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被忽略的那些细节跳回脑海。 那年九月, 徐行知回国是因导师放假,仅仅不到一天,他又匆匆赶回。 之后三天, 他没发来只言片语。 按照平时绝不会如此,只是她当时沉溺在乱糟糟的心慌中, 无法顾及这些细节。 沈清央闭上眼,睫毛轻颤。 人究竟是如何用记忆去丈量时间的? 轻飘飘的几句话概括几年, 每一分每一秒的难捱消散之后,都变成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不敢想。 濛濛细雨中雾气弥漫,远处天际垂头合目, 白烟模糊了城市霓虹。 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谈玟看向对面全程翻看策划案, 没多给她一个眼神的男人:“徐总觉得我提供的方案如何?” “谈小姐的能力毋庸置疑。” 谈玟微笑:“过奖, 能为weesy提供公关方案是我的荣幸。” 维斯最近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产品安全性方面的问题, 加之考虑到为新业务线宣传的铺路, 便重新找了一家营销咨询公司。 谈玟是对面的团队负责人, 半小时前, 徐行知结束一个会议, 接到她的电话。 他合上策划案, “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我明天会让助理和你沟通,辛苦谈小姐这么晚过来。” “不晚。”谈玟挑唇,“十点多而已,工作到半夜是我的常态。” 徐行知笑了笑:“抱歉,不是我的常态。” “那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谈玟细长的指甲转了转酒杯,“其实也可以不聊工作的,这家酒店的鸡尾酒很出名,我们可以吃点夜宵。”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也很懂得用最漂亮的语气说话。可惜时间太晚,徐行知已经丧失敷衍她的耐心:“谈小姐自便。” 谈玟还从没遇到过这么不给她面子的:“外面暴雨,你去哪儿?” 徐行知拎起西装外套,淡笑:“女朋友在等,抱歉,失陪。” 离开酒廊,他脸上的笑瞬间变淡。 外面暴雨如注,新闻播报交通困难,雨至少还要再下两个小时。 徐行知打算在这间酒店住下,乘电梯前往一楼开房。等待前台办理的时间里,他手里的信用卡心不在焉地敲着大理石台面。 身旁,有对情侣也在办入住。 黏黏糊糊的私语飘进耳朵,女生撒娇:“最后一晚了,我明天就要走了,怎么办啊……” 男生低头亲她:“亲爱的,下个月我课程结束飞过去找你。” “那还要好久哦。” “乖……” “先生。”前台双手递上房卡,“您的入住已经办好。” “谢谢。”徐行知颔首,从钱包中抽出几张小费放下。 那对情侣也拿到了房卡,牵着手上楼。 徐行知落后他们半步,接起手机屏幕上连云打来的电话。 “行知,你在哪里?” 他看着房卡报出了酒店名字。 “你今晚不回来了?”连云微讶。 “在下雨。”徐行知语气疲倦,“懒得等雨停了。” “那也好。雨夜危险,你就在酒店休息吧。” 徐行知“嗯”了一声。 他一贯话少,连云也不在意,继续说自己的:“清央明天上午的飞机,是你回来送她,还是我让司机送?” 酒店大堂运作着除湿系统,用的香氛是豆荚木棉混合青柠檬,淡淡的清新温暖感。 徐行知没说话,片刻,“让司机送吧。” “你有事?” 他不置可否。 “好吧。”连云轻叹气,“她等你很久了,知道见不上,估计要失望。” “等我干什么?” “她——” 连云顿了下,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得认真好奇:“行知,妈妈问你一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 徐行知漫不经心转着房卡:“什么?” “你辍学之前那几个月,一直拿公寓装修和布置问我女孩子的喜好。你当时不是跟妈妈说有人要过来读书吗,后来为什么不了了之了?” “行知。”连云问,“是不是清央?” 房卡在指间微弯。 徐行知:“她跟您说的?” “妈妈猜对了?”连云笑,“当然不是,你们装的好好兄妹,清央怎么会主动跟我说这种事。” “妈。” “你要是真不想让我看出来,就别带她过来。” 连云说:“语言和行为可以作假,亲疏和肢体语言是骗不了人的。你们俩在我这儿别扭了这么多天,到底在想什么?” 徐行知一时竟无话可答。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在连云和周秉诚面前遮掩,这两个人摸爬滚打大半辈子,对什么都洞若观火,遮掩不过是徒劳。 “清央明天就走了。”连云提醒。 “我知道。” 她本来早就该走的,是他那晚疯了,找了两个人去堵她,把她逼得不得不向他求助。 他能画地为牢地困她几天,却不能把她困在这里一辈子。 徐行知垂眼,看房卡边沿在掌心压出深深的红痕。 “还有一件事,妈妈可能要给你道个歉。”连云轻顿,“清央下午不小心碰倒了角柜,我跟她说了你当年辍学的事。” “她的反应不太好,从下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现在。”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等你回来。” - 十一点半,曼哈顿区雨势渐小。 一整天的暴雨彻底将夏天的余热洗去,车轮碾过林道间落满的绿叶,徐行知关了车门,沿着昏黄夜灯走上楼梯打开入户门。 深夜寂静,连云和周秉诚早已睡下。他踩着地毯上楼,左边第一间便是沈清央的房间,门开着,揿开灯,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行李箱好好地立在墙边。 徐行知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转身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黑暗里一点红玉髓暗芒,贴着那人雪白的手腕。她窝在落地灯下的黑色单人沙发里,双臂抱膝,脸埋在胳膊里,黑发散了满肩。 他站在门口,亮起房间的灯。 地板上骤然晃起亮光,沈清央慢吞吞抬头。 一道颀长身影投落在廊灯下。 明明上午才见过,她却有些恍然,突兀地想起半年前春寒料峭,他回家她去开门,同样清绝淡漠的眉眼。 “……”她动了动唇。 关上门,徐行知走进来,弯腰打开那盏落地灯,他瞥到她膝盖上一团淤青。 “怎么弄的?” 沈清央后知后觉低头看了一眼,声音有点哑:“下午不小心撞的。” 他没说什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一瓶喷雾。 沈清央把腿放下去,微微卷起裙角。 喷雾喷上来,冰冰凉凉的气雾,瞬间消化了已经有些麻木的痛感。她伸手轻碰,模模糊糊的水膜感。 徐行知把喷雾放到抽屉里,余光瞥到她手里拿的照片相框,伸手去拿。 沈清央拽住。 四目对视,她眼眶微红。 “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行知微顿,稍一用力抽走相框丢进抽屉。 他俯身,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很晚了,睡觉吧。” 却在刚碰到人的时候停身,沈清央两只胳膊搂上来,温热的眼泪瞬间浸湿他脖颈肌肤。 她并非情绪脆弱的人,相识二十多载,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掉眼泪。 第一次已经是很久远之前,彼时沈清央还在上高中,无缘无故缺课了一天,老师打电话到家里,徐教授才得知小姑娘竟然没有去上课。 徐教授抽不出空,只能拜托徐行知去找。 他最后在景山公园找到她。 冬天天色萧索,阴风刮着落叶,她竟然也不怕,一个人坐在那儿,在他来找她时,幽幽地说:“哥哥,你知道那下面是什么吗,那是崇祯皇帝吊死的地方。” 他失笑,半蹲在她面前:“吓唬哥哥呢。” “没有。”她低着脑袋,声音嗡嗡的。 徐行知察觉不对,抬起沈清央的头,果然见小姑娘哭得泪痕满面,眼睛肿成核桃,像某种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他忽然想起来上午听到的消息,沈父和一起外派的同事结了婚,对方就在不久前,刚刚生下女儿。 她的爸爸妈妈,都有了各自的新家庭。 她是多余的那个。 他擦掉她的眼泪,语气淡然:“别哭了,来哥哥这儿。” 她泪眼朦胧地埋进他的肩头,温烫的眼泪浸湿衣服,几乎要透过肌肤的纹理。 “徐行知。”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 他曾亲眼见过她长大,从活泼明媚到沉默寡言,命运平等地给予每个人磨炼。 那些夜不能寐的爱恨挣扎。 沈清央抬起头,嗓音哽咽:“对不起。” 都消弭在她的一滴泪里。
第40章 ◎异国海风◎ 怀里人皮肤微凉, 在房间里待得久了,只有呼吸和眼泪是热的,湿津津地偎着他的颈窝。 听到那句话, 徐行知静了片刻, 松开手,让沈清央坐回沙发上。 抽出两张纸巾俯身给她擦眼泪:“哭完了吗?” 沈清央眼眶一片湿红,泪痕未干, 她别开脸,草草用纸抹了两下。 外面雨还下着, 滴滴答的声音仿佛一根丝线,无形拉扯着房间内细微的安静。 徐行知推开窗,靠着弥漫的水汽点了一支烟, 清苦的尼古丁味道冲淡室内她带来的香气。 情绪堆上头掉了眼泪,现在恍过神来, 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沈清央沉默了会儿,依旧抱着膝盖重复那个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 “你辍学的事。” 徐行知眉目淡淡:“很重要吗, 那时候你已经跟我说了分手。” 他微扯了下唇,靠着窗侧目看过来:“说了,你会可怜我, 改变主意吗?” 好重的语气。 像一根根裹着棉花的针, 直直往她心里扎。 沈清央一时说不出话, 喉咙仿佛被雨水堵住, 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没法想象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变了很多, 喜怒不形于色, 心思越发难猜, 酗烟又酗酒。 即便是这样面对面聊天的时刻, 她依旧分辨不出他意欲几何。 沈清央颓败地靠在沙发里,双手环着膝盖。 不知过了多久,一支烟抽完。徐行知走过来,捞起西服披在她身上,单手撑着沙发后背,俯身盯着她的眼睛。 阴影覆落,她抬头,对上他沉沉的目光。 “沈清央。”声音却是轻的,“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难言之隐。” …… “啪嗒”一声,窗外花树的枝丫被压断了一根。 沈清央眸光轻闪,下巴抵着膝头,宽大而温暖的西服包裹着她整个人,身前的光线则整个被他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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