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苏景秋说他。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司明明又冒出一句聂如霜常挂在嘴边的话。她不是看不懂好赖脸,她什么都能看懂,只是不太走心而已。生那些闲气干什么,有那功夫睡一觉多好。 苏景秋见她不接招,自己又着实饿了,就起身去了厨房。没猜错的话,她冰箱里的半成品应该还是昨天那些,随便做一顿倒是可以。 经过司明明的时候,她闻到他身上的烟酒味,鼻子吸了吸,眉头皱起来。有心想说他几句,但忍住了。司明明多聪明,做事有策略,她几乎从不激烈抗议,但总能四两拨千金。这是苏景秋过很久才意识到的。 苏景秋把司明明冰箱里的半成品饼煎熟,打了鸡蛋,又热了两杯牛奶,就当做早餐。他昨晚着实喝了不少酒,那酒跟假酒一样,怎么都喝不醉。早上打车来这里,不过是第二次,却已经轻车熟路了。 有一件事情苏景秋不得不承认,尽管他们都觉得这场婚姻屁都不是,但有了那一张结婚证,他竟然觉得面前这女的再奇怪,也算半个自己人。苏景秋对自己人都十分仗义,他身上有着很浓的江湖气,他的江湖气并不是很俗的哥们义气,是那种遮掩不住的热忱和天真,总想对人倾囊相助的那种人。他餐厅和酒吧的人都喜欢他,常说:虽然苏老板口粮不多,但苏老板愿意给我们吃肉。 他对司明明也开始有了这种心态:虽然这女人我喜欢不起来,但有一证在手,那就是自己人了。 吃过饭又坐上了司明明的破车。苏景秋不傻的,他贸然敲门她家里清凉得狠,她才不是因为养生不爱开空调。单纯是她的破车空调坏了。他快要热中暑了,人就开始暴躁,一边开窗一边说:“你能不能把你的破空调修修!” 司明明没生气,没有被戳穿的窘迫,反而呵呵笑了一声。 她可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苏景秋意识到这一点,扭头看向窗外,满是拒绝的姿态。 司明明理解他,她坐陌生人的车也总是看着窗外,好像这样就能好些。所以很多时候她都觉得,人的本质或许都是孤独的。孤独并非尽是悲哀,孤独有时让人自在。 她的车载电台里还是在讲着离奇的故事,这一天讲的是有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结婚了,结婚后才发现自己没有阴……是在每天漫长的堵车时光里,借用这些离奇的故事来给自己心理建设:我今天在公司遇到的人和事,绝不会比这些更离奇。她真是一个怪人。 苏景秋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关掉了它。 司明明顺手又拧开,她得听完,因为她尚不可知她今天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曲折离奇,今天同样需要心理建设。 苏景秋又关掉。 司明明再打开。 如此往复。 都不是故意的,单纯就是她想听,他不爱听。那故事听得断断续续,司明明为了听完,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将苏景秋请下了车。苏景秋站在路边树下听蝉鸣,她坐在车里听完了故事,然后他上车,他们继续出发。 就这样都没有打起来!没有! 等他们到的时候,王庆芳已经做了一桌子好菜。王庆芳讲究排面,像她惯常说的:再讨厌谁,不能当面打脸。 她起身迎接司明明,姑娘虽不至于太惊艳,但面相很好,属于耐看型。讲话也很有条理,看人的时候目光炯炯,是个厉害角色。王庆芳琢磨着,或许只有这样厉害的人才能管住自己那个混不吝的儿子。 司明明看王庆芳,猜到这个老人大概是个暴脾气,也十分耿直。这倒是很好,这样的人不难相处。却也要承受一些突如其来的不悦。这都是后话。 司明明性格奇怪,但因为工作的原因,在这样的场合又十分游刃有余。几个回合下来,王庆芳就开始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是个有眼色的。 苏景秋也是十分震惊,他以为她会畏首畏尾,或是寡言少语,这个饭局一定很难看,却不成想她能处理得当。这样一看,就大概明白她的二百万年薪不是老天爷平白无故赏的,而是她确有一番超常的本领了。 苏景秋坐在那里看两个女人有来有往,王庆芳罕见地客气,司明明罕见地谦虚。王庆芳目的明确,三言两语就将司明明家的事问个清楚,也因此知道司明明的妈妈算是“江湖中人”,司明明爸爸是个受气包。家境的确比自己家差那么一些,但也无所谓。王庆芳不看那些,她看人就图个顺眼,与人相处就图个顺心。目前看来这司明明不烦人,其他有待观察。 苏景秋热闹看够了,准备走。王庆芳突然问他:“昨天喝了多少?” “没喝。” “你放屁。” “别老放屁放屁的,文明点。”苏景秋这样说着,上前一步拍拍司明明后背,带着她溜了。 在他家楼下,司明明看着他缓缓说道:“说好了,以后喝酒睡楼道。” “谁跟你说好了?”苏景秋问她。 “现在。” 苏景秋被她气消了,手插进裤子口袋,准备好好跟她掰扯掰扯,低头问她:“谁说要一起住了?” 口袋中的手将他的短裤撑开,内里形状明显。司明明不是故意看的,却是看到了。一瞬间就想起陆曼曼说的“一根好东西”,恍惚了一下。 苏景秋察觉到不对,将手拿出来,后退了一步,低头看了一眼。他还在想如何痛骂司明明一顿,她已经进入了到了下一个回合。 “结婚了当然要住一起。”司明明斩钉截铁地说。不住一起结什么婚? 她需要体验婚姻,在这个新鲜的东西里去品尝一种不同的人生,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有的,好玩的人生。她当然不许人撤退,也没人能未经她允许全身而退。 “我看我的家对你来说略小了一些,对你来说的确是委屈了些。择个良辰吉日,我搬到你家去。咱们就算是开始过日子了。如何?”司明明说完戴上墨镜,整个人又是黑黢黢一张脸了。苏景秋看不清她的表情,看不出她是玩闹还是认真。但他切实感受到了她的攻击性。 “做梦!”苏景秋忿忿一句,转身走了。
第10章 一场硬仗 这天晚上十点,苏景秋正在家里换装准备晚点去酒吧发散魅力。他不喜欢身上有缀饰,所谓的换装也不过是换一身衣裳,冲澡刮胡子拍爽肤水。门铃响的时候他的剃须泡沫盖在脸上,手一抖,咝一声,划破了。 他骂了句“操”,攥着剃须刀去开门。门开了,他动作顿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情形:他的妻子司明明背着一个巨大的托特包,脚边放着一个二十六寸行李箱,倒是没穿白天那身扎眼的防晒服,但依旧戴着墨镜。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苏景秋问。 司明明感觉这个问题有点愚蠢,她并不想回答他。只是摘掉墨镜挂在T恤上,仰起脸看他。看到他白色剃须泡沫上渗出红色的血来,就说:“你流血了。” 苏景秋下意识去摸,司明明已快速踢一下行李箱底缘,人也一侧身从他身边绕了过去,转眼间就站在了他的客厅里。真就是一眨眼,瞬移过去了。比苏景秋带球过人转身上篮完成的还要快,像修习过什么绝世功夫。 不请自来的司明明,未经准许擅自闯入的司明明,侵占了苏景秋领地的司明明。苏景秋甚至以为她下一刻就会一抬腿在他的客厅尿尿留记号,宣布从此这就是她的领地了。 然而她没有。 她的双手在身前紧握着,人突然间就有那么一点拘谨,似乎是在斟酌和给自己鼓劲,半晌后才开口问:“咱们住哪个房间?” 她不问她该住哪间,而是问我们住哪个房间?在司明明的处事风格里,最终目标永远清晰。在很多情况下,她甚至会直接取消小的里程碑,直奔最终目标。譬如此刻。 “我们?”苏景秋复述这两个字。 “对,我们。”司明明点头。 苏景秋看她一眼,火气已经到了头顶,但想起两个人有“一本结婚证”的牵扯,而他对她有了“自己人”的认知,所以他压住了火气。苏景秋有本事跟外人使,他从来都不是窝里横。但他真的被气到了,拿着剃须刀朝司明明比了比,咬牙切齿道:“我划开你大动脉!” 讲话血淋淋的,但人是转身走了。紧接着洗手间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苏景秋生气了,刮胡子甩剃须刀的时候磕到盥洗盆,他也不自知。 司明明跟过去,站在卫生间门口看他。 她没跟男人同居过,自然也没看过男人刮胡子。这会儿眼睛里满是兴趣,静静地看。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原来男人在洗漱过后会更好看。苏景秋洗完脸抬起头的那一个瞬间,镜子里的脸真让人惊艳。干净的脸泛着青色,圆寸头发和鼻尖上沾着水珠,浓黑的大眼里满是怒气。 苏景秋意识到司明明在看他,就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搬到我家里来?” “咱俩是夫妻。”司明明认真回答他:“领证前你没说不住一起,也没说咱们要做假夫妻。我问你你有什么原则或者底线,我们的婚姻该本着什么样的方式相处,你说随我定。你还记得吗?” 苏景秋想起来了。 他一颗心死气沉沉,对她当时的问话提不起兴致,他确实说过那样的话:由她定,随便。 “所以呢?”苏景秋又问。 “所以既然由我决定,那么我想,我们的婚姻应该是一场正常的婚姻。住在一起吃到一起是第一步。”司明明慢条斯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见苏景秋不说话,就追问:“你说呢?” 苏景秋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自然要算话。哪怕再不愿意,到了这一步,他也讲理。 “过渡一下吧。”他说:“你先挑别的房间睡。” “好,可以。” 司明明笑了。她的笑容有些狡黠,到这一刻苏景秋才明白,这个女人在跟他玩策略,玩循序渐进。她的本意就是先住进来,但她抛出了一个极其令人无法接受的终极目标,在这个终极目标的压迫下,苏景秋选择接受了她住进来的“里程碑”。 苏景秋的脑子不常用,他根本不爱动脑,但不代表他没有脑子。这是自己一时脑热瞎了眼选的老婆,吞后悔药也来不及了。苏景秋哼了一声,从司明明身边经过的时候突然伸手到她头上,用力把她的头发扒乱,以此泄愤。 司明明最讨厌别人碰她的头,下意识就抬脚踢他,一脚踢到了他腿骨上。当苏景秋痛苦地蹲下时,司明明也跟着蹲下。这一脚不轻,肯定挺疼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跟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苏景秋都疼出了汗,马上就要破口大骂了,司明明又将自己的脑袋凑到他面前,大义凛然地说:“你来,你接着弄。我保证不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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