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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久等，说好的是六点到，你还提前了五分钟。”耿新帮她倒了杯茶水，道：“这家店是我们以前厂食堂的老师傅开的，味道还不错。对了，你是在南大当老师？那我应该喊你陈老师？” 陈今摆摆手，“辅导员，不是上课的老师。耿厂长喊我名字好了。” 然后拉过菜单看了一眼，不知道选哪个好，就把菜单推过去让耿新看着点，“我吃饭不挑食，耿厂长你熟，你看着点。” “行，那就点两个招牌菜。”耿新起身去和里头的主厨说了几句，又回来坐下。看了看陈今，笑道：“你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要和谈买百优的事情……叫你陈老师是不合适，应该叫陈老板才对。” “还是叫我陈老师吧。”陈今被“陈老板”这个称呼给尴尬到了，瞬间觉得自己很暴发户。 “好。”耿新从善如流地称呼她陈老师。 陈今没想着搞试探、打心理战，直接道：“我想了解的，昨天在电话里也了解差不多了。百优剩个旧厂空壳和一个牌子，开价三十万我能接受。我今天来，是想知道耿厂长后面有 什么计划。” “坦白说，耿厂长，不管是百优现在空出来的厂子，还是百优这个牌子，我不是非要买的。我是有想法要开个服装厂，不过，我看中的只有耿厂长。” “我这几天拿到的资料不少，百优从建厂到现在的详细资料我都有，每个阶段我都看过。耿厂长能把本来就要倒闭的厂子带起来，即使把百优换成别的牌子，耿厂长也是能做好的。” “这是我开的条件。”陈今从包里拿了一份合同放到耿新面前。 耿新翻开第一页，一下子就看到了几个关键词：厂长，管理技术入股，占20%股份。 耿新嘴角噙着笑，低头喝了一口水，说话时声音温和，“你确定？搭一个厂起来，有个光杆厂长可不够，设备和人手凑起来也不容易。还是说，你手里有现成的工厂了？” “没有。” 耿新抬头看向陈今，等待她的下文。 “温州有个服装品牌叫美邦，耿厂长或许有了解？” 耿新点头，很快明白了陈今的意图，“你是打算学美邦的经营模式，只做开发和销售，生产交给加工厂，是吧？” “是，我是有这个想法。我家里人也有做服装生意的，目前也差不多是这样的经营模式。不过，我更倾向于自己公司内部把控设计。我很喜欢百优两年前推出的极简服装，我觉得极简定位在休闲风格上就很好。” 耿新手指搭在桌上，食指轻点着桌面，脑子也在想着陈今说的这个经营模式。 “陈老师没想过，把上游供应端也握在手里？” 陈今叹气，无奈地两手一摊，“缺钱呐，所以这种轻资产模式对我这个穷鬼来说，是最合适的。” 而且，把上产线也给捏手里，得招生产工人吧？是不是应该优先考虑原来的员工？到时候谁知道她的厂子是她的厂还是百优以前工人的厂？ 这个理由耿新苦笑道：“百优以前包括固定资产、机器、库存还有些估值超过三千万，有人一百六十万就给卖出去了，这笔钱，还是拿厂里的东西拿去抵押从银行贷款来的。差不多是一分钱没掏，一个新厂、完整的生产线都到手了。拿那些库存出去卖一卖，起码都能回款三分之一来。” 陈今眨了眨眼。 这种情况，在这几年还少见吗？ 她以前对这些国营厂只知道不少破产倒闭或者被收购，却不知道这些厂子落败背后的真实原因。还是去孔教授家跑了几趟，才对当下的国营厂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 有些国营厂未必不赚钱，也不是不能养活厂里工人。但不少论调都在说改制才能更好发展，改到最后，好些国营厂变成了部分厂领导家里人的私人产业。要么，就是倒腾一番，低价卖掉国营厂的固定资产，拿到手的人再翻倍卖出去。中间的人也不知道打通了多少关系 陈今自嘲：“我没有人家手眼通天的本事和人脉关系，做人也还有点良心，所以就只能做点小买卖了。” 耿新轻笑了下，还能留点良心，都算是很不错的了。但她说只能做点小买卖……这就不一定了。 “对了。” 陈今问：“百优以前的设计师，也被南盛挖走了？” “怎么，你收集到的资料里没这个？” “没有，看来还是掌握得不够。” 她的那些资料里，全是百优的资料了，南盛的情况介绍没多少，她就知道是一家合资厂，几乎是在百优落下去时发展起来的。 耿新道：“百优再交回我手里的时候差不多就剩旧厂和一个牌子了。原来百优的设计部门、市场部门都原封不动地跟着去了南盛。” “哦。”陈今点点头，也不是很在意。还开玩笑道：“那他们没挖到精髓啊，居然还把你给落下了。” “有些人可能觉得百优的设计都是他们的功劳吧。” 嗯，总有些人是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 陈今好奇，“他们把厂子卖都卖了，这边的老厂和牌子怎么没一起卖了？” “南盛原来也算是国营厂，改革开放后，比百优做得好，还是搞出口的。三年前，被人给打包低价甩卖出去了。南盛扩张快，正好看上了百优的新厂，又正好百优有人非得把厂子卖出去……扯远了。南盛现在的大股东是日本人的公司，有人不是不想卖，是怕厂里的老工人闹着要去市政府拉横幅才没卖成的。” 陈今了然了。她手里的资料就有，百优是几个退伍下来的军人创办起来的，都是打过抗日战争的。怪不得不肯把原厂和牌子卖给鬼子。 但有些卖国贼，膝盖真软，居然把厂里的东西都给贱卖出去了。 “不啊。”陈今摇头，实话实说：“我上周末见到你的时候，才想着要做个服装牌子的。不一定是百优，我都想过你把厂和牌子都卖出去了的情况了。新厂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嗐，现在看来，应该用不到了。” 耿新心道：怪不得。 当初不少人闻着味就来了，个个都想从百优身上撕一块肉下去。可惜了，她当时看好了一家，想把厂子转出去，没成。结果，最后有些人卖出去的价低得更多…… “就算是找代工厂，你也得有个地方办公、做仓库吧？老厂其实很合适。” 陈今点头，“我是做最坏打算了，毕竟就一周，我这要考虑的事情也不少。” 突然兴起的念头，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做下去的，她有钱都不能这么造啊，当然得自己衡量清楚值不值当才能去做了。 “我都想好了，要是百优的厂子卖出去了，我建一个也行。就百优过去大概两公里的地方，我在那有块地皮，本来想建房子出租的。正好，建房子花钱多，建个只当仓库和办公用的厂就省钱多了。” 以后那附近真的会建新的火车站，就更好了！ 大舅妈都是和广州那边的加工厂合作，有熟人引路，在选加工厂上能避开不少坑。要是火车站就在附近，那接货就太方便了。 耿新扬了扬眉梢：这就是她说的穷鬼？ 陈今话头一转，“话说，耿厂长，百优的牌子加上老厂，真的不能再便宜了吗？后头要招人，设计师、销售都得有，还要租门面，找加工厂生产衣服也要好多钱的……” 耿新不答反问：“所以，你现在是笃定我会跟着你一起干了？” 陈今直勾勾地盯着她，“耿厂长对我给的条件不满意？” 不得不说，陈今提的给她20%股份，已经很多了。钱是陈今出的，她出的就是人。当然了，她能当上厂长也不是一点能力和资源都没有的。 沉默了片刻，耿新道：“这样的话，那你没必要浪费钱买一个空壳厂和一个没名气的牌子。” “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陈今却道：“不过，买得很值得啊，不拿下百优和老厂，我怕那20%留不住耿厂长。” 耿新的外公是百优的创办人之一，耿新的母亲是百优以前的打版师傅，百优曾经卖得最火热的几个款式，都是耿新母亲设计的。 对耿新来说，百优是不一样的。 饭店老板正好端了米饭和两菜一汤上来，陈今：“这菜看着是真不错。耿厂长，吃完饭后再给我答复？” 耿新差点被她气笑，来和她谈了十几分钟就催着她答应下来了？ “你就说，这个条件满不满意吧？”陈今觉得自己开的条件诚意十足，“买了下来，百优还是交给你管，除了各个部门的管理人员得经过我同意，你自己可以做决定……” “好。”没等陈今把合同上的条件数完，耿新与她对视，道：“百优以前几个款式的设计稿是我的，没有卖给南盛，以后还能继续生产。我也不占你便宜，我拿这部分设计稿技术入股，不多要股份。设计部门的设计师，我会联系朋友帮忙推荐。销售部门我有人选了。等厂里的手续办完，我要去温州考察一周。正好，厂里面要重新收拾一遍。门面租在哪里，以前百优有做过规划，等我回去把计划书给做出来，明天差不多这个时间，我去你们学校找你吧” 耿新干脆利落地把后面两个月的时间都给安排好了。 “陈老师，最迟大后天，要定下来了。一个空厂，还有一个百优牌子，我会去谈，你准备好二十万。” 陈今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个价钱比她想得要好多了。端起杯子，“合作顺利。” “合作顺利。” 从她进来坐下，到确定，都没有半小时的时间。陈今现在把事情给说定了，也有了闲心说别的，“话说，年初我去西禅寺上香的时候，当时还多上了一炷香，我说希望百优不要卖给外国人，做大做强。看来，上一炷香只能保一个心愿，只能做大做强了。” 保一个就保一个吧，做大做强也行。 耿新被她的话说得笑出声，“昨天你电话里说和百优没什么渊源，我看着你比家属院那些年轻人更像百优厂的子弟。” “确实没什么渊源，我们家，也就我大舅妈和大嫂在做服装。要非说有渊源，大概就是，作为一个榕市人，不想自己本土的品牌一样样都消失掉吧。” 要是做得不好就算了，明明做得挺好的，硬是被一些垃圾蛀虫给搞垮掉，能顺手拉一把的话，她还是想拉一把的。 但要是太亏的话，就只能算了。 “你不用这样看我，我这人没那么伟大，我也是要挣钱的。” 耿新笑了笑，“做生意不想着挣钱不是长久之计。” 吃了几口饭，陈今忽然感慨道：“这顺利得让我觉得有点不真实。” 但一细想，她想搞个服装牌子，缺个耿新这样有经验、能管事、和她理念差不多的人。耿新想留着百优的老厂和牌子，也不甘心，想继续把百优这个牌子做起来，需要有人出钱，还愿意让她敞开手脚干事。她们也算是一拍即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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