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诀两手垫在脑后,睁着眼睛躺着,说:“不放。” 徐云妮:“那我来。” 然后她打开手机音乐软件,放了一首歌。 前奏刚出来俩音,时诀瞬间咂嘴。 “……非得这首吗?” 又是《Nightmare》。 “这首最好听。” “‘最’好听?”时诀呵了一声,说道,“徐云妮,我白培养了你那么多年,你现在就这个审美吗?” 他刚批评了几句,声音就被她用故意调大的音乐给盖住了。 “……” 时诀憋着口气,脖子支起来点,扭头看她,徐云妮的面容在瓦数极低的帐篷灯的照射下,非常安和,她平静的侧脸,连着纤长的脖颈,像流着一道荧光似的。 时诀这口气忽然就散了。 他感到一丝恍然。 “徐云妮……” “听不见。” 时诀咝了一声,半转过身,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往自己身边使劲扯了点。 徐云妮撞在了他身上,她偏过头,这个距离,身体相贴,发丝相叠,让她有一种他们回到了709室那张一米三五的小床上的错位感。那时他们经常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叫对方都听不到。他们耐心好的时候会等待,有时耐心不够了,也会不满,相互怼一怼,就像现在这样。而她与他没耐心的发生频率,大概一比九吧。 想到从前,徐云妮忽然笑了一下。 胳膊上的手臂明显更用力了。 他说:“你现在能听见了吗?” 徐云妮感受着胳膊上的紧痛,说:“能,你说吧。”
第79章 徐云妮突然这么正式地等他发言,时诀又不想说了。 正好一首歌放完,他松开她又躺了回去。 结果,再次单曲循环。 时诀:“……” 《Nightmare》这首歌是他用钢琴和小提琴为基础创作的一首抒情摇滚。 灵感来源非常简单,有一天他坐飞机,半睡半醒间看了一部关于西伯利亚原始森林的纪录片,结果不久后他就做了一个关于他化身中世纪领主,带领手下与森林里的神秘女术士进行战斗,但战斗到一半忽然坠入爱河的狗血大梦。 醒来,就写了这首《Nightmare》。 他听着熟悉的旋律,听着听着,说:“我还是不太喜欢这首。” 徐云妮:“为什么?” 时诀:“写得太白了。” 徐云妮:“那你喜欢哪首?” 时诀想了好久,没有回答。 山谷的夜晚,又静又闹,人迹无踪,野风喧嚣。 这音乐倒是很配这样的环境。 曲子放了第三遍的时候,时诀开口道:“徐云妮。” “嗯?” “你为什么让我去牛场?” “不是牛场,是乳业。” “那个女生叫杜爽是吗?你特地安排她见我,为什么?” “她喜欢你。” “所以呢?”他说,“这么久没见,你说话能不能坦诚一点。” 徐云妮依旧看着灯光,片刻后,说:“时诀,其实我也不太懂……” “不懂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难受。” 时诀忽然不说话了。 在徐云妮刚刚与时诀取得联系的时候,她有点感觉,时诀跟之前不太一样,但那时他们太久没联系,他又刚进到那个光鲜的行业里,声名鹊起,她想那可能是他的一种调整。 但时间越长,她越感觉,他有点萎靡。 她不清楚原因,她问过时诀,他说没事,她也问过崔浩,崔浩说他压力太大。但具体大在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徐云妮找到丁可萌。 她们聊了好久,最后丁可萌总结了个原因。 “我看九成就是被英晖给刺激了,”丁老师说,“那英晖傲得要死,哎呦,时诀就是表面不在乎,心里且膈应着呢!我给你发几篇乐评人的文章你看看。” 徐云妮读了那些文章,也查了一些英晖的消息,依然似懂非懂。 在任何人眼中,时诀都是成功的。 在徐云妮眼中也是,他站在舞台中央,出席各种活动,风光无限,走在街上也很容易就能听到他的歌曲。 有一次,徐云妮陪领导参加会议,结束后找了个商场吃饭,他们办公室的人都在,主任姓马,今年四十几岁,副主任姓杨,稍年轻点,三十七八岁。他们看到不少人来商场里的滚动大屏打卡拍照,杨副主任瞧着,就说:“你们说这帮明星活得多轻松?就生了一副好模样,赚钱这么简单。唉,我多想这么躺着赚钱,给我一半我的人生就没烦恼了!” 马主任笑着说:“俗话说,各吃各的苦,各享各的福,人哪可能没烦恼呢?” 马主任是个有点发福,长相比较油腻的中年领导,但人很不错,勤干,好发言,尤其喜欢总结“金句”,偶尔也会有些道理。 杨副主任又说:“那给我这么多钱,烦恼我也认了!” 徐云妮看着商场滚动的大屏,上面滚动着时诀的照片。 如果不是与时诀相识一遭,或许她也会觉得,这些光鲜的美人生活轻松,不需要动什么脑子。 对于那些乐评人的话,徐云妮其实不太理解。 “时诀,我查了一些内容,”徐云妮说,“有些评论说你现在的歌过度追求刺激频率和信息密度,说你艺术性不够——” 她说一半,他就皱着眉,把她身边的烟盒拿过去了。 只剩最后一支,被他取走。 “你觉得呢?”他一边点烟,随口问道。 徐云妮拿回空烟盒,扣上盒盖。 她说:“你觉得我有这个能力‘觉得’吗?” 他嘴角一扯,轻呵一声。 虽然徐云妮深爱着一位艺术家,但对于艺术,她一直都处于不太开窍的状态。至今为止,时诀最触动她的一首歌,还是当年在华衡唱的那首俄文曲。但也是因为有回忆的加持,才显得格外有意义。 她将空烟盒再次打开,指腹摩着尖尖的边缘,说:“我不太懂,我觉得你的歌都很好听。” 他没说话,躺着抽烟。 徐云妮:“因为我不太懂,听得不多,所以我的话没什么分量是吗?” 他低声道:“我没那么说过。” 徐云妮接着说:“我感觉你可能需要换换节奏,就查了一些办法,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帮助。”她玩着手里的烟盒,说,“还有杜爽……杜爽很喜欢你,她哥说她以前很自闭,经常被欺负,高中都没念完就辍学了,平时就躲在家里哪也不去,她迷上你后还去报了个吉他班。”她想到什么,嘴角动动,“你知道她有多喜欢你,我以前问过她,她说,只要你存在,就足够让她感到幸福了。” 时诀缓缓吸气,抬起手臂,手腕挡在额头上。 他咬着烟,烟雾被气息刮得不太稳定。 徐云妮怕他被烟灰烫到,从他口中取出了抽了一半的烟,放入自己口中。 “我就想让你见见她,虽然她也不太懂行就是了。”徐云妮看着微弱的光,琢磨着,“就算不懂,就算她没有那些评论家专业,只是个小地方出来的,她的喜欢也不至于一文不值吧,时诀。” 时诀的呼吸不匀,深浅不一。 “我没那么说过……”他又说一遍,声音有些哑,“我就是有点烦。” 徐云妮一手夹着烟,辨认着帐篷灯照亮的烟盒上的字迹,说:“不高兴的人声音总会显得大一点,等杂音过去,生活就会恢复本质,你也会恢复本质的。” 他喃喃发问:“我什么本质?” “天才啊,”徐云妮笑着说,“时诀,你是天才,那个英晖再傲,也不可能傲过你啊。” 她如此理所应当地讲出这句话。 时诀放下手,看向徐云妮。 她的侧脸上还残留着清淡的笑意,半热半冷,似有还无,这种神情好让人熟悉,时诀想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他自己的笑吗? 细细看去,她抽着他高中起就抽的香烟牌子,抽烟前喜欢用唾液润一下烟身,甚至夹烟的位置,歪头抽烟的角度,都跟他一模一样。 她浑身都是他的痕迹。 “哈……” 他忽然看笑了。 徐云妮转头来,认真道:“所以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事业的阶段性挫折,你得相信自己。” 他们对视着,但想的事又不同了。 徐云妮按部就班地开解他,希望他不要那么难过,而时诀则沉浸在眼前的画面里不可自拔,徐云妮这种刻入骨髓的,潜移默化的改变,让他感到十分兴奋。 “……哈哈。”他鬼使神差地又笑了。 徐云妮奇怪道:“怎么了?” “没,”时诀偏开眼,“你可能高估我了,我算什么天才。” 他手垫在脑后,腿也从被子里出来了,翘了起来,晃晃脚踝。 “我没准马上就要玩完了,”他说,“我实话跟你说,我最近什么都写不出来。” “写不出来慢慢写呗,送你马主任金句之一——‘迷茫的时候,就踏踏实实干,干着干着,就不迷茫了。’” 什么玩意…… 时诀懒得管谁是马主任,他想了一会,忽然道:“徐云妮,我将来要是不干这个了,你养我行吗?” 徐云妮的手停顿住。 啊? 她沉默两秒,发出疑问:“为何普通同学要承担赡养义务?” 时诀飞来刀子一样的视线。 徐云妮又说:“不是,班长,这个确实力有不逮,你猜猜我现在工资多少?算五险一金,各种补贴,大胆给个数。” 时诀冷笑:“关我什么事,这不是你自己选的伟大事业吗?” 徐云妮:“……” 他好像活泛了点。 忧思一落地,从前的孤傲伴随着刻薄,拔地而起。 这两年多的时间,他早已被各路人马惯成皇帝了。 时诀:“你以前不是说,人过日子花不了多少钱吗?” 徐云妮耐心说:“那是大学时期,现在……”她叹了口气,“唉,今非昔比,家道中落。” 时诀没说什么。 徐云妮又说:“而且,班长,你现在好金贵的。” “我金贵?” “啊,我听前方工作人员说了,你现在坐车颠一颠就吐。” “没有。” “他乱讲了?”徐云妮说,“那也不行,我的工资都不一定够你保养车的。班长,好手好脚干嘛想着让人养,你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呢。”她再次摆出一副正经的姿态,手一摆,“你要知道,‘大部分的成功人士,无非就是两个词,专注与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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