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河宴闭上眼,忽略掉觉悟的眼神:“那你还俗去吧。” 觉悟:“……” 这人心情的不好的时候,真是没法沟通! 了了睡不着,干脆起来翻粉本。 上周一共三天,她和了拙全在玩泥巴。大雍朝普遍流行“复古”,从皇室开始流传至民间,大雍的老画师全画的一手南啻风格的壁画。 南啻的壁画在抹平墙壁后,用草杆或麻杆混入泥浆中,将壁画铺出层次,再用抹子反复数十遍,直到将墙壁抹平,才可作画。 这就跟挑画纸一样,不仅背景色得均匀一致,面也得平实光滑,否则第一步勾画时就凹凸不平,很难将画作好。 了了每周给自己布置的工作量都不同,上次是抹墙,这次得在壁面上作画稿。 了致生喜欢用木炭条,教出来的了了也是如此。起稿最重线条,若不是拓画,考验的便是画师的想象力与其积累的经验和技术。可了了是将了致生的画重画一遍,那重要的就不是她的能力,而是她临摹的水平。 她刚学习壁画时,临摹的都是了致生的画稿,这对她来说,难度不大。 虽然现在的科技早已可以实现激光印画,可这与文化传承和手工匠心的观念相悖,才会被弃而不用。 她翻完粉本,再去拿书时,翻到了一本薄薄的手稿。她起初还没什么印象,可翻开扉页看到裴河宴的字迹,她才想起这是那一天观摩壁画时,他在藏经阁替她手抄的一册译本。 回来后,她就去了普宁寺,一些有关的资料和粉本全让裴河宴帮她先带了回来。 她上周抹墙壁,也用不着粉本,加上总是抬手抹腻子,她回来后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就一直没有时间看。 她拿着手稿躺回床上,一字一字,慢慢地读。 他翻译的是大雍朝的古字籍,应该是梵音寺藏经阁里特有的孤本,否则,网上随便一搜便有的资料,他应该懒得替她抄下来。 她读着读着,终于有了些困意。 睡着前,她还在想:裴河宴对她是多有信心啊,这册手稿全是梵音寺要画的壁画内容。他就这么笃定她有接下这个壁画的能力吗? 前一天睡得太晚,导致了了第二天早上直接错过闹钟,晚醒了一个小时。 她连头顶的呆毛都没时间压平,洗漱后拎起包就往外跑。 今日也是奇怪,本该等她一起上工的了拙竟然不在,连放假了的了无也不知所踪。否则,高低有个人来敲门叫醒她,她也不至于睡过头这么久。 就在了了拎起工具箱往外冲的同时,门外,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裴河宴刚进屋就和了了打了个照面。 他显然也没想到,他故意晚了一小时回来还能和她碰上。他的手还扶在门上,却忘了动作,就这么与她对视着。 这么不说话也挺尴尬的。 了了正想着打个招呼就走,还没开口,他先松开了要关门的手:“起晚了,迟到了?” 他虽是询问,可光是她这副模样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便没有第二个解释了。 了了“嗯” 了一声,更尴尬了……她这算不算迟到还被领导抓了个现行? 她用力捏了捏手中提着的工具箱的柄手,想潇洒地离开这里,可气鼓了又鼓,仍是漏得四面透风,提不起一点劲:“迟到的时间我会补回来的。” 瞧瞧,就这现代牛马才会说的话,她就算鼓足牛劲也潇洒不起来啊。 裴河宴看了她两眼,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戒。半晌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问:“吃早饭吗?” 他那声无奈至极的叹息,像极了对抗命运失败的妥协他就是没法做到忽略她。 了了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先去法界了。” 她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更是变相的婉拒了他后面可能会说出口的提议。 可话说完,她又莫名觉得委屈。这不是她的本意,他也不该在两人把话说到那个程度后,还假装若无其事。 这算什么呢? 她明明喜欢,却要大度成全。好像她说错一个字,表错一个情就罪该万死一般。不仅要克制,要理智,还要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 她眼神微暗,也不想再武装自己毫不受影响的姿态,就这么直白地将情绪袒露在他的面前:“我们还是保持合适的距离比较好,最好像这样的交流也不必有。” 裴河宴会意,早在她露出委屈的神色时,他就意识到最该克制的是自己。 “谢谢。”了了对他点了点头,抬步与他擦肩而过。
第七十三章 为了减少见面,了了增加了自己的工作时长。 了无两次打饭回禅居小院都扑了空后,终于学聪明了,知道过来之前先问问送饭地点。 了无来时,了了还待在脚手架上勾线,她听到独属于了无的吭哧吭哧声,未语先笑:“稍等喔,我画完就下来。” 她的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墙壁,专心致志地将拂宴法师的僧袍勾勒完整。木炭条把她的手指染得黢黑,她凝视壁画的双眼却亮得发烫。 这是很喜欢才会有的眼神光。 觉悟旁观了片刻,莫名欣慰。 他年轻时也曾这么仰望着了致生,看着他用木炭笔随手挥就山河云海,那肆意洒脱的模样他至今还能回忆起来。 如今的了了,身量虽然没有了致生高。可笔下的一线一画都仿佛带了他的影子,有超脱她本身的遒劲与飒爽。 了了勾完线,赶紧揉了揉肩膀。 画草线手要稳,否则线条就不够流畅。草稿虽然能改,可既影响效率,又影响成稿性,她一向是能一口气画完就一口气画完,免得老是涂改破坏了底稿的完整性。 画师的画工高低也是由这些不起眼的小细节决定的,按了致生的话来说,这些都属于基本功。一个壁画师若是连基本功也不扎实,那即便天赋再高,也很难成就佳作。 觉悟抚掌,轻拍数下,称赞道:“勾线很稳。” 了了转头看去,见是觉悟,赶紧打招呼:“住持,您怎么来了?” “我今晚去机场准备回梵音寺,听了无说你吃过饭也要回洛迦山了,时间还充裕,就过来等你一道走。”觉悟说完,见了了干杵着,对她招了招手:“别站着了,赶紧下来吃饭吧。” 了了答应了一声,将散在脚手架上的工具箱稍作整理,便拎着箱子爬下脚手架。 她走近了,觉悟才发现她脸侧和鼻尖,都有抹到炭笔乌黑的痕迹。女孩清透白皙的皮肤上一有点颜色便十分明显,他忍不住笑了笑,无奈摇头。 以前了先生画画时也没这么狼狈啊,顶多那件衬衣穿上两天就从素版变成了涂鸦版而已。 他一笑,了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定是自己又花了脸。了无这几日来送饭,每回看每回笑,就没个看习惯了的时候。不像了拙,既稳重又贴心,不仅给她准备了个小镜子,还带了包湿纸巾方便她擦洗。 她瞥了眼觉悟身后憋笑憋到脸红的了无,轻瞪了他一眼,先去清洗。 等了了再出来时,了无已经先走了,只留下觉悟站在壁画前仔细端详。 她心中的猜测瞬间落定,恐怕一起走只是个幌子,有话要和她说才是真实目的。 了了对觉悟的印象很好,他身居高位,又是大前辈,但从不自持身份就端着架子。即便是对待她这样毫无根基的小辈也是温和礼待,不故意拿捏。与他来往,如沐春风。 世人对高僧的期许或定义,大概就是觉悟这样。 她心中有了数,便等着觉悟开口。 如果是聊公事,那她就公事公办。可如果是聊私事,说些什么让她放过裴河宴,不要坏了他修行的话,她可不管之前对觉悟的印象有多好,就算工作不保,她也得保护自己,该反击就反击,绝不退让。 可了了一顿盒饭吃完,他也只是安静地欣赏着初初成型的壁画底稿,没说一句。 临走前,他才背着手,对了了说:“我看你画这幅壁画,跟回到了年轻时一样。我那时候也是站在脚手架下,一看就一整日。” 他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笑了笑,边盘玩着珠子边说:“他看我实在想玩,还专门调了颜色,给我指划了一片区域,让我上色。” 了了还没来得及羡慕,觉悟就已经接上了后半句话:“结果刚涂了一小块,就被我师父发现我躲在这偷懒,拧着耳朵揪去佛堂了。” 说笑间,两人上了车,往码头驶去。 觉悟来时确实是抱着想和了了聊一聊的想法,可聊什么,又要达成什么目的,连他自己也没想清楚。 见到了了后,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在壁画上很认真也很刻苦,如果是聊壁画,他已经亲眼看见了,没什么好问的。如果是聊裴河宴,无论他是什么立场又说了什么话,都像是在给她施压。 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何故要承受这些呢?更何况,本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他若是掺合一脚,平白添了口业,还吃力不讨好。 觉悟原本早就该走了,可他放心不下,硬是多留了几天。结果这几天,连两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自那日他在佛堂看着了了红着眼眶离开后,这两人就一直保持着避而不见的距离。了了是泡在法界里,不到天黑不休息。裴河宴去了云来峰,连着两天都没见着人。 反倒是他,跟街溜子似的,一趟趟进出,无所事事。 于是,直到了了下了车,回到民宿,觉悟也没提一个不该提的字。 她恍惚着回到房间,又恍惚着洗完澡,等她吹干头发趴到床上,她都有些想不明白……怎么就没聊呢?为什么不聊呢?难道这是什么以退为进的心理战? 让她以为要被声讨,从开始就削弱了她的心理防线。结果,就在她作好反击的时候,他们鸣金收兵退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松一口气的同时感念他的手下留情,从而达到令她幡然醒悟的目的? 没用的!她才不会反思呢! 她做任何事,出发点都是为了她自己或者裴河宴。 她见过老了为她放弃热爱,重拾烟火的模样。也见过连吟枝放弃她,成就自己的样子,无论出于什么,喜欢和爱都不该成为折断别人人生的理由。 这不是牺牲,也不是成全。 任何以此为理由要求你妥协退让的,全是卑劣。 她不会这么做,裴河宴也不会。 如果觉悟担心的是这个,那完全是多此一举了。 她压根用不着任何人来提醒她做到这一点。 觉悟落地机场时, 已是后半夜。 他原本是要在机场附近的酒店过度一晚, 第二天一早再回寺里。 可他刚下飞机,就接到了了尽的电话。了尽已经和司机等在了停车场,说是过云法师知道他今日回来,吩咐务必要将觉悟接回寺里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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