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约定好了,晚上要吃拔丝地瓜。 然而家里没有人。 她孤零零地,握着那把为了上小学买的彩色铅笔,蜷缩在角落里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就好像一觉醒来,白色床单里的怪物就会消失不见,爸爸妈妈还会回到自己身边。 然而没有。 他们再也没有离开过玻璃窗,再也没有人给她做拔丝地瓜。 她如同一个累赘,被推来转去。 而现在,毁了她人生的凶手现在就站在她跟前,以一个惹人同情的姿态,扑通跪在她跟前,掩面痛哭:“我,我其实早就认出你了……” “我见过你,那时候你才六岁,你,你跟小时候长得一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多荒唐。 杀了她父母的凶手一眼就认出她。 宋酥酥气得隐约有点想笑。 但她面上仍旧平静,只抿了抿唇,问他:“真的是失误?” “……” 男人瘦得厉害,膝盖磕在地上,四十岁的年纪,路灯光下可见根根分明的白发。 他没说话,整个人耸动着,被绝望压垮般。 好半晌,他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来一沓钱。 也是零零散散的。 大多是二十块和一百块。 “我这些年,每天都想着你。” 陈贵生将钱理了理,又拿出来一本存折,“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这些钱给你,我家里还有一部分没带出来,也是给你的。” 宋酥酥滞住,神色微冷:“给我?” “以前生活不好,我每天只能存个一块两块,现在好点了,每天都存个二十块钱,就等着如果有机会,要把这些钱给你。” 陈贵生垂着头,像丧家之犬,“你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我想着有点钱,以后出了社会也没那么大压力……而且你是女孩子,以后要嫁人的,我这些钱存着,可以给你当嫁妆……” “……” 更荒唐了。 一个杀人犯,要给她攒嫁妆。 宋酥酥止不住的颤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卿淮只安抚地握紧她的手,喉中酸涩,垂眸始终如一地望着她。 好一会儿,她才干涩出声:“那时候你已经赔过钱了,也已经受过处罚了,没必要。” “我知道没必要,但,但我就是过不了心里这个坎……” 陈贵生费力地站起来,将钱和存折放在离他们两米外的地方,“这些钱不脏的,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都是我卖纸壳、打零工做工艺品赚的,你,你别觉得晦气,别跟钱过不去......” 他顿了下,又道:“虽然我知道你应该不缺钱花,但如果你有需要,你就再去我那里一趟,我把剩下的也拿给你,那些还没来得及存进银行里,这个密码是010203。” 说罢,他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路灯光将男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似乎比起刚刚要更佝偻一些。 宋酥酥就这么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恍然回神,眼中有两分迷茫困惑。 “小宝。” 谢卿淮牵住她的手。 她掌心冰凉,像任人摆布的瓷娃娃,呆呆地朝他望去。 她还太年轻,没办法一次性消化这么多情绪。 同情、憎恨、感动、恼怒...... 复杂地全糅杂在一块,让她喘不过气。 可怜死了。 谢卿淮抿抿唇,嗓音也有点涩,“咱们回家,好不好?” “嗯。” 小姑娘愣了下,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了声好。 但她抬腿,拉着谢卿淮却是往那叠钱的方向走去。 蹲下来。 捡起。 指尖都跟着哆嗦。 她嘴上恶毒地说着:“谁稀罕。” 动作却轻柔,将钱拿在手中,蹲在地上数:“一百、两百、三百......” 不算太多。 但也有七百多块。 存折里,则足足有三万一千八百块。 里头的存款记录满满十几页,都是几百几百地往里存。 早早被翻出深深不可抹灭的褶皱。 宋酥酥即便不缺钱,但也知道三万多块对一个像他这样的家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给父亲多买几个月的药,意味着一年的伙食,甚至更多。 她就这么蹲着,攥着那个存折,眼泪倏而滚落。 砸在钞票上,落下一抹清晰的泪痕。 谢卿淮轻揉了下她的脑袋,在她跟前蹲下,嗓音沙哑:“小宝来,哥哥背你回家。”
第166章 名著 临近九月的夏天炎热,风吹着都有两分躁意。 宋酥酥紧紧抱着谢卿淮的脖子,脑袋贴在他肩膀上,手中攥着那沓钱。 他就这么背着她,沿着小巷往外走。 时间变得慢下来,身边偶尔跑过两个孩童,小狗追着狂吠不止。 莫名,像回到十几年前。 她一贯容易摔跤,有一回放学回来,恰巧司机有事没去接,她走到一半被淘气小男孩撞到,摔了一跤。 小男孩手忙脚乱地哄她也没哄好,还是谢卿淮顺着回家的路找过来。 那时少年正意气风发,也是这么背着她,吊儿郎当地:“哭什么?哥哥不是给你找回场子了吗。” 她咬着唇不说话,只默默掉眼泪。 谢卿淮转了弯,将她背去学校体育场的医务室。 一路上全是在打篮球的高中生,团团围上来,眼中全是羡慕。 她不敢哭了,可怜兮兮地将眼泪缩回去。 谢卿淮却仍背着她转悠,懒洋洋地:“谁许你摸我妹妹了?手洗了没?” “一身汗,滚蛋,别熏着我妹妹。” “滚蛋,看就看,别上手。” “......” 那时才七八岁,最是稀罕。 她处理完伤口,被大姐姐大哥哥们围着逗乐,谢卿淮则上场打了会儿篮球。 那天,不知多少人捏过她的脸摸过她的头。 零食将书包塞得鼓鼓囊囊。 等谢卿淮打完篮球,又背着她,慢悠悠地往家走。 一晃过去十多年,宋酥酥想起来,抽着鼻子问他:“热不热?我,我要不还是下去自己走吧?” “热呀。” 谢卿淮将她往上掂了掂,“总不能让我们家小宝边哭边走路吧?” 宋酥酥更加不好意思了。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本以为谢卿淮没听见,哪知他笑了下:“怎么谢?” “......啊?” 她刚刚哭得头发都蔫哒哒贴在额边,困惑地眨了下眼睛,“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过分。” 谢卿淮想了下,不紧不慢地开口,“待会儿,洗澡。” 宋酥酥:“?” “帮我。” “??” - 这澡到底没洗成。 小姑娘蔫蔫巴巴的,提不起精神,谢卿淮也舍不得再折腾她,自己进浴室洗漱。 等收拾完出来,宋酥酥已经睡了。 她穿着粉白色的睡袍,蜷缩在被子当中。 只有瘦瘦小小一团,看起来软绵绵,又香香的。 他无声叹口气,将灯调至最暗,上床。 身边微微下陷的一瞬,她就有所察觉般,哼哼唧唧地转了个身,钻进他怀里。 谢卿淮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哄她:“乖乖睡,我陪着你。” 她却忽而掉起眼泪,也不知是清醒还是熟睡的,小脸贴上他的胸膛,无声地哭着。 像是噩梦惊厥。 他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用被子将她紧紧裹住,嗓音也轻:“不怕,哥哥在。” 不知过了多久,动静渐息。 谢卿淮翻出手机,正想给韩特助发条消息。 宋酥酥却从他怀中仰起小脸,拽住他的胳膊:“哥哥。” “怎么还没睡?” 谢卿淮旋即将手机放下,怜惜地蹭去她眼角泪珠,“要不要喝水?” “不要。” 宋酥酥吸吸鼻子,“刚刚睡了的,又醒了。” “做噩梦?” “嗯。” “不怕。” 谢卿淮将小夜灯按开,还是坐起身,将水递给她,“稍微缓一下再接着睡,不然还容易做噩梦。” 小姑娘嘴上说着不要,仍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 而后轻轻喘口气,又躺回他怀里:“我梦到,陈贵生死了。” 谢卿淮将水杯随手搁在床头柜上,哄着她:“嗯,然后呢?” “然后......” 宋酥酥百无聊赖地在他胳膊上画着圈圈,突然停住,“然后,我很伤心。” “伤心?” “嗯。” 宋酥酥偏头朝他看去,眼里是细微的不解,“哥哥,我好像,不想报仇,也不想恨他,怎么办?” “这很正常。” 谢卿淮轻轻捏着她的耳垂,嗓音也慢慢,一如小时候教她做作业那样温声细语,“过去太多年了,早就应该忘记的,而且,不是所有坏人,都是电视里漫画里那样的坏人。” “和电视里不一样......” “对。” 谢卿淮应道,“你可以恨他害了你爸爸妈妈,但你也同样知道,他本质其实不是个坏人,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好像有点清晰了。 宋酥酥靠着他,若有所思地垂下头去。 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太明白,晕乎乎地睡过去。 只是这回睡得安分许多,一夜无梦。 - 这件事勉强告一段落。 暑假结束,店里总算清闲了点。 沈绒和姜早盘算着再开两家酒吧,一次性开有点过于劳累,因此准备一家一家进行。 然而为了地段装修布置等等常常吵得不可开交,宋酥酥夹在其中当和事佬,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建议道:“不如还是两家一起开吧?” 两人顿觉她机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着手筹备。 宋酥酥松口气,整日待在店里,只偶尔给两家酒吧提点不必要的建议。 唯一让人可惜的,就是店里那个年纪大点的阿姨要辞职,准备带着孙子回县里读书。 南城物价高,消费不起不说,也没有合适的学区房。 宋酥酥做主,给她包了个大红包,在店里开了场欢送会。 欢送会结束后,那个打暑假工的温梨从后边抱着些书跑出来,问宋酥酥:“老板,我能不能把这些书带走看?” “可以。” 宋酥酥好脾气地笑笑,“你拿走吧,不用还回来了,这都开学了,你平时在这里没事吗?” 大一课多,她考上的还是南城大学的中医学专业,应该忙的很。 温梨摇摇头:“南城最近不是有个国际商贸金融会嘛,我们学校要借用场地,推迟了半个月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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