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没有追问更多的细节,她屏气凝神地说:“我陪你去。” - “这就是嫂子?” 工业风的初创设计, 冷硬直白,功能性极强,倒像是真符合周寅初的审美,这里密布着他生活过的迹象。 “嫂子,以前我们就在这里打地铺,你先生最讲究,买的睡袋也是最高档的。”开口介绍的事闽南一带的人,说话自带着地方柔和的口音。 他的越南同事附和:“周,是我认识男人当中生活方方面面都最优秀的人。” 他人释放着的善意,温宁自然也感受得到,而至于周寅初口中的“功利”,温宁就不得而知了。 她从硅谷的私人停机坪到这栋周寅初熟悉的办公室,没绕太久的路。 聚餐的餐桌也就是他们办公废弃的老的会议桌,几张可放大的弗莱彻圆桌也派上了用场,拼凑在一旁,一切如草台班子搭起来。 温宁也尝试着融入他生活过的群体,他们包容,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女人有过的一段婚史而说三道四。 “我们可是老早之前就知道你长什么样了,嫂子。” 有人走漏了风声,出卖了周寅初之前的点点滴滴,“他拿着你们的大头照,一发呆,就在那里跟个痴汉似的看。” 很难想象周寅初如痴汉的模样,紧接着周寅初并没有当面责怪,却咳嗽了声,闻言,这群人可没有见好就收的习惯,反而恨不得掘地三尺,将周寅初在创业之初发生的糗事一一说出来。 周寅初草草收场:“时间不早了,等你们熬出头,我的原始股份还在,靠着那笔钱,我也该退休了。” “周,你的天赋我们有目共睹,你该自己努力的,可别指望我们。” 最初朝着温宁打招呼的福建人谈其他,仍然不免感慨:“是啊,周寅初,毫不夸张地讲,你是我学业生涯和创业合作伙伴当中最出色的人。” 周寅初又多喝了一盏朗姆:“可当时也没顾得上你们。” 遗憾常在。 这大概就是有关周寅初口中“功利”的始末了,周寅初这人表面上对待别人冷心冷肺,瞧不上旁人,实则并不是他并非经济学上的理性决策人,做不到始终如一的利益至上;更不甚那些笑面虎,表里不一,面上与人和颜悦色,背地里说不上有多阴狠、毒辣。 他那群老友似乎并不如周寅初本人那样在意当年的事情:“哪能怪你?”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翻过那一页,可别在嫂子面前重提了。” “来,我们敬嫂子一杯。” 众人齐刷刷地举起酒杯,依照中国人传统的方式一饮而尽。 她没有推敲、追问。 但好似已经知晓那个答案,明白他哪怕忤逆自己的本心,变得急于求成的原因所在了。 从饭桌上起身离开,她走向他:“是想早些回国么?” 他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不后悔么?” “创业中途舍弃了你最看重的一批朋友们,结果你回国那会,我应该已经在筹办婚礼了。”这话多半有些现实、残忍。 纵使他放弃与他们的共同创业,变卖了他的科技专利,急忙急促地赶回国内。 一切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温宁:“你可以怪我。” “为什么怪你?” 过去的创伤、缺口好似因为这一趟的同行得到了他意想不到的弥补,无数次在脑海中设想本该出现的场景,也已经在哈佛的红楼前的草坪得以实现,如愿以偿的男人把过去的罪责通通归向自己:“只不过因为我还是回去得太晚了。” …… 江城,私人医院。 没人怀有回家的心思,飞机抵达的下一站,是周母所在的医院。 “妈妈。” 李澈扑进温宁的怀里,温宁这下子才有了真实的触感,可自己怀中善良和正义的小孩,却一度被网络文化断章取义、扭曲成性。 视频几经转载,尽管背影已经不能更虚化了,这仍是对她孩子巨大的不公。 李澈却表现得像个没事人:“奶奶已经睡着了。” 周寅初安排管家将行李送回家,这才稍作耽搁,紧随其后地到来:“这里没有别的看护么,怎么需要你一个小孩?” 温宁生怕周寅初说话的语气太冲:“你周叔叔是不想要你一个小朋友太辛苦。” “澈澈,你怎么这个点还没走?” 李澈抿了抿唇,说,“我和小洋姐姐打过招呼了,等她拉上店门,就过来寻我。” 温宁心中更是生出无端的心疼来:“这都快九点了,小洋还没有关门?” “妈妈,你别说她,小洋姐姐认为你现在和周叔叔在一起,周叔叔是很有钱的人,如果你没有足够多的钱,就会变得没有底气。” 李澈低着头,于心不忍这么些天来小洋日日吃苦,于是他这一次自作主张,没有继续替小杨姐姐保守她的秘密:“她说要给你多挣点。” 小洋姗姗来迟。 医院的楼下,多了位停车困难的年轻女性。 “小洋,这些礼物原本都是你的,但我现在不确定要不要送给你了。” 温宁嘴上说着生气的话,视线却又落在这辆车的后备箱,想着能不能容下她的这些礼物。 她最后还是苦口婆心地讲:“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你的身体永远比金钱更重要,能理解吗?” 小洋再三保证:“好,我以后早点关门。” 温宁却不信她的口头承诺:“我既然回来了,那就由我来收店门。” “那这些礼物?”小洋这一刻格外满足,原以为宁姐组建了自己新的小家庭,再也顾不上自己,可见,自己在宁宁姐心中,仍是独一无二的。 温宁将其中一个没有经过托运,而是生怕折坏了外面的牛皮纸袋,这是件一直拿在身边的衣服:“还是送给你的,觉得很青春洋溢,应该很适合你。” “宁姐,这个应该也很贵吧,我见过这个牌子的,”小洋又是欣喜,又是心疼,“而且,你花的还是美刀。” 温宁动容:“活呢,你倒是样样抢着干;钱,又要替我省着。” “小洋,我宁可你学着自私一点。” 小洋摇头,在医院空旷的楼下,总觉得周寅初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她素来不知道怎么应付宁姐的现任丈夫,二话不说,当即把澈澈带走了。 人心就是这样的,被爱总会受到新的滋养,回过头来看小洋的背影,也比初见时阳光开朗许多。 这都是大半夜了。 没想到医院的单间还会迎来一阵争吵。 “你留在美国不就得了?”周母出言不善,口气嫌恶,“干嘛非要赶回来,我记得你读的学科也和医学不相干。” 她摆摆手,似要赶人:“这里暂且用不着你。” “这是又要睡了?” “挂盐水累了,人眯会,”周母却自己撑着坐起来,“还不至于和八、九十一样的人到这个点就睡。” “还有,周寅初,我提醒你一点,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正好我也没有这个打算。”分明准备了几个公关方案的周寅初此刻却矢口否认。 维持着自己在亲妈面前既定的脸面。 “别以为在这波互联网浪潮下,我就会自愧不如,败给那群年轻人,要是有人敢在我头上动土——”周母的口气仍然不小,以几斤傲然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您不服老,您也能演妲己。” 周母直接急眼,要不是手上还埋着针头,估计已经跳起来骂人了。 她声声斥责:“周寅初,你现在也好歹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有没有想过你的一些言行会给孩子造成多么负面的影响?” “我这言行举止,多亏了您的言传身教。” “不着急,反正最近疗养院边上的别墅我也不会回去,没人敢打扰我的清净。” 反正,周母势必就是不想要周寅初插手她的私事,以及引起的风波,她强度强硬:“等我做了手术,自然会督促我的律师尽快解决。” “这里目前还不需要你。” 她之所以不想将网络发酵的事推诿在儿子身上,不是因为她独立自主惯了,而是自认为儿子不仪仗她的资源过活,她也没有必要勉强让儿子替自己解决这样的祸端。 “动手术,也不要我来?” “你完全可以根据你自己的工作时间来安排,”周母秉承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好似年迈仍旧对亲情毫无需求的老人,“我不希望我的事情会影响你们的生活。” “阿姨,明早要抽血吗?” “能吃早饭吗?” 温宁从门外冒了出来,她见缝插针,想平息这屋内浓浓的火焰味:“要不,尝尝我做的小馄饨?” “我不想麻烦你们中的任何人。” 温宁委婉:“阿姨,有的时候您能接受我们晚辈的好意,也谈不上什么孝心,我和阿寅也很高兴啊。” “那你来吧。” 周母原来也是“吃软不吃硬”。 对资历、辈分还是颇为看重的。 温宁也不知晓周寅初继续留在这里还会制造出怎样的事端,连连拉走,“阿寅,走吧,我们别打搅你妈妈睡觉。” 手术就在三天后。 回国后的周寅初自然忙得晕头转向,积压已久的文件,均等着他的审核。 而至于周母相关的事宜,他并没有索性袖手旁观,也没有立即急躁地推行他的公关执行方案。 他们共同站在周老太太的手术室外。 但她似乎低估了这位老太太的独立水准,她连手术同意书也不需要别人的过目,要求自己签署。 积极治疗是他们认为对她最好的选择,可一开始并非是老太太愿意接受的。 但那一刻,她真的躺在手术室的床上,面对着高强度的手术灯,她好似没有常见病患的一丝恐惧。 插入胃管之前,她也没有叮咛任何人一句多余的话,放给澈澈掌心的也是九十年代才流行的一块麦芽糖。 她说,自己已经做出了财产分配,万一遭遇不幸,也会由律师公布遗产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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