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 米莎注视着楚维礼,和他对视的时候,她从心底感受到一股寒气。 和激动的同事不同,她见楚维礼的第一眼,就无法喜欢他。虽然身为教师,她应该平等地爱每个小孩,但平心而论,她在这个孩子身上发现了太多诡异的地方。 他手上的手铐,能抑制一个成人级别的Alpha ,强制压抑住他们的攻击性,此刻却被套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这是一个攻击性很强、好厌情绪清晰的小男孩,而且他很多时候的行为完全凭自己喜好而来,没有什么思考能力。 她抿了抿唇,对他耐心的说:“你刚才还对我笑了一下,说明没那么讨厌我吧?” “不讨厌你,但是也不是很喜欢。”楚维礼实话实说。 米莎点点头:“行,那靠近一点,我帮你擦擦头发。” 楚维礼凑近他,米莎用浸湿了温水的湿巾,耐心地帮他擦头发。他头发上全是结块的血迹,把很多头发都黏在了一起,被米莎一点点分开。期间楚维礼一直睁着眼睛,她的手段并不温柔,甚至头发都被她扯掉了几根,他也一言不发。 米莎复杂地看着他:“你不疼吗?” “我全身都挺疼的,所以比起来,这个还行。”楚维礼说。 “你这是怎么了?可以给我讲讲吗?” “哦,也没什么。”楚维礼甩了甩掉在脸上的碎发。 “就是一直照顾我的保姆,想在杯子里给我下药,被发现之后,就被人用枪打死了。”他神色淡然,好像在重复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他们说她是父亲的政敌派过来的,在我身边潜伏了很久,最终目的就是想害死我。但是我最后没死,她死了,她任务失败了。” 米莎的手一顿,没继续追问,反而问道:“那你感觉怎么样?” “当时我从楼梯上滚下来,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米莎说:“那现在呢?” 楚维礼抿了抿唇:“身上疼、头疼、眼睛疼、哪都疼。他们还说我打人、说我自残、说我狂化症犯了,但我也不记得了。我之前也这样,记不住事情。” 他这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米莎却理清了其中的逻辑:“也就是说,这其实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这样,没有这个严重。”楚维礼说,“这次他们说我可能是受刺激了。” 米莎皱眉,怎么会有大人在小孩子面前说这话:“这些话是他们在你面前说的?” “不是。”楚维礼摇头,“他们在门外偷偷说的,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能看到,能猜到的。” 如果他用精神力,其实很难有什么事情掩藏过他。 米莎不多问了,继续给他擦头发。 楚维礼却像来了什么兴致似的,突然低声说道:“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米莎的手一顿:“你说。” “你尝过人血的味道吗?” 米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血?” “人血。”楚维礼睁着大而圆的红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尝过。”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脖颈:“那个保姆被打死的时候,她手里的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们两个离得很近。然后子弹咻——的飞过来,她直接就倒在地上。 “但是她没有立刻死,当时我就倒在她的怀里,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听到她的呼吸。她睁着一双绝望的眼睛看着我,对我说抱歉,过了很久,她的脉搏才渐渐停了,原来人死去的过程那么久,那么痛苦。 “她脑袋里的血溅了我一脸,好多好多血从我的唇边淌下来,我喝了好几口……尝起来很咸,还涩涩的,比她活着的时候气味难闻多了……” 米莎惊恐地看着他。 这样的直白又不加掩饰的言论,居然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说出来的,怎么能让人不害怕。 她仓皇地站起身来,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刚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她将手摁在门把手上,想走出门去,楚维礼却突然捧腹大笑了起来。 “这里的大人也好好骗啊!我怎么可能喝人血?我只是有点不正常,又不是变态。”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米莎注意到滴在地上红色透明水滴,那是他的眼泪。 米莎蹙眉看着他。 楚维礼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我开玩笑的,没想到你真信了。” “你说得都是假的?”米莎问道。 “前面是真的,后面是假的。”楚维礼说。 米莎看着他的表情,他应该没有说谎,但是她还是没有松懈下来。 楚维礼太超乎她对精神力的认知了,甚至超乎她对孩子的认知。 “这几天你都会在单独的隔离房间居住。”她对他说,“房间里什么都有,浴室、床、厕所,你还有其他什么需要,直接联系我就行。” 楚维礼老成地点了点头。 米莎快步从这里离开,她不想再面对楚维礼,他就像是一个暂时被压抑住的小疯子一样,安静和服从只是一时的,谁也没有办法办法完全控制他。 她刻意去避开和楚维礼的交谈,每日的送餐和检查也交给机仆完成,就在她以为他们再也没有交集的时候,某一天她经过楚维礼的隔离间,却被他突然叫住。 他隔着玻璃与她对话:“隔壁有好多猴子。” 米莎闭了闭眼:“那是住在这里的其他小朋友。” “但是他们很吵,说很多话,甚至有人夜里还会说话,像猴子。”楚维礼皱着眉,“他们吵得我睡不着觉。” 米莎几乎无话可说。 机仆传回来的报告显示,楚维礼夜里也只是躺在那里,从来不翻身,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脑神经依然非常活跃。 他从来没有睡着过。 究其原因,应该是他身上的疼痛等级已经超过了普通孩子能够承受的范围,甚至已经到达了大人的水准。 但是谁也不敢随意用药,只能看着他一天接一天的熬着。 但是再这么熬下去,总有一天会出问题。 米莎问:“你不是听不到吗?为什么会觉得吵?” 楚维礼却说:“昨天恢复了一点听力,就能听到了。” 米莎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夜里等他们睡着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出来看看,你能保证安静吗?” 到底是个小孩,一提到有自由活动时间,楚维礼立刻点了点头。 米莎笑了笑,趁着夜里的时候,将楚维礼偷偷带了出来。 他信守承诺,安静地走在她的后面,不需要她带路,自己就能“看”见。 入夜时分,所有寝室全都安静地陷入睡眠,米莎通过墙上玻璃板就可以看到所有孩子的情况,甚至有的没盖好被子的,她还要进去帮他们盖好。 唯有走廊尽头的一间传来一点旋律声,微弱的橘色灯光从门缝中传出来,那里的小孩子还没入睡。 米莎敲了敲房间门。 小小的应鸾将门打开了一道缝,仰头看着她:“米莎老师。”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绮真说她睡不着,让我给她唱摇篮曲。”应鸾开口道。 应鸾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古典曲目,颇有浅蓝星时代的风格,幸福之家里喜欢听她唱歌的孩子不少,绮真是其中最狂热的一个, “才不是呢!”绮真突然从应鸾后面跳出来,一把搂住应鸾的脖子,大笑着说,“是应鸾说,每周三晚上米莎老师都会来检查,还会透过玻璃看我们,我们要是想见您,就可以趁这个时候见。” “所以你们就等到现在?为了等我?”米莎也忍不住染上了笑意,弯下腰来问应鸾,“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会来检查的?” 应鸾嘿嘿一笑:“以前还住大通铺的时候,我晚上睡不着,就发现了。” 米莎摸了摸她的头:“行,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老师再见。”应鸾对她招了招手,然后她注意到米莎的身后还有一个年龄相近的小孩子,于是也招了招手,“你也再见。” 米莎本以为楚维礼不会回复,没想到他居然也笑着回应道:“晚安。” 等到关上了门,米莎才问楚维礼:“感觉怎么样?”见到了这么多同龄人,他的行为或许能得到矫正。 “不怎么样。”楚维礼的笑容消失,“很多人都在装睡,在你推门前的时候他们还在讨论八卦,在你进去之后他们就盖上被子装睡。” 他一本正经地说:“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其实我每天都在做类似的事情。” 米莎压抑住自己的火气,耐心说道:“但是你对刚才的小姑娘印象不错。” “她唱的那首歌很好听。”楚维礼说,“那首'摇篮曲',我之前没听过。” “你很喜欢?” “挺喜欢的。” 米莎想起应鸾唱的那首歌,其实是录过音的:“那给你放着听一下?说不定你就能睡着了。” 楚维礼沉默了一会儿,没拒绝也没同意,就在米莎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可以。” 回到隔离室之后,她将录音设备交给他。 楚维礼垂头看着这古老的设备,一按按钮就发出沙哑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些嫌弃。 米莎没有理会他,反而递给他一套柔软的被子:“祝你做个好梦。” 楚维礼拿走了录音设备,第一次抱着被子躺到了床上,往常他都是都睡在地上的。 米莎替他熄了灯,并没有选择回去休息,而是在观察室中观察他的情况。 即使室内的灯全都熄了,她还是可以用特殊技术看到他的影像。 楚维礼最开始依旧躺在那里,耳朵里塞着耳机,和他平时一样,一动不动的。 直到过了很久,米莎意识到他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甚至进入了一种浅眠的状态,虽然睡得不实,但好歹也是睡着了。 他慢慢地翻了个身,米莎也借此看清了他的全部面孔。 白净的脸庞下,他紧闭的双眼,正无声淌下两行浅红色的泪痕。 他在梦里哭了。 米莎心情复杂地看着屏幕。 她还是不喜欢楚维礼,但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其实也很可怜。 或许他先天身体就不好,只不过又受到了外力的影响,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二天一早,她就来到了楚维礼的隔离室,他已经洗漱完毕,正在吃早餐。 “嗨。”看见米莎,他对她招了招手。 米莎却注意到他的眼睛颜色变了,原本的红艳艳的血色,现在却变成了一种蓝与红的混合,看起来就像是某种不相容的染料,被放在两个亮晶晶的玻璃珠里。 她忍不住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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