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说:“回去吧。” 游深说好。 他起身,站定几秒,回头和徐如徽对视,说:“徐如徽,晚安。” 徐如徽淡淡“嗯”了一声。 那天之后徐如徽和游深再次恢复从前那种常常偶遇的情况。 游深家境一般,寒暑假常常留校做工。 徐如徽也是。 游深比徐如徽高一届。 游深大三上学年时,忽然忙起来,他跟徐如徽说自己从进大学校门那一刻就准备好了保研,他问徐如徽日后什么打算,徐如徽第一次跟游深说自己的事情。 她说这所学校并不是她最初的期望。 游深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淡淡的,“哦。” 那天应该算是不欢而散吧。 徐如徽在心里这么猜想。 后来临寒假,徐如徽以为游深会像往常一样不回家,结果他却买了回家的票。 他跟徐如徽说:“我今年得回去一次,我爸不一定能撑过今年除夕。” 徐如徽和游深从来没有聊过彼此的家境和状况,徐如徽只是猜想游深家境不好,却没想到那么糟糕。 她“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别的,只说:“你一路平安。” 游深笑了下,似乎很满意她这种祝福。 他张开怀抱,“抱一下吧,徐如徽。” 徐如徽迎上去,他的双手覆在了徐如徽后背上,徐如徽听到他说:“你也回去看看吧,有些人,即使不想见,也是见一面少一面。” 当晚徐如徽坐上了回家的车。 然后在生日当天,在汉堡快餐店和徐乾碰面。 徐乾在等她,似乎等很久了。 他坐到她身边的位置,身上的味道让徐如徽蹙了蹙眉。 徐如徽没遮没掩的,徐乾看到,笑笑说:“今年冷,衣服没几件,就把之前的全套上了。” 徐如徽开门见山,“要多少?” 这是徐如徽上大学那年暑假,徐乾和徐如徽约定好的“赡养费”。 那年她领了暑假工的工资,不知徐乾怎么知道的,也不知他从哪儿弄到的她的Q/Q号,联系到他哭穷卖惨,顺便暗示了一波徐如徽现在已经算成年人了,既然能挣钱,是不是要分出来一部分给亲爹。 徐如徽本来不想回,结果徐乾给徐如徽发了一张任素秋上班的照片。 徐如徽同意了。 其实徐如徽这么做不是在袒护任素秋,她只是不想现下平静的生活被徐乾搅翻。 她实在不想再听任素秋跟她抱怨她的存在即为任素秋所有负担这件事。 “不、不是,”徐乾干笑,“你今天生日吧。” 徐如徽一顿,看了徐乾一眼。 徐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被塑料袋包着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递给徐如徽,“十八岁了吧。” 徐如徽说:“好像是。” 徐乾笑笑,“生日快乐。” 徐如徽“嗯”了一声。 徐乾走后徐如徽还是给徐乾发了一千块钱。 她将徐乾给她的东西拆开,发现是一块巧克力,包装上全是俄文,不知道是徐乾从哪里弄来的。 徐如徽看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没把那块巧克力带走。 她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并不希望所有丢弃过她的人回头。 因为如果回头是那样得轻而易举,当初为什么没有回过一次。 那天鹿上仍然下了一场大雪,徐如徽顶着风雪回家,却见家里乱糟糟一片,祝提春和任素秋坐在餐厅,任素秋喝得烂醉,不停地跟祝提春展示自己的肚子。 徐如徽刚到家,祝提春摆摆手让她去对面,徐如徽还没动,听到任素秋喊着说:“你是剖腹产,还是高级的剖腹产,你不知道,真的,你不知道我当初遭的什么罪,挤压恶露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哭天喊地,愣是没有一个人在我身边,我爸骂我婊/子,我妈说她看见我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太好笑了,这日子难道是我想要的吗?当初不是他们听说徐乾有钱才让我去跟他处的吗?那年我才十八啊!我才十八啊!” 一股冷风吹来,呛得徐如徽剧烈咳嗽。 咳声引起任素秋的注意,她回头,看到徐如徽那一刻似乎见到了什么鬼怪,指着徐如徽大喊滚。 徐如徽滚了。 她滚去了赵酉识卧室。 赵酉识看到她,很轻松地跟她说一句:“来了,等你很久了。” 口吻寻常得好像他们上午刚刚在一起写过作业。 徐如徽沉默地坐过去。 赵酉识捧着脸,偏头看她,“生日快乐啊徐如徽。” 他又问:“今年我还是第一个不?” 徐如徽顿了下,说:“不是。” 赵酉识拉下了脸。 徐如徽不知道说什么。 赵酉识也沉默。 过了一会儿,赵新良上来跟徐如徽说他们送任素秋去趟医院,让徐如徽自己先睡,还说就睡赵酉识卧室就行,一会儿让赵酉识自己去游戏房睡。 徐如徽甚至没有问赵新良一句任素秋怎么了,她只说:“好,我知道了。” 赵新良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或者眼睛里窥探到哪怕一丝的关怀和担心。 但是没有。 他一定是失望而离的。 赵新良走后,徐如徽起身要走,赵酉识问她去哪儿,徐如徽说回家。 赵酉识说了句:“不喝点儿?” 徐如徽又留了下来。 徐如徽和赵酉识一起喝了两瓶白酒。 赵酉识自己喝一瓶的三分之一。 剩下全是徐如徽喝的。 徐如徽那天是真的喝醉了。 但她没有断片。 她记得所有事情的发生经过。 她推开赵酉识卧室的窗户,任由风雪落在桌子上。 她整张脸都是湿的,但是没有一滴眼泪。 她跟赵酉识说:“太烦了,我怎么哭不出来。” 赵酉识说:“你哭什么?我才是该哭的那一个。” 徐如徽笑了笑,捧着赵酉识的脸说:“你哭什么?那你给我哭一个。” 话音刚落,徐如徽就看见赵酉识眼睛红了。 他哭得也太顺利了。 怎么这人连哭都那么顺利啊。 小哭包啊赵酉识。 徐如徽看着赵酉识,声音低下来。 几乎只剩下气音。 她说:“赵酉识,你哭什么啊?” 你日子还要过得多好。 你哭什么呢。 赵酉识敛了下眸,一滴眼泪落在脸颊上。 徐如徽倾身吻上去,含住了那颗眼泪。 她在晕眩和跌撞中想起室友之前说的那句话:通过时间忘记的人,是经不起见面的。 她太想赵酉识了。 她主动把赵酉识推到床上。 她说:“今年还是只想接吻吗?” 赵酉识问她:“明年还回来吗?” 徐如徽说:“可能不回。” “以后呢?”赵酉识又问。 徐如徽说:“等我抓到机会,以后最好也不回了吧。” 她话刚说完,赵酉识凶狠地堵住她的嘴。 外面的风雪像是通过窗户下进了屋里,房间温度很低,两个人都冷得发抖。 徐如徽痛出眼泪,模糊中听到赵酉识说:“不是哭不出来吗?” 徐如徽声音颤颤巍巍地说:“谢谢你啊小少爷。” 赵酉识几乎咬牙切齿,“不客气,也不是帮你这一回了。” 徐如徽笑着搂住赵酉识的脖子,“也是,辛苦你那么多年,多谢你几次也是应该的。” 赵酉识动作停了一瞬,他撑在徐如徽身上,盯着徐如徽的眼睛。 他似乎要发火,最终也只是说一句:“你非要那么说话是不是!” 徐如徽看着赵酉识,眼角被风一吹,蓦地更凉。 她笑了笑,吻住赵酉识的唇角,说:“那不说了。” 那天他们几乎将彼此的体力耗尽。 赵酉识后来把她抱得很紧,似乎怕她真的再也不回来。 他又问:“你想去哪儿?想好了吗?” 徐如徽说没有。 赵酉识“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徐如徽想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但她怕会得到一个自己现在十八岁还承担不起的答案。 她最终什么也没问,静静地在赵酉识床上等待天亮。 早上七八点钟,楼下传来动静。 徐如徽起身,简单收拾一下,下楼。 她和祝提春赵新良迎个对面。 他们两个人看上去都很累,即便如此,祝提春还是拉着徐如徽的手说:“你妈妈昨晚喝多了。” 徐如徽说:“我知道。” 她问:“她回来了吗?” 祝提春说:“还在医院。” 徐如徽说:“我去看看她。” 祝提春说好。 出了赵酉识的家门,徐如徽给任素秋打电话。 任素秋接得很快,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今年过年不想见到你了。” 徐如徽在赵酉识和自家门之间的楼道站着,今天的天气不错,没有风没有雪,只是腊月的天,即使晴空万里,温度也低得人发抖。 徐如徽站了很久,说:“我知道了。” 她没有去医院看任素秋,而是回家简单洗个澡,把行李箱拎出来。 徐如徽回来不过两三天,行李箱甚至还没有打开。 她原封不动地再次拎回车上,那一刻,她想的是,鹿上这个城市,她再也不欠下什么了。 除夕夜,徐如徽在宿舍里接到游深的电话。 他问她在做什么,徐如徽说没做什么,游深笑了笑,说:“也是,在宿舍能做什么。” 徐如徽一顿,起身走到阳台,她往楼下看,看见游深就站在楼下。 外面在下雪。 很大。 游深撑着一把黑伞,一边打电话,一边仰头看她。 他问她:“出去吃饭吗?” 徐如徽问:“吃什么?” 游深说:“都行啊,你想吃什么?” 徐如徽和他对视很久,说:“我先下去吧。” 游深说好。 那个年关,几乎每顿饭徐如徽都和游深一起。 她没有问游深为什么那么早就回来了,游深也没有问过她家里发生了什么。 再次开学,学校里疯传他们两个已经同居。 室友问徐如徽是不是要退租学校宿舍,和游深搬出去住,徐如徽说没这个打算。 她没有解释自己并没有和游深出去住,也不打算和游深出去住。 她什么都没有解释,任由流言蜚语将他们两个人包裹在一起。 徐如徽是清楚的。 事到如今,沉默就是默认。 游深的态度大概也是这样。 他们两个都是。 他们虽然没有走过正儿八经互相表白的流程,但是他们的日常和普通情侣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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