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里,苏景秋不在。他神神秘秘,白天给司明明发消息说在追求自己的“剩余价值”,然后就没有动静了。他不在,家里有一种出奇的安静。少了一个军队一样。明明只是一个大活人不在而已。 司明明先去书房听了陈明留给她的东西,她对里面的内容并不震惊,因为她早就猜到了。但她的心情仍旧很沉重。她在电脑前思考了一会儿,心中有了主意,也就一瞬间有了底气。 她不知该干什么,想起苏景秋每天吹着口哨在厨房折腾,好像那厨房有什么天大的魅力,于是也决定去厨房探秘,做上两盘“好菜”。 打开冰箱,是苏景秋做好的“预制菜”,做起来很容易,丢下锅炒就好了。这点事难不倒司明明,她非常有信心。在下厨前给苏景秋打电话问他是否回家吃饭。 他那边不算安静,他应该是小跑着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做贼似地回答她:“吃,吃,但我要很晚到家。” “你在干什么?”司明明又问。 苏景秋有点为难,支支吾吾。恰巧这个时候电话里竟然有陆曼曼的声音:“老苏,你快点!” 苏景秋应了声,挂断电话。司明明一头雾水,不是,怎么回事?苏景秋怎么跟陆曼曼混到一起了?她直接给陆曼曼打电话,问她:“你是不是让苏景秋去做人体模特了?” 陆曼曼头皮发紧,察觉到了司明明的怒气,忙撇清自己:“是你老公要做的,不是我逼的啊。你老公说他最近没什么事儿,准备找点乐子。” 哪里是找点乐子?司明明心里清楚:苏景秋惦记每个月存两万到他们的共同账户,但他的生意现在在赔钱,他给自己找起了兼职。 不知为什么司明明有点生气。她生气是反应在了炒菜的动作上,开大火,将苏景秋备好的食材一股脑下锅里,气哼哼翻炒。出锅时候真是乱糟糟,没有了美感。 苏景秋进门看到司明明端坐在餐桌前,睁着一双幽幽的狼眼看着他,吓得他很想抱头鼠窜。但人还是小心翼翼上前,说:“老婆。” “吃饭。”司明明二话不说,起身为苏景秋盛饭。苏景秋也的确是饿了,抱着碗生猛地扒了一口饭。那口饭真是要了他狗命,他吃了口盐。起身准备把那菜回锅,却听司明明问:“怎么?不好吃吗?人家辛苦炒的呢。” 人家,这个词用得妙,苏景秋意识到她的怒气了。于是坐回去,硬着头皮吃司明明做的饭。他心想自己可真悲惨,白天被那群二十啷当岁的小年轻围观身体,晚上被自己的老婆司明明围观吃饭。他这一天,注定是围观的一天。 等他吃完饭,喂饱了,该杀了。 司明明问:“说吧。” 苏景秋其实不想让司明明知道。他跟陆曼曼说好了,瞒着司明明。也不知为什么,大概是男人那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 但今天好巧不巧,司明明电话打来的时候陆曼曼说话了。司明明多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之前陆曼曼介绍的。我正好今天闲着,就去了。”苏景秋为自己解释:“我不是要放弃自己的生意,单纯是想多开开眼界。” “你眼界还需要开吗?”司明明又问。 “需要,需要。做人得谦虚。”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司明明又问。 “气我瞒着你。”苏景秋学聪明了,一下就猜到了症结所在。司明明没说话,起身走了。苏景秋松了口气。 到了晚上,才知道自己猜错了。 司明明命令他靠在床头坐着不准动,而她坐在他腿上,死死盯着他。 苏景秋脊背发凉,感觉司明明要吃了他似的。 “穿衣服了吗?”司明明突然问。 “什么?” “当人体模特穿衣服了吗?”司明明又问。 ……了。” 司明明捏着他胳膊的皮肉:“胳膊露了吗?” 苏景秋想了想:“…… 话音没落,司明明就狠狠捏了他一把。接着又问:“脖子呢?” 苏景秋刚疼得哼了声,这会儿又故意犯起欠来:“当然。这都打春了,谁还戴围脖。” 司明明上前就咬一口,她使了劲儿,苏景秋又哼一声,手臂突然搂住了她。在她耳边说:“那我要是说没穿裤子,你还要将我家伙事咬掉吗?” 什么屁话!司明明用力捶打他,被她拧住了双手。苏景秋明白了,司明明对他有了占有欲。这种占有欲在司明明身上是很罕见的,所以他格外欣喜。 将她狠狠搂住,掌心烫着她的脊背和腰间。 “以后就给你看。”苏景秋说:“这活以后不接了,行吗?” 司明明没说话,挣扎着让他放开她。他当然不能遂她意,顺手关掉了灯。 苏景秋喜欢关灯后的司明明。她或许觉得黑暗让她自在,所以格外放得开。黑暗也放大了他们的感官,因为闭着眼睛,所以每一次抚触都更加强烈。 白天各自担忧自己的前程,夜晚覆在一起就会忘记一切。但下一天一切又会继续。 专家员工的妻子在网上公开发布了一则声明,将专家近来的体检报告发到了网上,他的身体呈现出过度疲劳的状态很久。这让舆论再次升温,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把箭头指向了公司的离职谈判,认为那其中存在极大的欺诈性和不公。 而司明明也被人指了出来,连带着她的“事迹”。 有人骂司明明是资本家的走狗、有人说她是靠身体升职的垃圾、有人说她抢夺了别人的晋升机会,更有甚者污蔑她行贿受贿贪污腐败。 有一天司明明去公司办公,收到了有人匿名寄给她的一束菊花。这件事让苏景秋彻底受不了了,他想干死干这傻逼事的人,太恶毒了。但他了解司明明,任何冲动之举都会给她带来麻烦。 苏景秋指着手机对顾峻川说:这钱赚的太他妈委屈了,司明明好可怜,我要心疼死了。男子汉大丈夫,说到这里,眼睛都红了。可司明明对他说:别担心,我可以。只要回家能吃上一口热饭,我就很开心。 司明明在等公司的态度,但公司只是对她说:等一等,舆论冷下去。她照常上班、居家、上班、放假,每天过得都极其艰难。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想站出来,但最后她都沉默了。她想:还是要相信这家培养了自己的公司,她在这里飞速地晋升,衣食无忧,获得了远超别人的回报。没有任何一分钱是能白拿的。她既然站在当下的立场,那么她要思考的就不能仅仅是个人的得失。 这些道理她都懂。 所以当她面对排山倒海的指责、痛斥和污蔑,保持了沉默。她心里却是非常难过的,但她又深知一个道理: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在随波逐流,他们容易轻信流言,并加入传播流言的队伍;他们不认识她没有与她共事过,为了流言更生动深刻,就加入杜撰的细节。大家都没有耐心去了解一个人,东西吃一口不合心意就说垃圾,见人一面就仿佛洞见了这个人的全貌。她不能在这时发表任何言论,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放大、被曲解、被继续传播。公司的决定是对的。 她主动找施一楠,提出休假。施一楠顺水推舟同意了,这件事影响力太大,双周会上董事会成员屡次问起。他不能硬保司明明,但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几乎所有人都想司明明“死”。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了。 坐着火箭晋升的司明明,她的火箭,眼看着要被击落了。 直到有一天,在网上有一个实名发声的帖子,发帖人自称是被司明明亲自裁掉的人,叫艾兰。她放出了一份当时她裁员谈判的录音,并回忆了与司明明共事的过往。她说她所了解的司明明,是一个非常棒的管理者。她正直、善良、聪明、勤奋,有共情能力。并举例了当初用户信息泄露过程中她的种种,这样的管理者是做不出逼死别人的事的。因为她的良心是有温度的。 在帖子的最后她说:当大家的戾气无处发泄的时候,迫切希望一个人来承担。不问缘由、不问过往,只有这个人死了,舆论才能平息。但这不是问题的本质。问题的本质是:我们都曾以为自己是时代的佼佼者、中流砥柱,都以为自己在从事着伟大的事业,我们在享受着时代的红利,是亲人眼中的骄傲。我们错把自己失去这一切,归咎到别人身上。因为指责别人会让一切看起来更容易。 但事实是,我们只是时代洪流中的一粒微尘、伟大事业中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时代的红利不会永远落到我们头上。 去污蔑一个人,并不会让你拿回失去的一切。勇于面对事情的本质,才能让我们重新站起来。 在艾兰公布的离职录音里,她意气用事说我不要这些补偿,这是对我的羞辱。我要申诉。司明明对她说:艾兰,我们总要踏上新的征程的。总要。
第72章 一场意外(三十二) 司明明在电梯间里遇到了艾兰。 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 有些人哪怕身处一栋楼,可能几年也碰不到一次。有些人,哪怕是即将离开的人, 在该遇到的还是会遇到。司明明觉得这个人或许就是“有缘人”。 她们都戴着口罩, 司明明穿着一件春末的束腰风衣,艾兰呢, 穿一件宽大的风衣。她的头发披在肩上,虽然戴着口罩,但眼睛会说话。她直直看着司明明。 司明明没记错的话, 这天是艾兰的last day,也就是说,这一天以后,这栋楼再没有一个叫艾兰的战士了。艾兰将回到人海里,开始她人生新的征程。 “最后一天?”司明明问她。 “是。明总。”艾兰仍旧叫她明总。艾兰在这家公司内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人,也没怕过什么人。她是敢在有副总裁汇报的会议上放大炮的人, 但她对司明明有种特殊的敬佩。虽然她们相交不深, 不过寥寥几面,但是真奇怪, 艾兰就是知道, 那个职场零度人、那个为人唾骂的司明明, 是值得她尊敬的人。 在跟司明明谈话那天, 艾兰备了一支录音笔。起初她录音只是为了自保,在走进会议室的时候, 她并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只是觉得司明明做为负责人来清理她这个“疑难杂症”, 或许会用很多手段。艾兰想:我不能成为下一个不明不白躺在ICU的人。 但那天司明明的真诚打动了她。司明明的思考、洞察和共情力,让她把每一句话都说到了艾兰的心头。那段晚上艾兰回到家里又听了一遍录音, 她通过录音仿佛洞见了司明明的灵魂。那是掩藏在她冷静外表下的炙热的善良的灵魂。 她没有删除录音。她想将那段录音作为她在这家令人敬仰的公司工作的纪念品。 当舆论发酵的时候,她不止一次想:这与我无关。我将要走一条很难的路,我不能树敌,不能惹人注目,我不能做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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