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抬起柔弱发颤的手臂,去接周婆子的汤碗,边流泪下来: “是我半生荒唐,错看了人,嫁到了这吃人的李家。” “你说的对,这个孩子与其在这里与我一同受罪,不如陪我一起下去……” 周婆子早就知道她是个性子温软只会逆来顺受的,听她这会儿心灰意冷,自然没有怀疑,劝道: “夫人想得开就好,下辈子擦亮点眼睛,认个好男人也就是了。” 苏遮月将汤药接在手里,摸着碗边烫灼的温度,放到唇边将要饮下之时突然将那汤药转了个方向,直直泼在周婆子眼睛上。 “啊——” 火辣辣的,直接将这婆子给刺得大叫起来。 苏遮月就趁这个时候,一下推开她,几步就往门口跑去。 谁知她裙裾较长,勾到了椅腿上,一连带倒了几个禅椅,踉跄地摔了一下,那周婆子也是心狠的,只一会儿就给忍耐住了,心知苏遮月逃了她绝技没法交代,就顺着声音的方向,扑上前狠狠一抓。 正抓住苏遮月半截裙裾,又将她整个人绊倒在地上。 可惜苏遮月的手刚能碰到那门拴,又眼睁睁地给拖了下来。 * 另一头,那李家下山的一群人却没走得顺畅。 连日的大雨引起了泥石流,冲断了一截山路,最前一辆的马车的车轱辘陷进了泥潭里,车夫怎么都推不出来。 这山道本来就狭窄,一马车当中阻了路,后面两辆也跟着过不去。 今日山上那一出事闹得李祁本就火大,现在更是觉得连老天都跟他过不去,狠狠地踹了好几脚车轴,犹不能解气。 李老夫人下了车来,沉心静气道:“既然走不了,那就先回去好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下山艰难,还是回去比较妥当。 “回去,我不回去!” 李祁大喊一声,“我跟那个恶毒淫妇根本不能同在一屋!” 他一通吼完,就甩了袖子往前走去。 宋姨娘可得赶着这时候献宠,赶忙叫着车夫打伞,一同追了上去。赵姨娘眉眼淡淡,没打算与她抢这个功劳,只从杨婆子手里拿了伞,为老夫人撑着。 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声道:“这都造得什么孽哟!” 儿子这副模样,不盯着也不成。 一行人便弃了马车,只步行下山。 然而这苦禅寺坐马车上来好似只一打盹的功夫,真步行下山却是艰难,尤其山路湿滑,泥沼遍布,女眷又多,走了一阵身上华贵的衣衫都被雨水泥水打湿了,没一个不疲累。 “老夫人,那里有屋檐!” 赵姨娘扶着劳累的老夫人,一直寻着中途避雨的地方,果然见着路旁有一处废弃的破庙。 “好好,咱们歇歇。” 李老夫人说道,与赵姨娘和丫鬟婆子往那儿走去。 李祁和宋姨娘在前头走得快,已然没了影子,这时想叫也叫不住了,便使派了个小厮前去报信,若是累得气消了,就过来歇歇。 丫鬟婆子费劲地推开半扇枯朽的大门,迈过门槛,挥开蛛网尘土,众人又是一怔。 原来这破庙是供奉着城隍的,但见那高大的城隍塑像似是年久失修,雕漆剥落,一个脑袋歪在一边,将落不落的。 头顶上的挡雨瓦片漏了个洞,水流漏了进来,正落在他脖颈上,顺着那塑像身子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黑黢黢地看过去,就像是被砍了头,在流血一般。 赵姨娘身边的秋霜不知怎么,就想到方才看到的在苏遮月屋里那个死掉的男人,又见到这可怖的城隍塑像,心里头害怕,身子也跟着哆嗦了起来。 阵阵寒风从后面还没关上的大门吹来,吹得她脸色煞白,忍不住抖着嗓子小声开口道: “夫人,这地方不干净,我们还是继续走吧。” 赵姨娘瞧着这城隍塑像也有些心惊,但走不走不是她说了算的,眼下是李老夫人走不动了,她们不得不陪着。 杨婆子脱了衣衫,拿了一些枯草垫在下头,叫李老夫人坐了。 李老夫人沉眸了好一会儿,突然看向赵姨娘:“今日之事,是你动的手脚?” 赵姨娘一惊,慌忙就跪下来,在这时候承认得也极快:“老夫人恕罪,那男子是妾身安排的,可苏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我如何也不能安排啊。” 李老夫人眉眼愈发冷漠:“那你的孩子呢?” 赵姨娘一愣:“我的孩子?” 李老夫人衰老的眼瞳此刻漆黑一片,声音带着苍老的怒意:“你先前流掉的孩子,是谁的?”
第42章 问罪 赵姨娘差点没给她问软了身子,强撑着语气道, “自,自然是,大爷的……” 李老夫人示意身边的杨婆子上前,那婆子站到赵姨娘身后,掰着她的手臂一使劲,就将赵姨娘的脸朝地扣在草垛里,那丫鬟秋霜也吓了一跳,却只躲在一旁,不敢上去护着自己夫人。 李老夫人冷声道:“我再问一次,到底是谁的?!” 她声音里的威压游荡在这个冷破的庙堂里。 那秋霜瑟瑟发抖,一晃眼,正对上那城隍爷掉了漆的眼珠子,仿佛正看着她们,忍不住一个惊吓跪了下来。 赵姨娘比她这个丫头冷静得多,听得李老夫人知道了,心思转得极快,知道再瞒着也没用了,便哭喊起来:“是妾身不守妇道!” 这一声出来,李老夫人才示意杨婆子把她放开。 赵姨娘就地跪着,一字一句地吐露起来, “……是,是妾身与外人相合而得的,但都是那人强迫与我,妾身心里是千万个不愿意的……” 这话说得李老夫人半点不信,但她自己就孀居久矣,知道其中诸多苦楚,此刻听了也只是冷着眼,没拆穿她。 赵姨娘哀哀道:“那孩子有罪,遭了天谴,已经没了,奸夫今日也死了,求老夫人千万不要告诉大爷……” 她说完只拼命在地上磕头。 李老夫人端坐着看赵姨娘磕头,那地上碎石多,她半点不留力气,很快就流出了血来。 李老夫人原本只有一个怀疑,也是到了这庙里坐下,才想明白的这件事。 原来她见儿子一连三个女子,都没有生育,便疑心问题是不是出在儿子自己身上,便偷偷给请了大夫。 果然一诊,真就是不成的! 李老夫人简直晴天霹雳,这是老天要她李家绝后啊! 可她到底不能放弃,一面瞒着儿子和媳妇,死马当活马医地给儿子吃补药,另一面就往各个寺庙里求神拜佛。 那日赵姨娘说自己怀孕,她先是疑心她是不是作假,心中却又期盼是佛祖见她诚心,真的显灵,叫她李家后继有人了,谁知正要查验时,这赵姨娘又流了产。 那这事查不可查,就不了了之。 待得苏遮月这一事发,李老夫人才确定了李祁真的没能力生孩子。 那赵姨娘头先那个,必然也是假的。 是以才有今日这通问罪。 李老夫人眼见着赵姨娘磕得鲜血直流,一时间全给明白了,原来与那死掉的戏子私通就是赵姨娘自己,根本不是苏遮月。 其实苏遮月是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就一个老实巴交的丫头。 李老夫人今日刚看到僧房里那一出闹剧时,就疑心苏遮月是不是遭这两个姨娘陷害,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才对儿子再三盘问,只盼着真是李家的孩子,但李祁那副模样又不是有假,可见那孩子的确不是他们李家的。 那到底是谁的? 正这时,门外又是一道雷电落下,那丫鬟秋霜感觉门外有异,回头看去,待看到门外头的人时, “啊!”的一声,倒地昏了。 * 寺院厢房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动静极大,但那些个僧人们都只远远地避开,只当作听不到。 屋子里,苏遮月一条腿被周婆子拿椅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几乎断裂,眼下缩在角落里,几乎动弹不得,全身冷汗冒个不停。 周婆子在桌上拿茶水兑了粉末,幸好她方才偷偷昧下了一些,没叫那一碗药汤一起给糟践了,这下兑完了便上来给苏遮月喂。 她本是要直接掐死苏遮月的,还不是因那赵姨娘的那通说辞。 “这美人羹得人活着的时候切下来的肉才行,若是死了,那肉僵了,硬了,就没效果了。” 因而得生切。 那茶汤“咕噜咕噜”地灌到嘴里,苏遮月被灌得几乎溺毙,努力地用舌头往外抵,右手还不住地拍门,希望有人能听到声音,能来救她。 只消打开门的功夫,就足够逃生了。 可是她努力地拍门,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过来。 “救,救命——” “救救——” 苏遮月本就高烧中,身子愈发虚软,口中含着药汤,几乎是只凭着本能在呼救。 周婆子拿着空碗把她嘴边、脖颈上遗漏的药汤给接了,直给她送回了嘴里,毕竟这麻粉贵得很,不好浪费, “夫人省省力气吧,这寺院里没一个会来的,不管怎么说,吃斋念佛的人也是要香火钱的,收了银子就得听话。” “啊,阿……香………” 周婆子听懂了她在喊自己的丫鬟,此时又笑道:“这就更不用想了,没将那小丫头先撂了,怎么会动到夫人您头上呢?” 原来阿香根本没有被扔在后院柴房,那时两个婆子拖到了柴房门口,周婆子让那杨婆子先去回话,自己又将阿香拖出来,找了个就近的山坡,给推下去了。 这里深山老林的,便是没有摔死,也会被野狼虎豹给叼走。 苏遮月怔愣着一双雾气浓浓的眼睛,阿香,阿香也被她们…… 她不由地激愤起来:“她只是一个小丫头……” 周婆子上下看着她:“是啊,夫人你这具身子还能值个几个钱,那就是个丫头片子,贱命一条,卖了都没人给钱。” “要说那也是她命不好,跟了你这么个没本事的主子!” 这仆人跟主子也得擦亮眼睛,跟个能算计的才能谋划个好前程,跟着享富贵,若是跟到苏遮月这般逆来顺受的,软弱到连自己都护不住的,纵使是正牌大娘子又如何? 苏遮月听着这话,最后一丝希望都泯灭了,颓然地靠着墙。 周婆子见她没了半点力气,也不敲门了,便知那麻药生效了,打算拿刀挖肉了,不过望了一眼这周围, 啀,忘了刀了。 她看着苏遮月垂首阖眼的模样,扬手就甩了她一个巴掌,“啪”地一声,苏遮月只晃了晃头,不痛楚也不叫唤。 周婆子确定她是再也没力气挣扎了,便站起身来,打算去寺院后厨找一找菜刀。 也不知那个徐大夫有没有走,她脸上眼皮上刚被苏遮月泼得这火辣辣的烫伤还得找他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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