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每每回忆起那个烛台,都? 想追溯回到那夜让小了了问出口的问题。 这么多年了,要不是藏经阁触发了这个关键词,她险些再没想起来。 “那你就没好奇过,为什么这么多寺庙,我却来了梵音寺吗?”裴河宴对她的迟钝也是感到无可奈何,但可能也是因为她的边界感…… 因为她从不涉深探问他的隐私,所以才会令他觉得相处舒适,且有想亲近之感吧。 了了眨了两下眼,没说话。 以她一直以来的脑补,裴河宴的身世就是六岁时被父母遗弃,丢在了梵音寺门口,令他成功的被过云大师捡了回去…… 至于别的,她还真的没想这么多。 “我祖上曾是昭和公主的家仆,梵音寺早年能避世隐居,也是因为我的家族暗中出力,才免受风波。” 裴河宴说完,又补充道:“我被留在梵音寺就是因为梵音寺曾受我家族供养,出于道义,也得帮着收容我这个弃子。” 了了目瞪口呆,她看着将这些话轻飘飘说出来的裴河宴,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可是……为什么要遗弃你啊?” 重男轻女这个理由在他身上也不适用啊。 况且,昭和公主的家仆,光是听这家世以及看裴河宴早年的用度,这么显赫的家庭却连一个孩子都养不起吗? “我小时候有点怪异吧,而且,我是我母亲未婚前和别的男人生下的,生父不详。” 他说完,见了了满眼可怜的望着自己,倒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荒诞的身世,你就不怕我是编来哄你的?” 了了摇头:“哄就哄吧,如果是假的我反而好受一些。” 她还以为自己妈不疼爸早逝的也算惨了,结果……他不声不响的,背后却还有这么一段狗血的身世。 “那……你还能分到家产吗?”了了问。 裴河宴:“……” 他垂眸看着了了良久,到底没忍住,屈指敲了一下她脑袋:“掉钱眼里了?” 他看着了了就来气,将桌上抄录的译本递给她,转身关上窗,准备拂袖而去,以示抗议。 不料,山风忽撞。 风头从另一扇敞开的木窗卷入殿中,穿堂而过时,掀起两侧竹帘,发出簌簌轻响。 峰谷里,门窗轻撞的回声被涤荡的山风冲散了不少,但仍是惊起了殿檐上的鸟雀。 一时间,鸟雀扑翅,风铃作响,竹林像被一只大手拂过,风声呖呖。 裴河宴被风吹得迷了眼,刚瞌上双目躲避劲风,了了已从身后迈了上来,将他松开的那扇窗重新关上。 风声被阻隔在外,贴着窗缝尖啸嘶吼。 她有条不紊地落下窗栓,彻底的把木窗封了个严实。 做完这些,她仰头看了眼仍闭着眼的裴河宴,舔了舔唇,下了足够大的决心,才伸出手握住了他。 他的掌心很凉,手掌很薄,握着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尖触感下,略显清瘦的骨节分明。她手指颤了颤,差点没握稳。 裴河宴明显也是一怔,他微微偏过头,眼睛还睁不开,却莫名给了了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她反而因此自在了许多,牵都牵了,你能怎么样?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她嘴上却说:“你牵好我,我带你到椅子上坐下,把眼睛洗一洗。”
第六十二章 裴河宴沉默了一息, 点头默许。 他轻轻握紧了她的手:“东北角有个水池,那里有水。” 佛教里许多仪式或祝祷,起势就是净手, 所以干净的水源对弟子的修行十分重要。 有活水就引活水, 没有水源就挖井筑池,反正水潭子必不可少。 藏经阁的水池, 就是后世修缮时,另外接的,好方便住持与长老们抄经前焚香净手。 可唯独没想到,它有一天还得用来洗眼睛。 从窗口走到东北角,有一小段距离,中途还得绕开几个书架。 了了牵着他,走得分外小心。最后,也不知道是她紧张,还是彼此牵着手温度传导过热,她还出了些手汗。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手,往裤腿上蹭了蹭, 再重新牵住他。 “怎么了?”裴河宴问。 “我出汗了。” 裴河宴的掌心里有薄薄的茧子,触感温厚, 和她常年握笔留下的感觉不同。 不过……他们本来也不同。他手指修长, 光是手掌就比她大了不少, 虚虚一握就能将她的手整个拢入掌心中。 不像她,只是刚好够用而已。 裴河宴察觉她似乎在做对比,等她的注意力不在手上时, 才问:“对比出什么了?” 了了才不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 瞥了眼他掌心的手纹, 随口说道:“看你掌纹比较乱, 都说掌纹乱脾气不好,但你和老了好像都是例外。” 她把裴河宴牵到水池边,四处找了找:“这里好像没纸巾。” “不用这个。”裴河宴用手触碰了一下洗手台,在了了到处找可以擦洗的绸布时,已经拧开了水龙头,用水冲洗眼周。 他眼里迷了沙尘,清洗眼部不过是为了避免二次受伤。 眼睛里的异物感仍是靠眼球活动才得以缓解。 他再睁开眼时,正对上了了专注的眼神。 她站在他身侧,微微弯着腰,眼神关切:“好点了吗?” 裴河宴再次闭了闭眼,有些想笑。 她现在表现得一本正经,就好像刚才牵着他又摸又捏的人不是她一样。 “没事了。”他又冲了一把脸,旋即,用手背随意地抹去了下巴上积攒的水珠,转身看她:“回吧,不然赶不上斋饭了。” 他整张脸都在往下滴着水,水珠从他的鼻梁下滚落,划过唇珠与下颌……令他那张平时看上去总是生人勿近的脸鲜活了不少。 尤其是嘴唇。 水珠划过时,像极了依附着绛色花瓣的冬霜在阳光下融化,逐渐变成剔透的露珠,被他抿入唇瓣之间。就犹如一出,香艳欲滴的初蕊图,冶艳馥郁。 了了舍不得移开目光,眼神几乎的凝视着他。 前有女帝啻蛮痴迷无宴法师,后有昭和公主痴情高僧拂宴……若是他们都长成小师父这样,也就不难理解了。 搁谁谁受得了? 了了恍了一会神,好险没被发现。见他已经转身离开,小跑了几步才勉强跟上。 裴河宴重新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全部关好后,带着了了一起下楼:“明早十点就要出发,你自己定好闹钟。我让了无来接你,到时候山门处汇合。” “你不和我一起吗?”明明就住在隔壁。 裴河宴回看她:“我明早要去方丈院里坐香聆训,不和你同路。” 话落,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是你想跟我一起?” 啊? 了了头大,这不好吧。 她正琢磨着怎么婉拒,抬头时见他唇角微勾,低头浅笑,摆明了是在戏弄她玩…… 顿时噎得眉心一撇,轻哼了一声,小跑着甩下他去画廊下拿回工具包。 裴河宴落后她几步迈出藏经阁的大门,远处的天色像是小宫娥打翻了烛台,在云海上倾倒了一片火焰,云霞如被烧燎的丝绸,如羽织般弥散至整片天空。 他想起了了在洗水池前看他的眼神,也似这炽焰般,燃烧不尽。 他驻足停留了许久,直到钟楼钟声响起,惊起鸟雀,他方才回神,转身握住门舌将大门关上。 落门锁时,裴河宴低头望了眼掌心,他的掌纹乱得和他的心一样,无从整理。 入夜后,了了早早躺上床,准备补觉。 寺里的僧人作息规律,起得早,睡得也早。最后一拨撞钟声结束,寺内的喧闹瞬间归于平静,只余夜风偶尔潇潇。 可今夜连风都刮得十分懒散,一阵疾一阵缓,连遮月的云都没能吹散。 了了躺了会,没睡着,又爬起来趴在墙角,仔细听了听隔壁的动静。 她和裴河宴并不是同时回来的,方才钟停后,她才听到关门声…… 旋即便是在屋内走动时的脚步声以及物品移动时发出的声响。 这会,似乎是睡下了,彻底安静。 了了轻叹了口气,颇觉无趣地躺回床上,闭眼睡觉。 这两日,前一日舟车劳顿,后一日寺里打更,一直睡睡醒醒,休息了个稀碎。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至极,本该好眠的夜晚,她却连一丝睡意也没有。 她翻来覆去,在月光拨开云雾照入室内时,终于潜入了意识深处。 了了昏昏沉沉了片刻,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是一脚踏空,坠入了黑暗中。 她五感仍旧清晰,因此无法判断自己是在梦里,还是不小心卷入了空间缝隙里。 她耳畔,有梵音声声入耳,由远及近。似乎是哪个佛殿正在做法事,数千众僧人吟诵佛经,功德之力缓缓的覆盖了整片庙宇。 了了从床上坐起,踌躇再三,仍是抵不住心中的好奇,踏出了门外。 她明明是从小屋中走出的,可刚一走到门外,身后的房子便消失了,她面前只有长长的看不到底的白玉台阶。 她彷徨地在原地徘徊了许久,直到吟唱的梵音再次响起,她无法,只能循声往台阶下走去。 天乌压压的,云浪翻卷。视野所及,连绵的山脉在快速飘动的云层间若隐若现。 依稀之间,了了仿佛看见了云端下,矗立在山巅的那座佛寺它背倚苍岭,南望烟江。翠柏森森,红墙朱瓦。 山门之上,有一金碧辉煌的牌匾,御笔亲题,四个大字大慈恩寺。 了了疑惑地皱眉,这不是梵音寺最初创寺时,大雍皇帝封赐的名字吗? 她怎么会梦到这? 了了百思不得其解时,魂魄似被阵阵梵音牵引着,身轻如燕地飘入了地藏殿内。 殿宇中,燃着满屋的烛火,点着无数的往生灯,灯火通明。 地藏菩萨座下的莲花幡上,一年轻僧人,双腿盘膝,一手拈诀,一手持珠,正咏诵着往生咒。 他身后,僧众万千,站了满殿。 所有人,口形一致,如复诵一般,跟着年轻僧人朗朗声声。不同的音色逐渐汇聚,凝成一股强大的念力,恢弘磅礴。 了了从两侧的过道里,逆流上前,走到莲花幡下。 他们像是都看不见她,即便她推着拥挤在一处的僧人,客气的喊他让一让,他们也完全无动于衷。 了了只能绕个道,从长生灯下走过。 她经过时,气流引起的风吹得烛火晃了两晃。原本闭目诵经的年轻僧人,似有所察觉般,倏然睁眼。 他看向晃动不止的长生灯,眼神似在寻找什么一般,没有焦距,没有目的,也没有所踪。 了了却在他睁眼的刹那,如同被定格在了原地,傻傻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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