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自己去吧,住一晚隔天就回。”盛栀夏说。 她拿着相机,坐在阳台的沙发椅上翻看旧照,月光洒落指间。 陆哲淮向后倚着围栏,在浅浅呼出的烟雾中垂眸看她,静默不语。 盛栀夏翻到一张在鼓楼前拍的照片,画面中是他的背影,还有不经意间入镜的卡通气球。 “陆哲淮,时间过得好快。”她说,“等我二十六,你就三十了。” 陆哲淮不知在想什么,掐了烟从容走过来,拿起沙发边上搭着的外套为她披上。 “那算起来,得等上七年。” 盛栀夏想了想,今年也不剩几个月了,一条时间线掐头去尾往前延伸,的确是七年。 七年说着挺长,只是不知过起来,究竟要多久。 - 这一次航程偏短,下午飞机落地,整个人没有感到疲惫。 旧金山天气不错,就是气温略低,陆哲淮让她带了一件厚外套,此时恰到好处派上用场。 演出团那边还算贴心,派了一个懂中文的新加坡人来接她,还为她安排好了酒店。 她在房间里歇了会儿,给陆哲淮发条消息,说自己到了,而后小心翼翼放好装着镜头的行李箱,拿上衣服先去洗个澡。 中途不小心撞到桌角,一个杯子猝不及防砸碎在地。 盛栀夏不知为何呆立许久,隔了几分钟才俯身去捡。 其中一块碎片尤其锋利,她一拿起来就被刮伤手指。 但没有流血,也不疼,她便没有去管。 ... 陆哲淮这边没有出现插曲,一切按部就班进行。 像走了个形式,最终结果依旧是那样。 在那名服务生哭着对陆哲淮说谢谢时,Jacob一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所谓对与错、黑与白,似乎在人情世故面前必须颠倒。 陆哲淮很早就适应这个规则,如今也没有什么意外之处。 他订了最早的航班飞往旧金山,算了算时间,应该正好赶上演出结束。 另一边渐渐入夜,大型歌剧院内座无虚席。 演出庄重进行着,中途发现变焦镜头效果一般,于是盛栀夏举着定焦镜头,在剧院台阶各个专属拍摄位来回移动,拍摄不同角度的照片。 这场歌剧华美隆重,如果不是梁寻知让她来一趟,她必然错过如此震撼的现场。 直到最终谢幕,盛栀夏还沉浸在那种余音绕梁的惊艳中。 台下掌声雷动,她站在大型台阶中央,在满堂彩中按下快门,为最后一幕拍下照片。 然而定格瞬间,掌声中似乎混进了一道刺耳声响,来自远处。 众人先后惊滞,空气有一瞬的死寂。 下一秒,同样的声响连二连三炸起,撞破死寂。 是枪声。 盛栀夏心跳漏拍,整个歌剧院瞬间沸腾,尖叫声与哭喊声此起彼伏,仿佛巨大牢笼将人彻底围困。 人们猛烈相撞,唯一的念头只有逃跑,但正门几个出口全被堵得水泄不通。 她的耳膜阵阵发疼,一时间方向感尽失,差点被一群人撞倒在地。 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但她已经无暇顾及。 密密麻麻的枪声越来越近,有几个瞬间,人群的高呼声再次炸起,她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剧院内正在经历一场地震,而剧院之外,已是难以想象的混乱与惶恐。 特警迅速赶到,有几个持枪者被控制住,但场面依旧杂乱,地上无数片暗红触目惊心。 陆哲淮没有打通她的电话,心急如焚。 出租车司机在被警察拦下来之前想要掉头,而陆哲淮此刻推门而出,逆着人群疏散的方向,朝夜色尽头狂奔。 “嘿!回来!”司机在身后拼命大吼,“你会死的!” 陆哲淮置若罔闻。 不远处拉好的警戒线已被人群疯狂踩断,不停有人尖叫着撞到他的肩膀。 几个特警在慌忙之中注意到他,立刻冲上前将他拦住:“请马上离开这儿!” 陆哲淮的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所及,是歌剧院门前散布着伤亡者的巨大台阶。 耳边嗡嗡作响,陆哲淮已经失去理智,一把将特警推开,却又被狠狠拦住。 “你想死吗?!”特警阻止他。 陆哲淮猛地情绪上涌,心口仿佛被刀割裂,一声怒吼冲破胸腔:“她还在里面!”
第46章 剧院内已成废墟。 子.弹穿透天花板, 沉重灯饰伴着巨响猛地砸落,裂了满地碎片,仅存远处几盏吊灯散逸微光, 周围几乎一片漆黑。 里面的动静已经息落多时, 但不知是否安全。 盛栀夏靠坐在舞台侧方一个方形柱旁, 怀里一个陌生的棕发小女孩。 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本能的恐惧已经让她满眼泪水。 “我的妈妈在哪儿?我想妈妈......”小女孩颤着声线问。 盛栀夏竖起食指做噤声手势,用更低的音量回答她:“再等会儿。” 小女孩哽咽一下, 点点头。 盛栀夏将小女孩抱紧一些, 拧着眉闭了闭眼。 她试图清除脑海中的画面,但意识难以控制, 那些血腥凌乱的残景频繁浮现, 像一根见头不见尾的刺,顺着太阳穴狠狠扎进去, 不留一点余地。 时间分秒流逝,一颗心越来越沉, 直到外面出现一些动静。 ——“这儿!” ——“嘿, 你还好吗?” ——“快, 我们带你离开这儿。” ——“那边还有人!” ... 听见一连串话语声,电筒的光亮也由远及近。 那根扎进太阳穴的刺终于缓缓抽离, 带出一片无形鲜血。 - 剧院门口警灯闪烁, 几个持枪歹徒被特警击毙, 其中一个饮弹自尽。 救护车来了又去, 不断有人被抬上担架, 记者媒体相继赶到, 话语声杂乱起伏。 陆哲淮时至今日做的最冲动的一件事,或许是与警察针锋相对。 在特警无可奈何举起枪口对着他, 并大骂一声“Get out”时,他才勉强清醒过来。 上一秒他还沉在一份暴烈不堪的情绪里,完全不知自己眼尾一片猩红。 原本平整的衬衫失了一份体面,衣襟在失去理智时彻底凌乱。 他用仅存的半分冷静退到警戒之外,稳住手腕的颤动频频给她打电话,但无一接听。 警察不允许任何人返回剧院,大门前一批又一批平民在特警疏散下撤离,唯独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心口仿佛多了一层锋利铁网,压着血肉狠狠往下浸透,本就混乱的意识裂成千万块碎片,搅在鲜血淋漓中。 ——“Cathy!” 人群中激起一声哭喊,陆哲淮立刻循声看向剧院门口,一瞬间呼吸停滞。 数名特警掩护新一批幸存者离开剧院,盛栀夏怀里的小女孩听见母亲叫她,瞬间大哭起来,一边喊着“妈妈”,一边找寻母亲所在的方向。 盛栀夏被几缕发丝挡住视线,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位冲破杂乱人影狂奔而来的母亲。 于是她停在台阶附近,弯腰将小女孩放下来。 小女孩从她身边跑走时,她看见自己衣袖上沾了些血,不知是哪里受伤了。 但好像哪里都不疼,听力也有些下降,明明周围那么吵,她却只能听见自己疲惫的呼吸声,连风从耳边过,都像穿透身体。 那位母亲跪着将小女孩拥到怀里,泪水劫后余生。 不知不觉间,身后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明明很平静,但每落一步,都像踏过一片暗流,随时将彼此吞没。 盛栀夏回头,在昏茫夜色中看到他。 她翻了一遍记忆,发现陆哲淮从没这样看过一个人。 他眼里的情绪不再受他掌控,像飓风刮过,残留满地零碎。 后来偶尔回忆,盛栀夏总是想象火山爆发后的情景,将他与令人窒息的宁静联系起来。 在极致的失控过后,是缓缓蔓延开的岩浆,它们在浓烟中降温,凝起一层厚重的压抑。 当陆哲淮沉默着将她拥入怀中时,给予她的就是那种感觉。 她闭眼,恍惚觉得他心口那块有些冷,但整个人却很烫,让她难以适应。 “我相机掉了,手机也找不回来。”盛栀夏在他怀里低声道,“接不到你的电话。” 说完,她等了很久,但陆哲淮迟迟不语。 温热呼吸洒落下来,瞬间被冷风吹散,给人极不真实的感觉。 盛栀夏勉强笑了笑,调侃道:“你不说话,我会觉得你是假的。” 许久,她终于听见他的声音。 低沉的、柔和的,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克制与压抑:“给你带了一份奶酪酥,在酒店。” 盛栀夏感受着属于他的沉稳心跳,平静回应他:“那晚点回去了,一起吃吧。” - 今夜尤其漫长。 酒店有一个天台,盛栀夏背对着护栏坐在矮阶上,点燃一根烟。 身后一片微缩模型般的城市夜景,淡金色的霓虹依旧闪烁着。 上一次抽烟被呛出眼泪,这次莫名好了些,没有特别难受。 陆哲淮找到她时,手里半根香烟将要燃尽。 他给她披了一件属于他的外套,倚在一旁的护栏上,静静陪着她。 “其实,我从小到大很喜欢看惊悚片。”她低着头,看着指间忽明忽灭的火星,说,“那些带血的画面,我都是不跳的,甚至返回去多看几遍。” “当时看电影,觉得特别刺激。”她低缓道,“因为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和真的不一样。” 和现实不一样。 “但现在——”她忽而停下来,顿了许久,最后说,“算了。” 陆哲淮垂眸看她,眼底暗如浓墨。 她坐着,而他站在一旁,彼此的影子一高一低,重叠着,落在一层薄薄月色里。 ... 今晚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在血腥味弥漫的时候,她真的体会到了所谓的“走马灯”。 过往每一帧飞速闪过,她想起无数个日落,想起浪潮声,想起去年冬天久久未融的雪。 最终想起陆哲淮,想起他手臂那道伤。 过往零零碎碎,一个名字似乎概括所有。 在盛栀夏意识空白时,陆哲淮也终于有了真正害怕的事物。 陆哲淮知道她想过离开。 从前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出半分暗示。 其实他一直在想,哪怕她真的跑到天涯海角去,他也能耗尽余生找到她。 但枪声响起时,他害怕那些离开是长久的。 有人说生命的重点在于活在当下,及时尽欢。 二人未来的轨迹不会相同,彼此能做的,只有将所有热情投入一个又一个短暂的瞬间。 像此刻,房间里昏暗迷离,陆哲淮的吻不再克制,每一秒都像火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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