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一间虚掩的房门,她看到池潇坐在一张长长的工作台前,正在刨木头。 瞥见她进来,池潇没有露出被打扰的神情,反而破天荒地主动问她:“你会拉小提琴?” 楚知雨点了点头:“刚学了几个月。” 她学过很多乐器,大部分都是三分钟热度,没有特别擅长的,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小提琴正好最近在学,所以刚才饭桌上她妈妈提了一嘴。 话落,池潇忽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与这间房间连通的另一间房间里,取出一把小提琴。 非常粗糙质朴的一把琴,琴头直楞楞,没有一点造型,琴身的弧度也怪怪的,看得出制琴师手艺极其稚嫩。 “你试一试。”池潇对楚知雨说,“看看这个能不能拉曲子。” 楚知雨从他手中接过琴,池潇又递给她一根做工同样粗糙的琴弓,楚知雨把小提起夹在颈下,抬手,用琴弓拉出了一个粗哑诡异的音,犹如猫爪抓过木板,摧残耳朵。 楚知雨放下琴弓,摇头:“不太行。” 池潇没说什么,从她手里拿回琴和琴弓,放回里头那个房间。 楚知雨知道,池潇不会再主动和她说话了。 等他走出来,楚知雨问:“那是你做的吗?” “嗯。” “你做小提琴干嘛?” “卖。” “卖?”楚知雨惊呆了,“你缺钱吗?” 池潇摇头。 “那你干什么做琴卖?” 池潇不回答,冷漠地坐回工作台前,送客的模样。 楚知雨鼓起勇气问:“那……可以卖给我吗?” 池潇再次摇头。 楚知雨有点不开心了,带着些微的怒气问:“那你要卖给谁?” 这一次,池潇没有否定,而是说:“不知道。” 不知道她的名字。 也快不记得她的长相了。 之所以为了一个玩笑似的约定坚持学做琴,只是给他无聊透顶的人生,找点没那么无聊的事儿做罢了。 楚知雨见池潇沉迷做小提琴,横竖她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兴趣爱好,不如将小提琴一直学下去,说不定以后能有共同话题。 …… 嘈杂的办公室里,楚知雨默默瞟了一眼身旁的少女。她五官是一眼惊艳的明丽,杏眸柔美,眼神却锐利,周身气质瞧着淡然,却无端给人以压迫感。 楚知雨回想自己刚才被她看了一眼就怂了,到底谁是学姐谁是学妹?她必须找回点面子。 “还没正式介绍。”楚知雨朝明灿伸出手,“A大管弦乐团提琴首席,中文系大三生,楚知雨。” “金融系大二,明灿。”明灿回握了下她的手,“我现在不怎么拉琴了。” “为什么?听说你大一就做首席,他们都夸你是天才琴手。” “没有为什么,就是没那么喜欢小提琴了。” 明灿的母亲苏稚宁是位画家,前阵子,明灿刚和姑姑明姝一起为母亲办了场纪念画展。 还记得苏稚宁临终前曾和明灿说过,女孩子可以学艺术,但不能只会艺术,做一个被人养在家里弹琴画画的宠物。 明灿当时太小,还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成年后,对家族里的事情有所了解,眼见明家一个个女眷最后全成了花瓶,有一次爷爷在家族聚会上让明灿表演小提琴,然而满屋子男生没有一个需要上台表演的,明灿那天第一次撒谎,说自己很久不练琴艺生疏了,后来,为了让谎言成真,她真的荒废了琴艺,许久不再练了。 今天,坐在艺术团办公室里,听几个学长学姐激情澎湃地计划举办寒假音乐会,明灿不由得被感染,心情跟着卷上了高空。最后大家分配工作,在他们的怂恿下,明灿犹犹豫豫地接了个组织提琴组排练的任务。 散会后,仍有许多人留在办公室讨论。 明灿起身离开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她掏出来查看新消息—— 池潇:【在学校吗?】 池潇:【刚好来B大接人,有个东西给你】 明灿一怔。 这是池潇第一次主动说要来找她,这两条消息之前,聊天记录停留在上个月她让他来酒吧接她那天。 明灿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楚知雨,就见她的手机也响了,她坐在座位上接起:“现在来接我?好巧啊,我就在B大,大学生活动中心这里。” 不怪明灿多想,两边信息合在一起,她合理怀疑来B大接楚知雨的就是池潇。 虽然明灿相信池潇和楚知雨之间的关系清清白白,他来接她大概率是因为家里的事,但是她不喜欢这种两个女生因为一个男生意外碰上的场合,更何况楚知雨和她一个是他的联姻对象,一个是他未来孩子的妈,关系错综复杂,不太要狗血。 也不知道池潇是不是智商太高挤压到情商了,竟然做出这种安排。 明灿:【我不在学校】 回完这句话,明灿收起手机,准备去图书馆复习。 陈奕骁正好也要去图书馆,两人顺路同行。 一径走到大活楼下,只见三两成群的学生围着临时停车位上一辆车,兴奋地讨论、拍照。 那是辆双色劳斯莱斯幻影。 室外风冷,楚知雨一走出大活,便快步朝那辆车跑去,进入车后座。 明灿尽量降低存在感,目不斜视、健步如飞地从人群边缘处开溜。 谁料有个不识相的,眼尖得像只隼,在人群中精准捕捉到她—— “班长!”幻影后座上,池曜降下车窗喊了她一声,“你去哪?要不要我们送你?” 明灿心中大骂他神金别来沾边,面上浅浅一笑带过:“不用了,谢谢。” 据她所知,幻影的后座都是航空座椅设计,中间是扶手箱,只能坐两个人。 难道池潇坐副驾?或者他开车,他弟和楚知雨坐后排? 那不成滴滴司机了? 明灿越想越觉得,池潇现在应该不在这辆车上,刚才打电话给楚知雨说来接她的是池曜或者司机。 可是,池潇给她发的消息里明明说来B大接人。接什么人?空气人吗? “外面真冷,走快点吧。” 陈奕骁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 明灿点头,搂紧身上羽绒服,脖子轻轻缩进衣领里。 不管了,反正她已经和池潇说她不在学校,他们要接谁、要去做什么都和她没有关系。 离大活最近的图书馆是南馆,要走三四百米才能到。 途中经过理科教学楼,金融系学生百分之七十的课都在这里上,明灿不久前也是从这里放课离开, 教学楼下栽了一排龙爪槐,叶子早已落光,寒风中枝丫盘曲错节,像一张张古朴苍劲的网,横铺半空,透着一股压抑。 树下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随着距离逐渐拉近,明灿不自觉放慢脚步。 这车好眼熟…… 道路另一侧,厚重的挡风门帘豁然从内掀开,暖气与冷风迎面相撞,一名身量极高,穿墨灰色连帽羽绒服的男生从理科教学楼里走出来,手里握着杯刚买的热咖啡,脸上戴着口罩,仅露出一双淡薄的琥珀色眼睛,被室外的寒风一扑,更沁上一层冷光。 四目相接。 明灿脚步顿住,脑中滚雷似的响起一句话—— 人真的不能乱说谎,会遭报应的。 挡风门帘在身后倏然闭合,池潇目光掠过明灿,在她身旁男生的脸上停顿了一下。 “学长,好巧。”明灿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你怎么在这儿?” 池潇将口罩扯到下颌,口鼻逸出淡淡的白雾,冷声说:“来接池曜。” “噢。”明灿四下扫了眼,“池曜在哪呢?” 池潇:“不知道。” 来接人连人在哪都不知道,接个毛线。 再说了,人家池曜有劳斯莱斯接送,用得着你开个雷克萨斯过来抢单子? 明灿不戳穿他。我骗你你也骗我,既是一丘之貉,她就不解释为什么谎称不在学校了。 然而,鉴于她撒的谎情节更重,还被当事人当场抓包,任明灿性子再傲,这会儿也有些抬不起头。 “学长……” “池潇?”陈奕骁忽然叫出池潇名字,打断了明灿话语,“还记得我吗?” 池潇不咸不淡道:“勉强。” 一句话能说半截就绝不说完整,好像多吐几个字能要他命似的。 明灿:“你俩认识啊?” “嗯。”陈奕骁温声说,“我爸是星驰集团的法务总监,前两年有带我去池家做过客。” 说罢,他又转向池潇:“那时候你都没和我说话,难为你还记得我。” 池潇:“天生记性好。” 陈奕骁笑了笑:“看出来了。” 他们两人一个温和亲切如春风化雨,衬得另一个冷淡傲慢拽得令人发指,明灿眼神在他俩之间转了转,总觉得这个场面不太对劲,让她有种扣上锅盖赶紧跑路的冲动。 “那个……”明灿说道,“我要去图书馆复习了……” 池潇垂眸睨了她一眼:“等等。” 说罢,他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轿车,明灿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之前在微信里说要拿什么东西给她来着。 明灿拢了拢衣袖,将手指完整地缩进去,站在原地等他。 很快,池潇从副驾位置上拿出一个前窄后宽、外壳由皮革包裹、约莫三四十厘米长的盒子。 回到明灿面前,他把这东西递给她:“送淼淼的。” 明灿接过,嘴里喃喃着“什么东西”,手指从衣袖里探出来,摸到盒子侧边。捏住拉链头轻轻往下一拉,盒子便打开了。 里面躺着一把迷你二弦琴,梨形琴身,琴颈很长,琴箱上雕刻有动物图案,整体小小的像个玩具,看起来是哈萨克族传统乐器冬不拉。 鉴于池潇之前送淼淼的东西都是他亲手做的,明灿下意识问:“你做的吗?” 池潇:“嗯。” “太强了。”明灿摸了下光滑的琴板,“这个该不会真的能弹吧?” 池潇:“应该可以。” “太强了。”明灿又复述一遍。 陈奕骁探头过来看了眼琴盒里的东西,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问:“淼淼是谁?” 明灿:“是我表弟。” “表弟啊。”陈奕骁镜片下斯文的眼睛弯了弯,语气像在科普,显得温和又博学,“这是哈萨克族的弹拨乐器冬不拉吧?我在书上读到过,哈萨克族的习俗是男弹热瓦普,女弹冬不拉,所以一般冬不拉送女孩子比较多。” 在陈奕骁眼里,池潇特意跑到B大来给明灿表弟送琴,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知道明灿看出来没有。 而明灿这个人他也是了解的,她对男生的示好尤为防备,如果让她知道这把琴比起送给她表弟更像是送给她的,那么明灿肯定不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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