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内鬼。 程音的信息刚发出,季辞便直接打来了电话。 她快步离开现场,找了僻静无人处,接通了电话。 “不要慌。”这是他开场的第一句。 她确实有点慌,也确实被他温润平和的声音所安慰。 “郭厅没有和我一起,他身体不适,临时取消了行程。” 哦那就好,否则也许会被做文章,官商勾结,坑害百姓,这在任何时代,都是有爆点的大新闻。 “你让公关组做好准备,今晚他们可能要加班。晚宴必须如期开始,帮我跟董事长请个假,说我有事不能前来。另外,找一个你信得过的人,准备食水、毛毯、安抚玩具,随时备用。先就这些,去办。” “好!”程音停了一秒,“季总……” 电话里的声音染上些许温度:“担心我?” 程音沉默。 “我有数。照我说的去办。” 她挂了电话,直接奔向了主宴会厅。 主厅宾客并不知道,那厢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之际,这厢在进行一场气氛紧绷的采访。 一打照面季辞就看出来,这位记者先生铁面无情,不好商量,绝不是那种为了讹诈而想做个大新闻的无良自媒体。 一个理想主义者。 他来自一家本地大社,在传统新闻逐渐式微的时代,将新媒体渠道做得有声有色,关注者众多,尤其在社会新闻领域很有影响力。 换句话说,柳世一贯采用的“买断新闻稿”的方式,在这里根本行不通。 季辞没有判断错,这场声誉事件已经酿成,无可避免,只能尽量减轻负面影响。 所以他还是走了正门,摈退了所有安保,选择直面记者的质问。 问题很犀利,记者先生显然提前做过功课,知道明珠二号只拿到了条件上市批复,不应大规模使用。 “柳世高层对此知情吗?”他问。 季辞看了眼“爆料者”,外强中干的保育员阿姨,见到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显然不是主事者。 受害人小女孩,围着柔软的法兰绒毛毯,喝着温热的可可饮料,一只手抱紧毛绒小熊,另一只手抓着程音不放。 旁边还有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女性,大概是柳世的后勤员工,正满脸心疼,给小女孩轻轻梳理打结的头发。 程音很靠得住,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这画面堪称温馨,不惧登上任何一个新闻头条。 季辞看向记者:“在昨天之前,我并不知情。” 程音敏锐地发现,他使用的人称代词是“我”。 将公司行为降格为个人行为,这是大部分舆论危机应对会采用的方式。 但一般人会找个基层员工背锅,或者干脆就是临时工,后续处理也很简单,直接开了便是。 很少有公司刑直接上大夫,让高管出来顶雷。 记者也明显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他主动递来把柄:“所以这方面的业务,是归您分管?” 季辞:“是。” 不是吧! 程音在心里大喊。 研发根本不归你管!虽然目前营销职能在你,但是队伍和文化都还是柳亚斌留下的老一套。 尤其是队伍,冷静下来一想,这件事的知情者没几个——她和季辞肯定不会对外说,漏出风声的只能是周长明或吴双宁。 按照程音的猜测,周长明的概率更大,事情是他干的,这时候不甩锅,直接砸下来他也吃不消。 她唯一不明白的一点,柳亚斌让小弟捅出这件事,到底谁能得到好处? 公司股价受损,太子难道不受影响?年底他柳亚斌还能多分红? 记者的下一个问题,立刻解答了程音的疑惑。 “季总,您一直负责研发,对明珠二号的情况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它真的像传言所说,会有严重的副作用吗?” 季辞的回答毫不闪避:“不能说完全没有,研发过程中确实发现了相关可能性。有条件上市的意思,就是需要做出严格的评估,谨慎控制适用范围。” “所以,您也认为,公司向全国的福利院捐赠明珠二号,并不安全合规。” 季辞看了眼蜷在尹春晓怀中睡着的小女孩,低低叹了一声。 “对,不安全,不建议使用。” 后续公司会如何安排药品回收,并给广大病童重新进行医学评估,季辞做了大致的回应。 可能是受到他稳定情绪和理性态度的感染,记者逐渐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程音能觉察到,他的意图已从“搞个大新闻”降格成了“搞个新闻”。 从头到尾,季辞的判断和尺度,都把握得极好。 最小程度引爆舆论,他以实际行动给程音上了教科书般的一课。 无论何时何地,在何科目,他都是她见过最好的老师。 但她心中的愤懑,并未因此消弭于无形——局是柳亚斌设的,这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因为它显然是为季辞精心打造。 以他的人格,面对大是大非问题,绝对不可能给出一个含糊的答案。 柳亚斌在挖坑的时候就知道,哪怕明知道前方是悬崖,季辞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宴会尚未结束,已有耳报神身手敏捷,向柳石裕通报了这场舆论风波。 老头满脸秋霜。 柳世以慈善而闻名,十分在意社会形象,在福利院问题上留下污点,伤害到的不仅是股价。 柳亚斌百般鄙夷:“就他清高,还开上记者会了,私下解决不成吗?这害得不是我,是整个公司!” 贼喊捉贼,太子有一手。 然而大部分人根本不通其中关窍,他们只知道,这事符合季总一贯的做派,也符合他打击东宫的意图。 或许只有喜读史书之人,才会做个反向思考—— 宫斗中掐死个把亲生骨肉,根本不算太阳下的新鲜事,自己捅自己一刀,又算得了什么? 谁失了圣心,谁才是吃亏的那个。 夜半,程音翻覆难眠,隔壁床的富婆姐也在两面摊煎饼。 “你说,我能不能收养花花?”她猛然坐起。 这个苗头程音是早看出来了,小女孩长得可爱,乖巧亲人,见谁都叫妈,害怕被抛弃——眼睛还不大看得见,除非铁石心肠,逮住谁谁母爱爆棚。 程音言语冷淡:“这可不比养猫,养了,就丢不下了。” 尹春晓调转矛头:“你这个人,儿女心太淡,女儿扔在幼儿园,从来不见你跟她视频。” 程音面无表情:“她也有手机,要是想我,会主动打来。” 不打来就是不想,没有分离焦虑是好事,以免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分离。 尹春晓嘴里念着花花,逐渐沉入了睡眠,程音却始终睡不着,她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 富贵人家的争斗,和普通人确实不太一样,处处透着艰险。 不知季辞接下来要怎么弥补…… 程音迷迷糊糊,思绪不知在哪个虚空游荡,突然被枕下的手机拽回了精神。 眯眼看了看屏幕,程音倏然清醒,季辞打她的电话,在凌晨一点? 她立刻接通,听筒里起初没有人声,只有时轻时重紊乱的呼吸——像病重之人在艰难挣扎。 程音一凛,听到他声音嘶哑,急促地唤了声“知知,来”。 随后电话里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动静。
第30章 刺挠 程音翻身趿了双拖鞋, 一路飞奔下了楼。 秋意甚寒,凉风吹得她一个激灵,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件薄睡衣——但也来不及回房间换, 季辞八成是又发病了, 她想着此前的情形,分秒必争, 都是黄金时间。 此事麻烦在于不能声张,如上回那般紧急,梁冰都不肯送医,这是季辞必须守住的秘密。 否则他也不会半夜找她求助…… 程音克制住呼救的冲动,边跑边拨梁冰的电话,无人接听, 再拨房间座机,竟然忙音。 估计是电话没挂好,这不靠谱的小子。 夜已深,酒店关闭了景观照明,对于程音而言, 庭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不管不顾往对面跑,季辞住临湖的套间,和其他人隔庭相望,只要方向对了, 肯定能跑到。 至于摔两跤,擦破个手掌,不是大问题。 问题在于套间别墅的大堂有管家坐镇, 一般人无法随意进出。程音焦急地猛敲玻璃门, 在管家走过来的这两步时间,心里已经拟好了台词。 “我是住店的客人, ”她出示了自己的房卡,“3018的季先生让我来送文件。” 三更半夜,不速之客。 好在她表明了自己的住客身份,还准确报出了季辞的房号与姓名。管家抬了抬眼镜,请她登记签字,看她的眼神总算不像看贼。 ……至于像看什么,她不想深究。 临湖别墅的地毯比别处都要更软些,无论多么急促的跑动,都听不到任何足音。 程音只恨自己跑得不够急。 她最担心季辞锁着房门,如此一来,她还得说服管家上来开门……那有可能惊动其他人。 幸好,他一向靠谱的自制力,即使在最紧急的状况下,也没有掉线。 季辞坐在玄关的地板上,曲起一条腿抵住了房门。 他的黑发尽湿,面白如雪,仿佛油画中垂死的海妖。 在湿漉漉的刘海下,有一双竭力睁开的眼——瞳仁冷灰色,极清醒,就算痛到脱力,他也不肯放弃掌控神志。 直到他看见程音跑向他的画面。 汗珠从睫毛上滑落,海妖垂下眼皮,放任自己沉入了安全的水底。 药在贴身的衣袋,公文包外侧拉链也有一瓶,上回季辞发病,程音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 她火速撬开他的牙关,往他口中塞了一丸药。 却不知是她路上耽搁太久,还是药物本身出了问题,上回服药后他立竿见影好转,这次却毫无动静。 就连灌入口中的矿泉水,也尽数漫溢。 那次他牙关紧扣,状况已是凶险至极,此时更加惊心动魄:鼻端几乎试不出呼吸,颈动脉的搏动极其微弱。 不能再耽搁了。 程音不假思索,一只手扯开了他的领带,将衬衣完全敞开,另一只手拨通了120。 也许已经来不及。一个颤抖的声音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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