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给她反驳的时间,抓紧着问。程一清越挺越奇怪,这记者怎么句句不提何澄,却句句都在问何澄?她突然有些奇妙的感觉,反问,“请问你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 记者说:“香港媒体那边先爆出来的,现在广东这边也传开了。说是香港《得周刊》记者没有职业道德,公报私仇——” 程一清只觉脑袋轰一声炸响。记者喂了两声,她回过神,歉意地说声自己有事,挂掉电话。电脑屏幕上,她退出“广州城事”板块,点击相邻的“港澳城事”,热门帖子里,头几名分别是悉尼奥运、维港烟花跟著名女艺人不慎走光——《郭晶晶向悉尼奥运金牌发起冲击》《维港烟花汇演 市民大赞惊艳》《新晋小花台庆夜走光 台上假笑台下流泪》。 往下划拉,她终于看到何澄的相关新闻。 一连有两条,一条是“公主复仇记——《得周刊》女记者为妹泄愤 抹黑仇家企业”,另一条是“女记者自曝:城中公子程季康金屋藏起金丝雀?” 程一清早就想过,何澄这事瞒不住,迟早会曝出来。她对第一条并不震惊。但她跟程季康的事,怎会同时被揭露? 还是何澄自曝?这不合常理。 她点进网页,见到发帖人上传了一段段录音。她有些不安,点开来,赫然听到何澄的声音。 “ 这屋子是程季康的,刚才你也见过他,现在也明白我跟他的关系了。 ” “ 你是指‘公报私仇’?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 ” “ 报复?我不怕他们。他们家现在风口浪尖上,自身难保,也不敢对我怎样。 ” 是那晚的聊天内容。全部被有心剪裁过,声音是何澄的声音,内容是那天的内容,却全是断章取义。 程一清像被冰水泼了全身,半天动弹不得。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才抬起僵硬的手,抓起桌上电话,试图拨给何澄。 电话一响,迅速被摁掉。 —— —— —— 如果《得周刊》办公室上空有摄像机,从半空中往下拍,可见到何澄站在办公桌前,周围一片文件夹跟杂志,像洪水般包围她。 手机响起,她看也不看一眼,摁掉。 将手机扔到桌上时,文件夹被撞翻一下,掉到桌底下来。何澄低下头去捡,手机又响了。 抬头再去摸手机,手机不知道被哪本杂志盖住。她在工作桌上摸来摸去,手机一直响。 大办公室一角,前辈故意大喊:“谁啊?吵死了!” 众同事假装忙碌,没人理他。 前辈往窗外看了一眼,突然喊:“喂,有好多记者在外面喔!还有人在直播!”他大叫快开电视。其他同事虽也爱看热闹,但何澄向来人畜无害,他们也不好附和。不过这不妨碍有人偷偷找电视遥控器。 电视画面出现《得周刊》所在的媒体大楼外墙,女主播迎风站在大楼外,握着话筒道,“ 今日,我们关注到一宗涉及新闻伦理与商业竞争底线的重大事件。据可靠消息,得周刊记者被曝涉嫌通过捏造不实新闻信息,恶意攻击乐志纸业…… ” 同事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将音量调低。前辈一把抓过遥控器,大声说:“这么小声干嘛?都听不到!”又调高了音量。 主播:…… 该记者在未核实事实真相的情况下,故意编造并散布关于乐志纸业的负面新闻,试图以此手段影响市场舆论走向,削弱其商业竞争力…… 房间里有只大象,但大家都假装看不到,低头看着电脑。只是背后,又都存着看热闹的心理。尤其跟她同期入职的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MSN蝴蝶标识煽动翅膀,传递信息:“就说嘛,她就是靠跟程季康上床拉到赞助。” “她那个新闻奖,估计也是程季康用人脉替她搞的。” 对庸人来说,旁观他人自高峰跌落,是最有趣的事。 何澄面无表情,将东西收拾好。桌面上放着她的工作证,白底证件照上,一张笑得无邪的脸。她凝视这张照片,仿佛凝视当初那个自己。安静片刻,她突然抱起收拾好的纸皮箱,往茶水间走去。 清洁阿姨背对着她,正在里面擦桌子。何澄跟她说:“琴姐,我这箱东西都不要了,你拿去处理吧。” 琴姐朝里看了看,有笔记本,有杯子,有相框,有过期《得周刊》跟其他精美外刊杂志。她翻了翻笔记本,用了一小半,还崭新。杯子也装在小盒子里,还没启用。相框里是整个记者部的合影,何澄站在边边,挽着身边的女生,眉眼跟嘴角都弯弯的。 琴姐抬头看了看何澄:“这些东西都很好啊,都给我吗?” “相框新买的,照片拿出来扔掉就能用。杯子我也没用过。笔记本里还有几张美容院、超级市场的优惠券,还没过期。笔记本撕掉开头就能用。” 琴姐还在问:“你真的不要?” 何澄苦笑一下:“我在《得周刊》这段日子,没什么可留恋的,都留下来吧。” 琴姐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做人呢,就像在看一部没有剧本的戏,有时剧情精彩点,有时又遇低谷。你的剧情可能现在曲折些困难些,但好快又会雨过天晴!” 何澄伸手抱了抱琴姐 ,一张脸埋在她肩头。她的声音闷在琴姐的头发跟肩膀里:“谢谢你。” “谢什么,我还羡慕你们呢。像我这种,剧情一直闷闷地,无惊无险又是一日。” 何澄笑。她跟琴姐讲了几句,回身要出门时,正见到邬玛端着马克杯,站在她面前。她瞥一眼琴姐身旁的大箱子,最上面那个相框里,她站在中间位置,一脸平静地看向相框外面。正如此刻,她一脸平静地问何澄:“有时间吗?去我办公室坐坐?” 何澄微笑,摊开双手:“这么多记者堵在外面,我正愁没地方去。” 进了办公室,邬玛拉下百叶窗,隔绝外面窥探的目光,转过身来,“我刚打电话给各大媒体的熟人,希望他们尽快叫人离开我们大楼。你再等一下,那些人会走。” “谢谢。” “不用谢我,是主编意思。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我这次的事,让《得周刊》也一朝成名,可惜是恶名。我跟他扯平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 “见步行步。” 邬玛打量何澄。跟当初那个时而仰脸大笑,横冲直闯,时而局促不安,只会紧张微笑的新人菜鸟比起来,如今的何澄经历过社会收拾,已经收起了锋芒。这些锋芒像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挂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稳重不少。她现在话不多,说话时似笑非笑,看谁都有点警惕,对谁都不说知心话。 何澄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她掏出来一看,是广州打来的号码。她知道是谁,但她没有表情,将它摁掉。想了想,索性摁下关机键,仿佛切断跟来电者的一切联系。 口袋里的小世界安静了,但媒体大楼外仍有喧嚣。记者们陆陆续续散去,但依然有不死心的在那里守着。何澄看了看墙上的钟,从座椅上起身,说声时候也不早了,“我不能一直打扰你。” “你不怕他们追着你问?” 何澄已走到门边,拉开门,回头笑了笑,“不怕。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怕。” 邬玛眼看着她离开自己办公室,颇有些感慨。她原本以为何澄会成为另一个她。没想到,命运的手拨来拨去,最后将她推到了这个境地。 走出这个大门,何澄永远没法再当记者。 邬玛俯瞰下方,能够看到大楼的门口。还有四五个记者在那里守着,不愿离去。 都是同行,邬玛能猜到他们会问出什么问题,也知道他们会写出多刻薄的文字。她只是好奇:何澄有意针对乐志纸业的事,迟早会曝出来。但为什么程季康的事,也会在同一时间曝出来?据她消息,乐志纸业连公关部都没有,也没有媒体人脉,断然想不到走这步棋。 邬玛正想着,只见何澄身穿一身黑色衣服,从大楼正门走了出来。原本正在闲聊的记者,这时都奔涌上前,围着何澄。何澄面对突然递上来的麦克风、镜头跟录音笔,如同燕子穿帘,分毫不乱,边走边平稳回应。 邬玛想,虽然走出这个大门,何澄永远没法再当记者,但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何澄。
第61章 【3-19】钱的好处,她现在是尝到了 何湜昨日出院,今天姑妈去何家探望她,语气关爱,但话里话外都在问何澄。今天周末,何澄还要上班?她最近不回来住吗?我看上铺好整齐哦。 何妈还顾着应酬她,何爸早看透了,直肠直肚:“你是来看阿妹,还是看姐姐?姐姐是记者,上班时间不定,你也不是不知道。” 姑妈笑笑口:“哎呀,是我家Kelvin想请她跟季康吃个饭,让我来打听一下。”又假惺惺问何湜,怎么样?还有不舒服吗?现在可以正常进食了吗? 何湜的脸颊仍肿胀,很好地掩饰她的冷漠。她抓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ATV在重播《还珠格格》,她看了一会儿,跳台,TVB在播新闻。电视画面出现出现《得周刊》媒体大楼外墙,一堆记者围着何澄追问。何澄边走边说:“别挤,大家不要挤到,小心——你问什么?这件事的个人动机?” 屏幕上,何澄停下脚步,面向摄影师。镜头原本一直晃动,这时静了一下,对牢她的脸。她说:“无论我的个人动机是什么,我只知道,社会更加关注卫生安全问题。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记者问:那请问你跟程季康是什么关系?你被拍到出入于程季康名下其中一栋楼宇。 “若果我这样答你:私人问题无可奉告。节目播出街后,全港市民肯定会认为我有问题。他们会想,如果没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否认呢?但如果我否认,你们又会有新的问题跳出来,一步一步,直到我没法否认为止。” 记者被她绕晕,只得又回到最初那个问题上:那到底你跟程季康是什么关系? 何澄笑了笑:“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私人问题,无可奉告。” 何家众人围着看电视,一时间都无话。何爸这时突然回过神来,陡然伸手抓过遥控器,关掉电视,嘴上叨叨着,“这有什么好看的?” 老铁门发出熟悉的嘎吱声。何湜跟何妈从客厅沙发上抬起头来,何爸放下遥控器,看着门口,姑妈也盯着门口。 连奶奶也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她看到何澄进来,大声问:“你刚刚不还在电视上吗?” 姑妈连忙解释:“那是重播新闻。” “哦哦。”奶奶点点头,又走回房间里去。小房间里,又传来电视声音,盖过了外面的过分安静。何爸跟何妈看过新闻,知道发生什么事,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何湜自出事后,就非常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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