去陪嫂子和孩子?” “诶。”这回轮到胡翔垂下脑袋了,“丛枝堂妹到镇上相亲,我老丈母娘也来了,她们要在镇上住一晚上,丛枝让我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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