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绝对上乘,中规中矩。 许凤萍什么也没说,拍拍肩膀让她好好练。 但什么都不说才是最有压力的,甘棠连气都不敢松。 “你紧张什么?”许凤萍显然瞧了出来,蹙眉道,“就这样的心理素质,怎么上场?” “我……就一丢丢而已。”甘棠呼吸收紧,没底气地辩解。 她心理素质算好,只不过在音乐节出现过重大失误后就一直没有转换过来。 一片沉默,场下连礼貌性的掌声都没有,甚至隐隐有嘘声传来。这是对演奏者最大的侮辱,更何况是享受惯了鲜花和掌声的甘棠。 多年后再上场,紧张是一件太过正常的事。 “你是奔着拿第一去的吗?”许凤萍认真问道。 甘棠想点头,但她还是摇了头。她手不行,耳朵又没聋,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清楚。 “你还能坐在台上弹完一整首曲子吗?”许凤萍又问了她这一句。 甘棠沉默了。五年前,她一坐在台上手就忍不住发抖。 预选赛是视频方式选拔,坐在钢琴前录像就可以。 但是三轮决赛都要真正上台,时隔这么久,她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 许凤萍叹了口气:“待会儿去台上弹,我让他们给你让道。” “我……” “你还想打退堂鼓?” 许凤萍眼神凌厉,甘棠不自觉败下阵来。 总归是要上场,她有在计划上台演出,但没有计划的临时表演也未尝不可。 实在不行,不过就是再丢一次脸,有什么大不了的? 演出会厅里拥着不少人,大都是刚才练习完弹奏的人。 方艾婷坐在角落里,却依旧是众星捧月。 她眼角一扫,看见从门外进来的几人,起身,笑意盈盈跟许凤萍问好。 方艾婷在这种小细节方面,像来是出不了半点差错。 但这次她没有热脸贴冷屁股,再屁颠屁颠跟甘棠打招呼。 甘棠当然也把她当空气。 台上的负责人下来和许凤萍问好,许凤萍挥手,转头对甘棠道:“你不是在你那小咖啡馆弹了那么久吗?把我们当你顾客就行。” 这怎么能一样?她五年没真正演出过了。 但甘棠既然参加了比赛,想逃避也会逼着自己面对。 许凤萍微抬下颚:“上吧。” 林瑜跟在她身后,也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棠棠加油!” 甘棠深呼口气,点点头。 方艾婷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彩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世界级表演,搞实时现场直播呢。 有人在布置舞台,甘棠没立即上场,看了一眼方艾婷。 明知道她准备看自己笑话,但甘棠也没理由要求她离开。 方艾婷冷哼一声,意味不明道:“期待你的表演。” 甘棠抿紧唇,没有说话。 工作人员将舞台布置好,坐在琴椅上,周围空旷,黑灯漫布周围,只有一束光亮打在她身上。 女生穿着日常裙子,不施粉黛,尽力放松,一阵清脆的琴音传来。 方艾婷眼中闪烁。对于她见过的许多人来说,甘棠能保持这个水平算不错,但比不上她这几年见过的许多大师,甚至比不上小时候。 她好像真的不行了。 胜过以前一直想打败的人,把她远远甩在后面,不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可是方艾婷高兴不起来,她移开视线,往许凤萍和刘京处望去,她以为她会从他们眼底看见失望,可是没有。 对甘棠,就这么宽容吗? 甘棠下场时,许凤萍提点她两句,被其他人喊说有事,对她道:“等会儿在我这里多练练。” 甘棠点头称好,刘京领着林瑜去了工作室。 方艾婷抱臂挪步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甘棠没稀得理她,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是来嘲讽我两句的吗?” 女生面无表情,连最容易有变化的小梨涡都毫无起伏。 “没什么好嘲讽的。”方艾婷别开眼,十分淡然,“我从不跟水平不一致的人比较。” 因为她是胜利者,所以可以居高临下、肆无忌惮说出这句轻飘飘的话。 果真是人淡如菊。 想要的都有了,当然可以装得无所谓。 甘棠把包拉上,轻睨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你还挺大度,蛮可笑的。” 小肚鸡肠的人,装什么大度? 方艾婷没说话,甘棠也不打算再理她,拎起包转身离开,出门时又遇见森冷得像条蛇一般的经纪人丁平。 他面上总带笑,但甘棠瞧他第一眼就觉得不舒服,扫了他一眼,装不认识,从表演厅离开。 从后远远望去,女生的脊背挺直,骨气从未被折半分。 丁平找到被助理围着的方艾婷,眼神不豫:“你今天不干正事就跑来这里?我叫你参加饭局,你为什么不去?” 方艾婷收回眼神,突然厌倦时时刻刻都在社交的生活:“不想去,还需要理由吗?” 今天多云,没有下雨。太阳只偶尔从重叠的云里探出头,头顶的大片香樟树遮住了温热的阳光。 甘棠被许凤萍指导,练了快一下午的琴,将第一版弹琴视频录好,查看效果。 林瑜也在乐团呆了一下午,临出去时邀她吃饭。 甘棠还没出声,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她指了指手机,放在耳边:“爸爸。” 她和甘秉文交谈没几分钟挂了电话,林瑜见状不由得问道:“是甘伯伯找你有事情吗?” 甘棠将手机放包里,回答道:“今天我妈妈生日,他有事过不来。等下怕是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林瑜连忙摆手:“没关系的,下次有时间再聚吧。祝阿姨生日快乐,事事如愿,长命百岁啊。” “谢谢。”甘棠低嗯一声,没有特地解释。 大概是多云转晴,太阳在傍晚频繁值班,周遭的风温度升升降降,甘棠开车去了墓地。 赵瑾的墓地买在城东不远处,周围乌泱泱的花草绿地,不远处有湖泊、绿松。 这里原先不是墓地,只不过赵瑾出来露营时顺口说喜欢这里,死去没多久这里就被建成了墓地,甘秉文索性将她墓碑立在这里。 甘棠在过人生中第二个生日时,赵瑾正在雨林探险,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有了孩子也一样。某种层面上,甘棠的性格其实和她挺像的。 但小女儿过周岁生日,她肯定得回来。 私人飞机提前申请好航线,命运奇妙,返程途中突遭恶劣天气,迫降过程中,赵瑾罹难。 如果是在古代,甘棠说不定要被骂灾星、克母。但周围的人没有将苦难怪罪在她身上,反而对她愈发爱护。算是苦中作乐的那么一点幸运。 照片中的女人笑容比甘棠要张扬不少,甘棠的小梨涡大概是遗传了赵瑾。 “生日快乐,妈妈。”甘棠在心底算了算,她妈妈今年应该五十六岁了。她弯腰,把一束由石蒜、针垫和火鹤花装点的花束放在墓碑前。赵瑾偏爱小众植物,她生前编写记录的册子里都有记录。 甘棠坐在墓碑旁,抱起膝盖缩成一团。 其实她并没有特别悲伤,只是不知道应该跟赵瑾说什么。毕竟母女两个拢共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甘棠对赵瑾一点记忆都没有,她对母亲的感受太单薄了。 除了一年中特殊的几次,她大概也不会过来看赵瑾。 小时候懵懵懂懂被甘秉文拉过来磕头,长大了在手机上定好时提醒自己过来扫墓。 甘棠对赵瑾死亡的唯一真实感受,大概是在自己生日那天。因为她的生日是赵瑾的忌日,所以她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也只有在那天,甘棠才会由衷发觉,这个女人给了她生命,也真正在她生活里有过影响。 明明赵瑾是为了见她才遇难,可她只会在这一天频繁想起她。 要站在道德高地,说甘棠多薄情自私? 其实也没有。 活人尚能被忘却,何况是生了她却未来得及养她、没有什么记忆的“母亲”?人之常情罢了。 甘棠把下巴搁膝盖上,歪着脑袋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试图建立和母亲的微弱联系,嘴巴一张一合,像流水账一般叽里咕噜往外冒。 她不知道用什么开场白,只能学着奶奶给爷爷上坟一般:“妈妈你还好吗?在地底下有没有钱用?冥币通胀成那样,墓园也不让烧纸,你要是钱不够了就托梦给我,我回了家给你多烧点纸钱。” 她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有些话到了特定场所也顺口说出来了,还说得无比自然。 …… “其实今天我有一点点难过,弹琴弹不好,骂人骂不了,还不能表现出自己很在意的样子,那样会显得自己很可怜。” “虽然看见她就很烦,生气起来想不管不顾直接扇她,但我到底还算是个文明人,没有动手。” 说到一半,甘棠觉得不对,又为自己找补:“其实我也没有很暴躁,只是偶尔生气一下。” …… “还有啊,我上个月嫁人了,都领完证了才跟你讲,不好意思啊。但你大抵是个很大度的妈妈,不会有意见的吧?”甘棠先给她递台阶,然后接着絮絮叨叨,“他比我大八岁,长得很好看,比你喜欢的日本明星帅。” “他脾气很稳定,能包容我,跟爸爸一样忙,和他在一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你见了他也应该会满意他。” 话到中途,甘棠看了眼照片上的女人,脑子里过了一下:“但我好像想象不出来你老了的样子。” 能对着照片,想象你年轻时牵着我走路时的样子,却想象不出来你老了送我出嫁时的样子。 傍晚的柔风不停吹过,甘棠不知道在墓地里呆了多久。 她脑袋靠在墓碑上嘟嘟囔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话要说。 太阳没入西山,月亮在黑夜中涌现。 朦胧醒神间,甘棠感觉仿佛有阵温暖又凛冽的气息包裹住自己。 很熟悉,带来满满的安全感。她下意识想依赖。 凉风寂寂,孤月高悬,绿松排布。平常胆小嘴硬的一个姑娘,竟能在这种地方睡这么安稳。 秦屹淮眉朗清正,风尘仆仆,半蹲着,有些无奈,看着石碑旁将自己包裹成小小一团的女生,莫名可怜兮兮,像是世界将她遗弃在这个角落,轻易叫人心疼。 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来,罩在她身上,刚想就着她膝弯将人抱起时,女生朦胧缓缓睁眼,水润的眸子轻望着他,一看就是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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