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的主角,原本还是周竟。 他帮阿玲过生日,投其所好,用最出人意料的方式打动她。 这何尝不是一种精妙的计算、冷酷的伤害。他再一次让阿玲看清,她已经没有腿了,她不可能再站到舞台上,她只有他。 他们会接吻。 周竟会将阿玲压到地板上,掠夺她的气息,而她呆呆地睁大了双眼,仰望着地板上的光影,不再挣扎——与这场戏的开头恰好形成呼应,对仗工整。 这场戏的终极目的在于,这是阿玲的生日,她自己就是那块生日蛋糕。 周竟为她织成一张温柔的网,一点点地将她驯化、蚕食。 可是,不知何时,叙事的重心已经偏移。 不是阿玲被周竟诱骗,反而是周竟被阿玲蛊惑,因她的沉迷而沉迷。 镜头对准她,也只有她。 镜头前的女演员那么美丽、鲜活、真实,像一块未经打磨的钻石,每一面都折射着太阳光,爆发出巨大的生命力。 金静尧注视着她,眼神专注。 不是导演在看他设计好的作品,也不是怪物在看着自己的蛋糕。 她终于还是没有如他所愿,变得死气沉沉,变成周竟地下室里的一只洋娃娃。 “所以,他们到底还亲不亲啦?”导演组的工作人员有些郁闷地看着剧本飞页。 节奏完全失控了。 但这个即兴的眼神也很动人,或许比一个精心设计的吻,更加令人怦然心动。 他不再是上帝视角的导演,他被拖进了这出戏里。完完全全地入戏。 浮动的光影缓慢地滑过年轻的脸庞。 如一束光照进深海,掠过一艘幽静的沉船。死去的心脏在被唤醒。 “要喊卡吗?”有人小声问道。 “……先不喊了吧。” “加油啊导演,别怂!” - 另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秦易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发出粗重的喘息。 “烂货!贱人!” “她能有什么演技!” “她凭什么拍金静尧的电影!” “都是我不要的,我玩剩下的,她也配去捡……贱人……” 窗帘拉得死死的,他俨然已是一只畏光的爬行昆虫,脚边堆满喝空的酒瓶,从垃圾堆里汲取养分。 最后一滴酒也喝光了,秦易眼眶通红,用颤抖的手解开手机锁屏。 “我们还有希望的,对吧?”他嗓音嘶哑地说,“像她这种劣迹艺人,演技又那么差,怎么可能真有后台帮他撑腰?” 他发出怪笑:“有后台的话,上部剧也不会被整那么惨了吧,我跟她拍动作戏,从来都是真动手的……” 对面似乎说了句什么。 秦易怔了一下,才说:“不是你告诉我的么?她有那么多前科,上位都靠睡导演。我打的就是她,让她知道拍戏哪有那么简单。” “没事,这边封了号,我还有很多渠道、资源大把,换个平台,照样能曝光她……三流货色,陪老东西睡觉的贱人……” 他尽情辱骂着黎羚,发泄心中愤恨。只是,对面似乎又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不、不……”秦易有些恐慌地说,“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曝光她,所有的事情都能解决。你说过会帮我的。” “别挂电话,等一下,我还能想办法的。求你了……” 电话还是被猝然挂断。 冷冰冰的屏幕,停留在一片空白的页面。 您的账号已被封禁。您的账号已被封禁。您的账号已被封禁。您的账号已被封禁。 秦易双唇颤抖,颓然地盯着这一行血淋淋的字。 作为一名艺人,最害怕的事情,从来都不是被骂,而是被销声匿迹。 没有人看到他,他才是真的死了。 然而这段时间以来,他一次次地经历着这种折磨,好像变成一只空荡荡的赛博幽灵,在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痕迹都被抹去了。已经死过一次,竟然还能再死一次。 “他说我活该,他竟然说我活该……”秦易仿佛自言自语、咬牙切齿,“啪”的一声,将手机狠狠地砸开。 片刻后,他又跌跌撞撞地跪到地上,四处摸索,气得扇自己巴掌,仔细检查屏幕上是否被摔出一道新的裂痕。 他不得不这样做。 为了整黎羚,他砸下去一大笔钱。本以为会收益丰厚,没想到现在倾家荡产。一场全盘皆输的豪赌。 捏着那只屏幕裂开的破手机,一个悚然的想法突然冒上秦易的心头。 这一次,自己可能是真的要完了。 - 电话另一边,女人娇媚的声音,嗔怪地问道:“谁呀,怎么那么激动?” 男人心不在焉地搂着她,说:“一个傻逼。” 他将电话挂了,有些粗暴地伸出手,捏住面前女人的下巴,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张面容。 “还是不太像。”他遗憾地说。 他将女人的脸压进了枕头里,俯下身在她耳边说:“玩点刺激的,嗯?” 对方吃吃地笑了起来。 他抖了抖烟灰,淡淡道:“不要笑了。” 因为,她是从来不会对他笑的。 很烫的烟灰,全部落到女人光洁的背上。她痛得叫出声来,背后的男人却满意地按住了她的脖子。 事后,他并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出酒店房间。 甚至等不及进电梯,已经跟经纪人打电话:“金静尧的新片我接了。” 对方怔了一下才说:“那边是来找过我们,可是,一个小反派而已。明擎,你知道金静尧什么意思的,你们之前不欢而散,他怎么可能真心请你,就是故意要羞辱你,这又是何必……” “无所谓。” 经纪人叹了口气:“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对了。”骆明擎又十分轻描淡写地说,“你去找人教训一下秦易。” “秦易?你不是还有一阵儿老找他喝酒吗?他现在应该也不好过,你们交情一场,何必……” “他嘴巴太脏了。”骆明擎说。 电梯内壁照出骆明擎的脸。 他一直是那类非常周正的英俊,粉丝形容他有贵公子气质,是圈内穿西装最有气质的男人。 但此时此刻,他低头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腕表,笑意森然,在白惨惨的镜面扭曲,竟像是一匹豺狼。 电梯的数字不断下行,波光粼粼的镜面,变成一片汹涌的海。 他陷入回忆,看到她从海里钻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鼻尖的一滴水珠沿着锁骨落下去,像熟透的水果,淌出汁液。 牙齿是一排洁白的珍珠。眼睛也好亮,像大雨里不能浇灭的火。 明明脸都吓白了,可是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向任何人求饶。 演技不好吗,怎么可能。 他从来都知道,她是很有天赋的演员。 只可惜,可惜。
第24章 这场戏好像是有点太长了。黎羚心想。 一直没有人喊卡,导演也没有按照剧本,过来和她接吻。 所以吻戏到底还拍不拍了。 其实在开机以前,对于自己将要和金大导演接吻这件事,黎羚还是感到些许的紧张。 只是看其他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才也装作坚强。 但她还是将剧本看了许多遍,也牢记接下来的剧情:应当是周竟朝她凑近过来,用和方才相同的姿势,压着她的嘴唇吻下来。 她所要做的只是不要反抗。 所以他怎么还不来? 黎羚的心里又开始打起鼓。 到底还亲不亲了亲不亲了亲不亲了。 就像坐在过山车上的人,最可怕的不是疯狂下坠的失重感,而是在此之前,缓慢攀升的过程。 过程越缓慢,越让人在未知中饱受煎熬。 黎羚的余光瞥见,金静尧一直还在看着自己。 发呆又是几个意思呢。 突然间,她福至心灵:也许导演是在等她主动过去——虽然不知道剧本是什么时候改的——似乎很符合周竟阴险狡诈的人设。 她犹豫片刻,最终决定转过身,一步步艰难地爬向金静尧。 如果她猜错了,他应当可以随时喊停。 但他眼神定在她身上,像是鼓励。 那就是猜对了,他在等她主动。 甬道狭窄,举步维艰,黎羚动作很慢,交错的光线像原野的大片白雾。她眼前出现树冠、微风,肩头的雨。 或许这也是一支舞。一支残缺不全的、向所爱之人奔赴的舞蹈。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绕是如此,依然让黎羚满头大汗。 空气太闷热了,又很脏。撑着地板的两只手都被磨得很疼,掌心脏兮兮的,污浊的灰尘塞满喉咙。 但黎羚并不明白,只是停留在原地、注视着自己的金静尧,为什么也出了这样多的汗。 她慢慢撑起身体,贴近他,掌心蹭到对方的脸。 看似很亲昵的动作,其实不是很怀有好意,将那张清俊的面庞也越弄越脏了。 在此之前,黎羚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癖好。 原来她也喜欢看金静尧变得混乱不堪,多过那张干净的、冰冷的、雕塑般的脸。 当苍白的皮肤沾上煤灰的那一刻,他看起来就像蒙上灰尘的钻石,竟然有一种奇特的、廉价的性感。 她喜欢看他变得廉价。 变得唾手可得。 台上的舞蹈已经结束了,音乐声也静止下来。在一片令人惊惶的安静里,呼吸声交错成一片悬崖下的江流。 年轻男人鼻尖的一滴汗,流到她的嘴唇上。 像拍岸的浪。 是咸的。 黎羚舔了舔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被蛊惑,慢慢地倾身上去—— 金静尧微微后退一步,将她推开了。 黎羚愣住。 迟疑了一瞬,她还是要凑过去吻他。 他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黎羚:? 这是在演哪一出……行,不亲就算了,她想要往后退,却依然不被对方允许。 宽大的手掌压下来,很有力地桎梏着她。金静尧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奇特而专注。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透过指缝渗进来,将自己完全包裹。 混乱的光线将舞台下的暗间变成一个四处透光的蜂巢。空气里弥漫着甜蜜而肮脏的气息。光从四面八方而来,穿透他们的身体。 他还是要向她靠近。 越来越近。 掌心的茧摩挲过她的唇,像在重重地碾压一种柔软的浆果。不够,不够,再多都不够。 就这样将她碾碎好不好。 会被允许吗。 …… - 黎羚觉得,金大导演最后之所以良心发现、将自己放开,纯粹是因为她看起来快要因缺氧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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