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潇以为她会上楼洗漱,没想到还在这里。 他走进客厅,明灿闻声回眸,似是有话要和他说。 她还没来得及朝他走去,池潇就已经阔步来到她身边。 两人并肩站在落地窗前。 明灿左手握着杯热水,袅袅白雾升腾,她低头吹了口气,白雾抖动着逸散,她举起杯子缓缓啜饮一口。 暖热的液体滑过口腔,明灿感觉喉咙滋润了不少,温声对池潇说:“学长,有个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 “前阵子和你说过,我爸叫我参加一个酒会,我本来不想去。”明灿说,“但是现在出了点状况,我不得不参加。” 明灿记得之前答应过池潇不会去,现在情况改变了,她自然也要知会他一声,免得发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池潇:“非去不可?” 明灿:“嗯。” 池潇:“好,我知道了。” 明灿双手捧着杯子,热气扑到脸上。皮肤之下,酒气也直往脑门窜,像从地底吹来一阵疾风,刮得人晕头转向。 下一瞬,一只有力的手掌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侧边歪的身体一下子拉了回来。 “我没醉。”明灿下意识道,“我站得稳。” 池潇没有松手:“你确定你现在不在晃悠?” 顿了顿,他轻笑了声:“杯子里的水都要晃出来了。” 明灿垂眸盯着杯子,里头无色的液体好像真的在打转: “我……那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太烦了,我气得手发抖。” 池潇:“什么事情?” “明知故问。”明灿撇撇嘴,像开了锁的话匣子,噼里啪啦说起来,“我去参加酒会就必然要相亲,家里长辈都在,我不能任性,只能硬着头皮和你二叔一家交往,你是不知道我魅力有多大,你二叔二婶都很喜欢我……” “我知道。” “啊,你知道什么?” “没什么,你接着说。” 明灿斜了他一眼,目光含着几分被打断的不满,上下嘴唇轻碰了碰,忽地僵住:“……可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她没喝酒的时候,这句话只会以心理活动的方式出现。 可是她现在有点压制不住脑子和嘴巴的连通路径,脑子里想什么,下一秒就会脱口而出。 池潇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右手仍旧轻轻抓着明灿的胳膊,纤细匀称的骨肉隔着衣物紧贴在他手掌,渡来一股又一股鲜活的热意。 他能清晰感觉到她皮肤之下脉搏的跳动,垂眸又看见她细密的长睫忽扇着,杏眸流露出几分茫然,嘴巴鼓了鼓,因为话接不下去而生起了闷气。 她怎么能。 这么可爱。 池潇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没事,你想不起来要说什么的话,我来说。” 明灿:“我家的事,你懂什么?” “懂一点。”池潇说,“那个酒会你参加就参加吧,联姻的事情,我帮你解决。” 明灿诧异:“你怎么解决?” 池潇云淡风轻地提了下唇角:“你只需要知道,无论在哪个时空,你都不会嫁给池曜,这就足够了。” 明灿又没忍住,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说了出来:“我不嫁给池曜嫁给谁,你吗?” …… 四下的空气蓦地陷入寂静。 池潇真没想到,她现在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就这么万分直白地,一剑劈开蒙昧,将他躲藏在阴影中的企图昭然天下。 池潇沉默了一会儿,用感情色彩最淡的方式表达:“按照未来的剧情推理,是这样的。” 明灿毫不掩饰地展现出了她的不屑:“我不嫁给他就要嫁给你?我没别的选择了吗?我就非要嫁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句话刚才明明是她自己说的。他只不过没有反驳。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帮你解决。” “你为什么想帮我解决?”明灿说话时,只觉脑袋越来越沉,脑海里的念头越来越乱,像狂风肆虐的海面,有什么声音被海浪高高卷着拍到了最显眼的地方—— 是他不久前,在接受大冒险惩罚时,突如其来的告白。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在空寂的客厅里,落地有声。 刚问出这个问题,明灿理智回笼,立刻就后悔了。 池潇屏住了呼吸,低眸看到她眉心微微拧紧又松开,双唇翕动着,表情非常复杂。 在所有交织的神情中,他可以确定的是,肯定没有喜悦的意思。 池潇今晚玩游戏没怎么输,只当喝饮料似的喝了几杯酒,脑子里最多半分醉意。可是这一刻,他感觉有什么情绪从胸中不受控制地往上涌,像酒意一样,搅得人很不清醒,冲动翻江倒海。 他握着明灿胳膊的手倏然收紧,将她整个人拽到跟前,柔软的身体几乎要贴上他胸膛。 池潇深吸一口气,唇角竟然是上扬的,带着压抑的自嘲,沉声对她说: “我喜不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冲动地问出这个问题。 明明问题的答案,他早就收到了。 他在她华丽张扬的人生里,从来都是一个不值一提、毫无存在感的路人甲。 她根本不记得他曾经站在她面前,清清楚楚地表达过喜欢她。 那天的画面,时至今日,池潇都记忆犹新。 高二下学期,初春。 北城乍暖还寒,天高云淡,肆虐的风如凛冬一般锋利冷冽。 池潇背着一把小提琴等在学校音乐厅外面。 一个多小时过去,夕阳西斜,管弦乐团的同学结束排练,从音乐厅蜂拥而出。 池潇站在台阶底下,叫住了正在下楼的明灿。 她脖子上围着他亲手织的围巾,这让他忽然多出几分信心来,尽管她并不知道那条围巾出自他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僻静无人处。 音乐厅后方的小树林,稀稀拉拉栽着几棵银杏,在风中轻轻抖擞着。 背着琴的少年就像那些银杏一样,分外挺拔,同时也因为紧张微不可查地战栗。 他用尽所有的真诚,和面前的少女说了几句话。 然后。 在她寥寥的答复中坠入冰窟。 认清了自己的一无是处。 从此以后。 一直到现在。 他在她面前,再也不敢说出哪怕一句真心话。
第42章 倾诉 将思绪从久远的记忆中抽离, 池潇缓缓吸进一口气,目光落回明灿脸上。 她几乎与他贴着站,浅淡的酒气在他们之间弥散。她脸上有着错愕的神情, 但似乎达不到震惊的程度。 明灿转了转被他钳制的手臂, 嘴硬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你喜不喜欢我。 说不清具体是怎么回想起来的。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 有许许多多的细节让人忍不住加以深思, 比如他提出为了应付舍友,要假装追求她,比如他背着她的琴的画面, 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还有他手机的锁屏密码, 正好是她的生日…… 直到刚才,他接受大冒险惩罚,转过头来直视她的眼睛,说喜欢她。 那一瞬间,明灿终于确认了这段记忆的真实存在。 似乎是高一下学期的初春, 万物尚未复苏,天气还挺冷的。 放学后, 她被池潇叫走。他背着一个白色小提琴盒,带她到人少的地方,突如其来地向她告白了。 明灿果断拒绝了他。 过去四年,陡然回忆这段往事, 像透过覆满了灰的玻璃窗往里望, 画面非常模糊。 她只依稀记得,拒绝他之后, 那个高挑挺拔的少年脊梁弯了下来,像凛冬里僵直的枯木, 终于被风吹折。 一眼望去就高傲贵重的人,忽然间失去了所有傲骨。 正因为想起了那个画面,明灿今天玩酒桌游戏的时候,莫名不愿意说真心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整个人非常矛盾,一面认为她还是原来那个她,谁也不爱,一面又不愿意把无情说出口,像过去那样,化作扎人的利剑。 她脑子乱成一团,什么也理不清,手上挣扎的动作加剧,想要摆脱桎梏,离他远点。 池潇终于放开她:“对不起。” 明灿立即退开一步,像是十分介意他越界的举动,眼睛垂下来盯着旁边的圆桌,嘴唇抿成缝,悒悒不乐的样子。 大雪在窗外不知倦怠地飘舞,极尽苍白,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刺骨冷意。 无论多么蓬勃热烈的心脏,面对这样的景致,也会迅速冷却。 池潇开始反思刚才为什么会冲动问出那样的问题。 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尤其是最近两天,他觉得和她的距离拉近了,而且现在的她,似乎和他记忆中那个全身都是刺的模样,产生了一点微小的变化。 人的欲望就像雨季山洪,堤坝上只要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洪水就会控制不住将它撕裂扩大,然后决堤而出。 很可惜,池潇所见到的那道裂缝,似乎只是他幻想出来的。 现在的他最应该做的事情,是把所有不该有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维持如今这个已经让他很满足的生活,维持他和明灿之间脆弱的平衡,一直这样相处下去。 冲动不会有好结果,别再重蹈覆辙。 “你说的有道理。”池潇轻轻颔首,“确实没必要知道。” 他那点一文不名的心意。 顿了顿,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都过去了。” 明灿仍旧盯着侧边的圆桌,仿佛和他处在不同频道,兀自道了句歉:“对不起。” 池潇愣住:“什么?” 明灿:“我不该喝酒,就算只喝了几杯,也容易上头,会管不住嘴巴。” 池潇回想了下她刚才都说了什么,扯唇:“还行。” 她说的话其实并不难听,是他没有控制住,把局面拖入尴尬境地。 池潇说完这两个字,没有再多表示,径自上楼去了。 明灿望见他的背影,修长高大,深色卫衣轻易地匿进阴影中,不知为何,又让她感受到了四年前见过的那种颓唐。 明灿抬手拍了拍脸颊,一口喝掉杯子里半凉的水,感觉头脑还是不清醒,她又走进厨房,站在流理台边,打算给自己弄点解酒的饮料。 从冰箱里翻出一个柠檬,明灿决定做柠檬水。 她将柠檬洗净切成好几片,由于刀工太烂,每一片都切得坑坑洼洼,果肉乱飞。 丢了两片到水杯里,明灿拿筷子搅了搅,举起杯子喝一口。 嘶—— 巨酸!!! 池潇背着包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抓着杯子脸皱成一团,在流理台后边直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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