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知道了那个玩具带给自己母亲什么样的心灵震撼了,到了罔顾道德,怂恿她剑走偏锋的田地了! 周四这一天,司明明如期赴约。 咖啡厅里人来人往,那男人显然早早就到了,面前放着他自己店里的咖啡外带杯,占据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人流不知在想什么。司明明站在外头想了想,拿出手机来第一次拨打了苏景秋的电话。 “你好。”苏景秋说。 “我是司明明。” “不是司明月吗?” ……明明知道聂如霜女士又在为名字调皮了,顿了顿说:“叫什么都行,称谓而已。” 苏景秋接着电话,见站在窗前的那个人没有走的意思,就伸手敲敲窗。司明明转过身去,对他举起了手机。她防晒太用心,从头遮到脚,墨镜遮住了眼睛,只有她的手指算生动。用一根手指敲敲电话屏幕,意思是:是我,我是你的相亲对象。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未解之谜,那么这一天的相遇算不算得上一件呢? 隔着透明玻璃,司明明对苏景秋的神情一览无余。这位仁兄对着她的穿着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他只是摆摆手让她赶紧进去。这样的人,要么见多识广、要么懂得掩藏,要么就是心死了。 司明明尚不知苏景秋属于哪一种,她的职业习惯开始发作,准备顺道剖析一下眼前的男人。 她推开餐厅的门,因为奇特的装束惹人侧目,她并未因此改变步频,平稳到苏景秋面前。对他点头:“你好。” “你好。” 苏景秋靠向沙发靠背,看面前的女人首先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很平静的但蕴含风暴的眼睛;再摘下口罩,那张脸,不令人惊艳,也绝不是平平无奇,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后将防晒服的拉链一直拉到底,脱掉了它。如此情景多少有些熟悉,但苏景秋想不起来了。 在司明明脱衣服的过程中,苏景秋对她完成了一次审视。糟糕,他想,他也不是谁都能娶。眼前这个他不来电。 但他仍旧秉承着自己的绅士风度,问司明明:“吃点什么?” “我在公司吃过了来的。”司明明答。目光落在苏景秋的手臂上,她实在好奇那上面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苏景秋任她看,怕她看不清,还将胳膊向前伸,问她:“看出什么了?” 那图案挺抽象,司明明觉得看起来像一坨屎。可她觉得她跟面前这人并没熟到直言“你的纹身看起来像一坨屎”的地步,于是耸耸肩。 苏景秋收回胳膊,见司明明似乎是寡言的人,起身去吧台为她点了杯喝的,等咖啡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相亲对象,周身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哪怕坐在那里,看起来也要大杀四方。苏景秋没见过这样不苟言笑的人,已经将司明明判了死刑。他又想:这娶回家得多无趣。再想结婚也犯不着娶回家一尊佛。 恰巧司明明回头看他,这次目光落在他的花色小腿上。司明明:如果真的要践行婚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跟与自己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结婚一定很刺激。 她这样想着,就对苏景秋扯出一个微笑来。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这又跟她的端肃形成了奇异的对比,重要的是,她的笑容不老成,甚至有些天真。相亲经验几乎为零的苏景秋尽管已经给司明明判了“死刑”,却仍不可免俗地观察起自己的相亲对象来。 我一定是太无聊了。他想。 他的神情并未逃过阅人无数的司明明之眼,她收回目光,向后靠向椅背,露出无比闲适的姿态。 这太有趣了。她想。
第5章 一场硬仗 倘若婚姻是一场角逐,那这角逐应当是从两个人相见第一面从不苟言笑的司明明绽开一个笑容开始的。 苏景秋察觉到了危险,却不知危险从何而来。端着咖啡回到座位,问司明明:“你对我的纹身很好奇?” 司明明则摇头,坦言道:“我对你这个人很感兴趣。”司明明太坦荡,这种坦荡与她聪明的头脑配合,对苏景秋展开了一场无关爱情的围剿。 苏景秋想:这女的可真猛。抬眼问她:“你对我哪里感兴趣?” 司明明想了想,大概是他餐厅的东西口味实在难以恭维,但又能在这个商圈火起来吧?又或者他挑在大本营对面的咖啡馆来相亲,他的那个店员跑出餐厅两次,透过落地窗与司明明对视后转身而逃?又或者他的确如母亲聂如霜所说:看着身体康健。还有,他看起来头脑不太好用,但当他认真看谁一眼,却并不是空无一物的。 “你每天早上起床头晕吗?”司明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起了别的。 “我每天睡四个小时,起来像牛犊子一样精神。”苏景秋胡乱回答,虽是实情,但从他口中说出像是不羁的玩笑。 “那么,你可以提供征信报告吗?”司明明又问。 苏景秋下意识想说“关你屁事”,可他话未出口就听到对面的女人又问:“领证吗?明天。” “关你屁事”烟消云散,对面的女人不动声色,苏景秋却在她眼中看到了挑衅。她莫不是疯了吧?比他还要疯吗? 手机响了,涛涛说:“救命!老大!你的相亲对象就是失心疯啊!”此刻的涛涛试图阻止命运的巨轮将一个可怕的女人带到他工作的这家餐厅里。他只要想到这个女人坐在那,成为老板娘,手中好像攥着一根无形的鞭子准备随时鞭挞他,就感到毛骨悚然。 苏景秋看了眼手机,将身体彻底靠向椅背。咖啡厅的午市太繁忙,等咖啡的人从收银台一直排队到他们身边。冷气开得足够,但不同人的身体带来源源不断的热意,伴随着各式的香水味、沐浴露味、洗发水味,又或者是刚刚运动过的汗水味,这一切都无法在司明明身上具像化。她坐在这里,却好像与这里无关,其余人都是她世界的闲杂人等,没有门票不得入内。 她并不为他长久的注视感到心虚,拿起咖啡痛饮一口,解渴了,舒坦了,也学他靠向了椅背。 一个见过大阵仗的女人,一个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非常自在的女人,一个不同于郑良的看起来要大杀四方的女人。 他在心里完成了一场对司明明的审视,在审视结束后,他改变了主意。 涛涛要失望了。“失心疯”令苏景秋突然有了兴趣,“空心人”对上“失心疯”,光想起就觉得刺激。 “其余不说,体检报告、征信报告互相看一眼。”苏景秋将手机放在一旁:“没问题的话明天就去领证。你敢我就敢。”苏景秋理智尚存,身体健康、财务清白是他最后的底线。 司明明点点头,将自己的邮箱编辑在短信里发给了苏景秋,对他说:“回聊勾兑,我下午还有会要开。” 说完拿起那杯咖啡,仰头一口一口喝掉,那姿态实在算不上优雅,说粗鲁也不为过。而后将咖啡杯轻轻放在桌上,再拿起一张纸擦了擦嘴角。在可能成为自己“丈夫”的人面前,司明明并没对自己进行多余粉饰。她的真实就像午后突来的骤雨,将人浇个愣怔。 她穿防晒服的时候一直看苏景秋,说真的,她实在喜欢他的相貌,和他眉眼间的“弱智”样的单纯。于是不由多看两眼,神情都因此柔和。 她在等他后悔,可他也铮铮看她,好像在说:“谁怕谁呀!” 司明明一瞬间就确定了他的病因:三取其一,他心死了。她什么都没说,缓缓戴上墨镜,转身走了。 下午的会议是常规会议,她做完汇报打开邮箱,看到苏景秋发过来的电子报告。他连寒暄都没有,就这样跟她比拼起勇气来。可苏景秋不了解司明明,她压根不是头脑一热的人,她待人待事都有冷静的判断。她从来就没想过要跟苏景秋比勇气或较劲,她单纯就是想结婚了,而这男人符合她基本的要求,仅此而已。 张乐乐也发来消息,白杨又走了,一一有点咳嗽。她刚请完假向家里赶。她对司明明说:“别结婚!你听我的!别结了!”张乐乐的情绪随着她婚姻的幸福体感而变化,当她感觉到幸福时,就对司明明说:其实婚姻没那么可怕,有一个人共享喜怒哀乐,抵御风霜雨雪,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当她感觉到焦虑,就像现在这样。 张乐乐从公司开车回家,一路超了很多车,进家门的时候看到一一咧着嘴笑,心情好了那么一点。手机响了一下,白杨发了工资,悉数转给了她,并对她说:“一一妈妈辛苦了。回来补偿你好不好!” 张乐乐叹了口气,对司明明说:“别听我的,想结就结。” 司明明回道:“不出意外,明天我就领证了。” 群里安静了。陆曼曼和张乐乐都清楚,她们的朋友司明明根本不是说说而已。在司明明冷静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异常狂热的心,她们人生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是司明明拍板决定的。三个课业压力繁重的女孩,将书包丢在教室外面,骑着自行车出走了。 她们一直一直骑,当时觉得骑到了天边,却不过到了四十公里的昌平县城。一人吃了一碗面,最后由司明明打电话给聂如霜,让她开车来接她们。 那时的聂如霜,开着一辆叮当作响的看起来随时散架的老夏利,到面馆来接她们。聂如霜并没打骂批评她们,只是觉得那三辆自行车不太好处理。最终,找了一辆小货车拉着,跟在她的小夏利后,一起拉到了家门口。 那以后的她们又回归平静,但每隔一两年,司明明的心里都会突然冒出离奇的念头,去疯、去野。所以司明明说想结婚的时候她们并不惊讶,就像此刻一样。 陆曼曼说:“我很快就到,到时把你闪婚的丈夫带出来让我把玩品鉴一番。” 过会儿她又说:“司明明,你真是一点没变。” 司明明在马桶上坐着的时候仔细查看了苏景秋的报告,也将自己的发给了他,初步信任达成了。 她给苏景秋发邮件:“该怎么称呼你呢?” “苏景秋。你呢?” “司明明。” “你到底叫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苏景秋还在纠结司明明的名字:“明明还是明月?” “随便。”司明月回他。沉默良久后问苏景秋:“预约了么?” “约什么?” “登记?” “登记要约?” “我没经验。” “我有?” 这往来的邮件,看起来有点可笑。他们甚至都没想过通过别的方式聊一聊,都觉得这不过就是一个沟通媒介,在哪里聊都一样。 两个人都惜字如金,司明明向来如此,而苏景秋则是懒得说话。严谨认真的司明明又给他发了一封邮件,附件是她的身份证照片,正文是一句话:支持验真伪,惠存。苏景秋顺手放大,这人真是表里如一,就连证件照都这么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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