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窒息感,就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堵住她的咽喉,令她彻底无法呼吸。 了了内心的恐惧和无助,在此刻终于达到了巅峰。 在情绪崩溃之前,她起身,轻手轻脚地避开大家,沿着木质楼梯往上走去。在靠近王塔的第六层时,她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往前。 天色已暗,塔内不通水电,更没有烛火照明,到处漆黑一片。 了了倚着楼梯坐下,将自己埋入无人的黑暗中,低声啜泣。 她起初还咬着手背,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等鼻腔不通气后,她被迫张嘴呼吸,呜咽声由轻到重,像破了音的手风琴,粗哑难听。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脑子分泌了啡肽来安慰她,到了这时候,她居然还分心思考了一下今晚过后,考古圈子会不会流传出浮屠王塔的灵异事件。 比如:半夜女鬼哭闹什么的。 这个念头刚掠过,了了身后忽然“吱呀”一声。一扇门,打开了。 一瞬间,她毛骨悚然。麻意从头顶一路直窜,流经她的四肢百骸,把她死死钉在原地。 她僵硬地坐着,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落在她的身旁。 她连抽噎都忘了,听觉在黑暗中似放大了无数倍。她清晰地听见,对方蹲下来时有衣料摩挲的声音。还有一道,很清脆的,像是珠玉碰撞时才会发出的清咛。 她还在分辨这到底是什么动静时,忽然,“嗤”的一声,火柴摩擦砂纸,点亮了火光。 诶? 了了下意识转头,循光看去。 拿着火柴的年轻僧人,在朦胧的光团后,和她四目相对。 她眼睛红红的,很像寺院后山流窜作案的小野兔,遇人惊慌,有些无辜,又不完全无辜。 火光融融,火柴已将近烧到了柴梗,逐渐烫手。 他随手甩灭。 火光摇曳的最后一息,他看着了了,问:“你哭什么?” 他声音冷淡,语气也不是关心,平铺直叙得像是随口一问。 了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无人之地”里,还待着一个小和尚。 她抹了一把脸,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个问题,手掌撑地,在她往上两格的楼梯上屈膝坐下,又重复了一遍:“你哭什么?” 他坐下时,僧袍的袍角扫到了了了的脚背。 她顿了一下,双脚轻轻的,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我爸还没回来,车队也失联了。他们都说他遇上了沙尘暴,凶多吉少。” 她说着说着,又想哭了。 这件事就是她此刻的逆鳞,谁提及都像是剥走了她的鳞片。她小心地捂着这个伤口,低声解释:“我以为这里没有人,才想着来待一会。” 她语气低落,因哭了太久,说话时一噎一噎的,还带着哭腔。 裴河宴垂眸,透过楼梯的空隙看了眼零星亮着手机屏的第五层。 现在赶她下去好像是有点不近人情。 虽然小女孩孤独又倔强的自尊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可哭得……实在让他心烦。 他收回视线,看着黑暗中有些毛绒绒的脑袋,思忖了数秒,违心道:“你可以待在这。” 黑暗中,五感的意识要比平时更清晰一些。 了了能察觉到他有些烦,可能是出于对她的同情,他勉强选择了退让。 她闭上嘴,嗅着空气中最后一缕柴火味缓缓消散。随即,另一缕檀香,渐渐地覆盖了她的鼻息,这股极类似寺庙烟火味的香气,意外地抚平了她的烦躁。 了了忽然意识到,她身后的这个人,是个僧人啊! 并不知道了了脑袋里有七十八绕的裴河宴,见事情已经解决,起身准备回到居房。 不料,他刚转身,走了还没两步,僧袍的袍角就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 他诧异地回头,看着几乎扑在楼梯上的小女孩,有些不解……他不是没赶她走吗? 了了也是头一回干这么冒昧的事。 见他停了下来,她一骨碌爬起来,攥着他僧袍的手得寸进尺地攥上了他的袖子:“小师父,你能不能……帮我卜个卦啊?” 。 看到你们真好~一个寥以解闷的小故事,可能不太严谨,就看个快乐吧!明天的同一时间见。
第二章 回应了了的,是诡异的沉默。 这么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在裴河宴过往的二十年里,从未出现过。 他反思了一下,觉得责任可能出在这个女孩似乎并不知道佛教不提倡八字占卜。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抓着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的女孩,皱了皱眉:“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卜卦?”他顿了顿,才把最后两个有些陌生的字补充完整。 了了丝毫不意外他会拒绝,都说算命是泄露天机,会有损自身福报。她想了想,一手牢牢攥着他的衣袖,一手去翻腾口袋。 可今天出来匆忙,别说零花钱了,她连宿舍的钥匙都没带在身上。 全部口袋掏空了也只摸出三两颗奶糖,还是化了又凝固,凝固后又化了……连狗都不吃的奶糖。 她可怜巴巴地摊开掌心,小声嘟囔:“好像是有点磕碜。” 说完,她轻轻地扯了一下小和尚的袖子:“我就是有点担心我爸,怕他回不来了。”她仰着头,小声哀求:“我只想知道我爸是不是还平安,告诉我这个就好。” 裴河宴自幼被送到寺院,由住持抚养长大,亲缘浅薄,所以他对父子亲情向来不太能共情,可对着一个好像还不太能直接讲道理的十多岁女孩,他也说不出什么冷血绝情的话。 他斟酌了下用词,尽量用她能听得懂的表达方式:“研究院到石窟是直通路线,每隔两天都会有运送物资的车辆来回。能在沙漠中开出这条路,一定是安全的。更何况,这条路线通车已经有很多年了,十分稳定。” 他语速轻缓,不疾不徐:“你还是个小孩,不用操心大人的事。你现在能做的,只有安心等待。沙尘暴已经减弱了,明天一早,研究院和基地就会派人去搜救。”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往回扯了一下袖子,试图体面地拿回衣袖的控制权。 可惜,她拽得太紧,纹丝不动。 了了固执得想要一个让自己心安的结果,即使她心里明白,他说的十分正确。 见她不撒手,也不说话,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 裴河宴无奈,只得伸手去抽回袖子。 察觉到他的动作,了了下意识往上又多攥了一节。于是,裴河宴没能摸到袖子,反而先握住了她的手。 他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 “抱歉。”他低声道歉。 可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疑问。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掌心覆住她手背时,微微有些奇怪的纹路触感。那密密麻麻的齿状痕迹,几乎布满了她的整个手背。 他忽然想起半小时前,那刻意压抑的哭声。 塔内的隔音并不好,一层木板什么也无法阻隔。所以,从了了偷偷摸摸上楼起,他就听得一清二楚。 起初,她只是偶尔漏出两个哭音,呜呜咽咽,时断时续。后来,就像时钟里精巧的报时机关一样,嗡嗡嘈嘈,吵得他心烦意乱。 果然啊,六根不净,多增烦扰。 他轻叹了一声,拈着腕上念珠垂下来的背云,无声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虽然他没说话,可了了莫名觉得,面前的小师父不会再拒绝自己了。 于是,她试探性地轻晃了晃他的袖子,又撸下手腕上她最喜欢的手链,一并奉上:“这样可以吗?”她努了努嘴,也不在乎他有没有看到:“链子上的小坠子,是金的。值钱!” 裴河宴看都没看她用来交换的手链,他往回扯了下袖子,示意她:“松手。” 了了抿着唇,不愿松开。 这么僵持了片刻,最终,他无奈道:“我答应了。” 了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立刻松开手,甚至还乖巧地用掌心将她捏皱的地方轻轻抚平。 裴河宴见识过她的难缠,见她卖乖,莫名有种上当欺骗的无力感。他转身,率先迈入更深的黑暗中:“你跟我来。” 了了生怕他反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迈上了塔内的第六层。 四周一片漆黑,不知是空间变换导致的视觉差异,还是第六层塔身的构造原因,刚适应环境的双眼,在进入第六层后再一次失去了光距。 方才那扇吱呀乱响的木门,半开着,房间里透出的墨色比她此刻视野内所能见到的都要更黑沉一些。它像是能吞噬光线的黑洞,又像是这座王塔本身豢养的妖兽,正凝视着所有侵入王塔的蝼蚁。 了了有些害怕,她迟疑着,停了下来。 这一停顿,他立刻察觉到了。 他回头看了了了一眼,也不催促。 进屋后,裴河宴先用火柴点亮壁龛里的蜡烛。 火柴摩擦着砂纸,第一下,只摩擦出点点火星,并未成功。 他捏着火柴换了个角度,又试了一次。 眼前忽然浮现出刚才在楼梯间,她哭得稀里哗啦的狼狈模样。那会,她眼神里的惊惧还未散去,看见火光时,有一瞬的茫然和戒备。直到两人对视,她应该是认出了白日里有过的那一面之缘,一下卸下了心理防备,变得毫无攻击性。 甚至,柔和得有些潦草。反正……看上去不像是很精明的样子。 火柴擦亮。 他收起思绪,拢着那团火光,将蜡烛点亮。火焰顺着烛芯,摇摇晃晃地燃起,又逐渐凝实,汇成一束火焰,将居所内的半个空间微微照亮。 他偏头,看向站在门口,有些拘束的了了:“过来坐。” 在黑暗中太久,忽然看见光线,就如寒冬中乍遇温暖,令人渴望之极。 她眨了两下眼,边走进房间,边悄悄打量。 这里像是一间书房,除了一张桌案,一个蒲团,便是满墙满柜子的书籍……甚至连地上落脚的地方都到处摆着成堆成垒的纸帛和竹简。 最角落的木墙上,还挂着一幅观音像。画像前,是简单的供台,摆着一个已经被阳光晒到干瘪的苹果以及一尊青铜色的小香炉。 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了了收回视线,在书桌前坐下。 裴河宴将壁龛里的蜡烛移到书桌上,掀开一角僧袍,席地而坐:“六爻知道吗?” 了了摇头:“不知道。” 裴河宴颔首,不知道那就好糊弄了。 他将书桌上还在隽抄的经书小心地放到一旁,清出一块空桌面。 随即,在了了的期盼中,他不紧不慢地拿出了三枚硬币,放在桌面上。 “六爻占卜,需要问清卦心,再辅以卦相,推测结果。”裴河宴将三枚硬币放入掌心,双手微扣,挡住了了了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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