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格局小,不配听你们说话。”何澄阴阳怪气地微笑,哗地重新拉上床帘。 广州天气忽冷忽热。前几天还下雨,这天又日光晴好。 那天地铁站一别,程季泽一直在等程一清消息。他之前套过她话,知道她还债日是哪一天,因此也不着急,只等着她上门来找自己。不料离还债日还剩一天,程一清仍未出现。他隐隐觉得不对,打了辆车,直奔德政南路。 他仿佛专门捕捉某类猎物的猎人,在广州别无他事,只待程一清这一猎物。他早早下了车,走路过去,远远见到程记饼家前居然围满了人。笑姐忙不停手,逐一打包,又不时回头对店内大喊:“老板,咖喱味杏仁饼还有没有啊!”程一清则对牢人群,大声说,大家排好队,大家排好队。 程季泽伸手拉过一位阿姨,问她在买什么。阿姨扬了扬手里塑料袋,“杏仁饼啊,买一盒送一盒,大特价。而且今天还新出了一种口味,我排很长队才买到。” 程季泽站边上观察了一会儿,见消费者排长队,只为购入新出口味的两款产品——咖喱味杏仁饼、芝士牛奶挞。其余产品,偶也有人顺手买一两件,但并不多。德叔德婶在制饼室忙个不停,后来将笑姐也拉进去。柜台前便只余程一清一人竭力叫卖。虽在炎热华南,但到底是冬日,她只着一件灰色针织衫,搭条红色小围脖,没有半分钟停下。 傍晚时分,杏仁饼跟芝士牛奶挞的原材料用光,食品卖完,店面前排长队的人也散开。德婶抬手臂拭汗,说要回楼上做饭去,又叫笑姐留下来吃饭。“这几天这么辛苦。”笑姐说不啦不啦,家里还有个豆丁要看着呢,又趁机在老板老板娘面前喊累,“而且太累了,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德婶听话听音,自然识做,马上转过脸跟德叔讲,阿笑辛苦啦,后面多放她点假啊。 这话音量太高,连从外面走过来的程季泽也听到了。程一清当时正在柜台前按计算器,在本子上写写划划记账,冷不防听到有人说,“今日生意不错。”她顺口应“是啊”,突然意识不对,抬头发现竟是程季泽。 程季泽说:“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原来已经搞得红红火火。” 程一清面不改色,合上本子,拉开玻璃柜门,从里面夹出一块杏仁饼,一枚芝士牛奶挞,轻放在纸盒里,递给他,“你试试。” 程季泽捧起纸盒,各尝一小口。 “怎么样?” “好吃。”他并未违心。广州程记坚持手工制饼,效能方面当然比不上工业化制作的香港程记,但杏仁饼有炭火味,芝士挞更是奶味十足。 “你看到了。我爸之前头脑古板保守,所以生意不好。但我们程记东西好吃,只要脑筋灵活一点,不愁赚钱。” “你意思是?”程季泽边说边低头看柜台,留心上面每样食物的标价。 “我意思是,我们会卖,但不会像之前说的那样贱卖。” “让我告诉你,什么叫贱卖。像这样子——”他指着粉红色价格标签纸,“牛奶挞用了足量芝士和牛奶。杏仁饼用了真杏仁,还坚持用炭火烤,还要买一送一。你们原料费花了不少吧?程记不是大店,卖牛奶的、卖芝士的、卖绿豆的,会给你们打折吗?不会。你们要卖多少才赚到一百万?最重要是,程记擅长制饼的,只有德叔一个,是不是?当然,杏仁饼倒模、搓粉,不需要什么技能,德婶跟笑姐也可以帮忙,可以算1.5到2个人。我见德叔走路一瘸一拐,身子不太好吧?炭火烤饼是很辛苦的,年纪大了未必能坚持。他还能做多久?” 他一口气说出连串问题,偏偏都在点子上。程一清无力招架,听完一个问题忘掉上一个,最后只留了口气,勉强应对最后一题,“我还年轻。” “但你不会制饼,也不喜欢制饼。我没猜错的话,你甚至不太下厨煮饭?” 程一清睁大眼睛。 “我第一次见你,是新年第一日,你租的那间屋堆满杂物,唯独一样厨具也没有。前一天吃完的泡沫饭盒,还堆在垃圾桶里,并未清走。” 这时,笑姐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说,“阿清,还有些用剩的宣传单张跟代金券,我今晚拿去发给我邻居……哎呀,程生,你来了?” 程季泽对笑姐点点头,又看着程一清,“买一送一还不够,还有代金券?还印宣传单张?” 笑姐站在旁边看热闹。 程一清回头:“笑姐,你进去看看爸妈有什么要帮忙的。” 笑姐挪了两步。 程一清伸手推她进去后,扭头对程季泽道,“薄利多销。程生,你不会不明白吧。” “我明。我明你们在亏钱。” 程一清要反驳,程季泽说,“我在这里观察了一个下午,也算了笔数。你们应该连成本都赚不回来,就看亏多亏少了。否则的话,德婶怎会让德叔过一段时间让笑姐放假呢。她也是心里有数,知道这一招只能用于一时。” 程一清勉强地反驳,“什么这一招那一招啊?” “这一招就做抬高身价。” 程一清不说话了。 “没想到你也会用。” “是,我这种人在你眼里,只是白痴。” “正相反。我觉得你是极度聪明的人。但聪明的种子落在烂泥里,都长不出什么。不如一起合作。” 德叔在里面喊:“阿清,外面如果没客的话就早点进来啦。今晚早点关铺清货。” 程一清高声应了声,回头瞥了程季泽一眼,“你说得很好。只可惜,我不可以跟一个自己不信任的人合作。 “你可以不信我,但应该相信利益。我们都姓程,我看不出有什么利益冲突。” 程一清夹起账本,把小计算器叠在上面,忽然牛头不搭马嘴问了句,“你有多久没打过篮球了?” “什么?”程季泽不明她用意。 “找时间跟陶律师打场球,出身汗,然后回香港吧。你们不是从大学开始就是球友了吗?”她收起账本跟小计算器,转身往里走,“我这些小门小店的,人少事多,要继续忙了。” 程季泽这才明白,她的不高兴,不合作,原是因为这个。
第14章 【1-14】过程不重要 也是奇怪,前两天程记生意还是红红火火的,后面却渐渐人少起来。笑姐说,是不是大家贪心厌旧啊。德婶说,哎,生意差点,反而还亏少一点。德叔沉着脸,开始骂骂咧咧,说程一清那些点子靠不住,不光亏了,现在生意比原来还差。 程一清不惯坐以待毙,跟他们说了声:“我出去一下。”便跨上摩托,一路疾奔,往附近万福路、越秀南路、文明路那边去。周边有好些商户,都是程记的客人,但这两天都没来。程一清在路边停好车,直接走到卖文具的李伯那儿跟他打招呼。李伯见到程一清来,眼神里愣了愣,随即立即换上面具笑容,问她吃过饭没。 “吃过了。”她说,厚着脸皮问,“这两天没见你们去程记买东西啊。” “太忙了呀。” “那要不,你们需要什么,我送过来?”程一清笑嘻嘻,“我开摩托,送货上门都好方便的。不额外收费。” 李伯又改口,说最近肠胃不好,只吃主食。 程一清走了好几家熟客,都这样说。直到最后,她在烧腊店强叔那里出来,见他女儿正趴在小桌上写作业。小姑娘特别可爱,程一清很喜欢她,平时到这边都会给她带点花生糖什么的,这天她没带东西,但还是忍不住逗她说了两句话。“阿妹,我今次没带好吃的来。下次带给你,好不好呀?” 阿妹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程一清意外。 “他们说,程记东西吃坏肚子。” 原因找到了。 笑姐那边也打听到了类似的事,说是街坊之间流传,有个孕妇吃了程记东西上吐下泻,赶紧送院,差点出事。又有人说,有几个小孩吃完咖喱味杏仁饼,都吐了。 “假的吧?”闭门会议上,程一清这么说。如果是真的,那几家人肯定会找他们索赔的。其他人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流言已经出现,怎么消除呢。大家很是苦恼。 程一清想到去找专业人士,何澄。何澄却好几天没回消息,也不回邮件。程一清想起上次她说,过年前会到内地山区做关于教育扶贫的专题,估计没网络。她头痛,一时不知怎办。这时,笑姐忍不住提议,不如找陶律师? 他?不行。 眼见程一清斩钉截铁,笑姐小小声说:就算做不成情侣,都可以做朋友。 程一清无语。 笑姐却以为自己戳到了程一清痛点,赶紧转话题,“或者,看看程生能不能帮忙?好歹都是姓程的,他也不能看着程记出现问题,坏了——” 程一清被提醒到了。是他在背后使坏吧?一定是他。想做坏广州程记口碑,然后趁低收买配方。她黑着脸,低头给程季泽发消息,直接问他,“是你?” 程季泽没回。是没脸面,还是因为不在广州呢。再加上生意不佳,程一清一颗心直插谷底。 又过了两天,程一清正在提早收铺。这天开玻璃柜时夹到手指,她手忙脚乱翻止血贴粘上,手机这时突然响起,是境外陌生号码。她按了免提,边撕止血贴边接听,“喂?” “我是程季泽。”他那边背景音有点杂,似乎在空旷人多的车站,“我今晚到广州。一起吃个饭?” 前两天的怒气,到现在已经散了一大半。程一清这时想要质问他,思绪还没酝酿成语言,已被程季泽打断,“我赶车。今晚七点半,长堤罗记海鲜酒家,东山房。”也不给她反应时间,电话突然挂断。 程一清虽生气,但当下她完全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任何人脉。一个到处借钱、依然欠钱的人,哪里有人脉。 入夜后,气温骤降。夜空填空呈青紫色,像腿上身上莫名其妙的淤血似的。奔腾的大块白云朵朵,这里遮盖一点,那边掩盖一下。因为地铁施工,路上大堵车,程一清虽骑摩托车但也行进困难。她晚了到,赶到东山房前已是气喘吁吁,一推门,里面坐了个人。那人正抬手喝茶,这时回过头。 程一清见到是陶律师,怔了一下,转身就要走。 陶律师喊住她,“先别走,阿泽马上到。” 程一清背对他,在门口停住。 “我知道,或者我跟阿泽还欠你一句对不起。虽然,我们俩用意是好的,也并没做对不起你的事。阿泽只是希望这件事能够推进得顺利些。” 程一清心想,我不会再相信你们。她转过身,大踏步进来,“其他事不用多说。我这次见程季泽,只有一句话:我们程记,是不是他找人抹黑的?我问完就走,一啖水都不会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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